“走，我引你看好戲去咧！”看著北星在那里出神發(fā)呆，北山拉著北星就走，“急眼”大師已經(jīng)遠去，再傷懷也沒有什么用了。古北星他也沒有看見下面山凹里有一個女人提著籃子一扭一扭地去了對面山梁的另一面。

古北星被北山拉著爬上了對面的山梁，路過黃酸刺林的時候也忘了揪幾枝。邊吃酸刺邊喘息著爬上了山梁，只見北山趴在哪里往下看。下面是一片緩坡地帶，長著濃密的嫩草。村里的羊群正悠閑地在草叢中走來走去，有的羊干脆就臥在草叢里，嘴里不停地咀嚼著，說不出的自在得意，羊倌糧囤就和羊們坐在一起。

古北星看見下面有一個女人提著個籃子向羊群走去，邊走還邊向四周不停地望望，不由地問：“看什么呢？那個女人是去采蘑菇嗎？”

“現(xiàn)在山里的蘑菇還不多，得立秋前后。”只見北山一臉壞笑的說，“她是在給糧囤送好吃的呢！”

“那女人是誰呢？”由于經(jīng)常在外，古北星對村里的人都有些陌生了，很多人叫不上名字來，連輩分也有些搞不清，這雖然離得不是太遠，可是要他這近視眼來確定一個不熟悉的人，那可真是——難啊！

“誰？能有誰？糧囤的嫂子，嫂子疼小叔子，給小叔子送好吃的來了！”北山把“好吃的”說的極重，難道他還知道人家嫂子小叔吃什么“好吃的”呢？

古北星有些疑惑了，他還要問些什么，便看見走過去的女人被羊倌糧囤一下子就撲到了，連臥在他身邊不遠的幾只羊都驚了，兩個人就在羊群里滾來滾去，就像是玩耍的孩童，驚走了一只又一只的羊兒。兩個人的手腳還不老實，不一會兒，兩人的衣服就剝了個精光，裸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動著誘惑的光芒，如同草地上滾動的兩只綿羊……

“這就是你說的好戲？”古北星躺在山坡上，問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古北山，自己的臉不覺的紅了，連心也蹦蹦亂跳不止，只好用吃酸刺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這還不是好戲，免費的大片。”古北山?jīng)]有一點兒不好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了……”古北星把北山揪了下來。

“村里人誰不知道？羊倌糧囤的哥哥死了好幾年了，丟下兩個孩子，就由他嫂子一個人拉扯。羊倌糧囤經(jīng)常去幫著做些活，什么擔(dān)個水了，磨個面了的，這樣一來二去，日久生情，兩人又都是干柴烈火，于是就這樣了。”北山說完又要去看，卻被古北星拉住。

“糧囤不是沒有老婆嗎？兩人結(jié)婚不就得了，還用跑到這里來？”古北星滿心的疑惑。

“你以為嫂子、小叔子好聽的？”北山一臉的正義，“不過，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所以大家也就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們?nèi)チ恕僬f了，在咱們這樣的地方，在外面打野戰(zhàn)的還少嗎？也許人家還愛著一口呢？大人們總是說我們年輕人怎么樣怎么樣，可是他們呢？北海還說了等賺錢了非買一臺攝像機，把他們那些個打野戰(zhàn)啦，鉆柴堆啦的好事攝下來，看他們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北山越說越是氣憤不已。

“看來你是老觀眾了？”古北星調(diào)笑著北山，看來在這山村里倒是有些更開放了，只是他們都是在人背后，不像在城市里的小年輕根本沒有避諱人的想法。

“這有什么？等有機會帶你去聽房，聽聽那新媳婦洞房里的聲音……”北山說著說著臉上就又升起了濃濃的壞笑。

“你也這么不正經(jīng)？！”北山的話讓古北星吃驚不小。

“香瓜蛋兒！沒見識過吧？這在山村里是很正常的，有什么正經(jīng)不正經(jīng)的。不信，你回去問問爺爺，他小時候或者年輕的時候也一定聽過房，不過……”北山故意停頓了一下，“只要你敢問的話。”古北山最后還不忘將北星一下，似乎他終于找到自己值得炫耀的東西，臉上竟閃著光芒。

“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我還沒吃夠那黃酸刺呢，就被你拉來了。”古北星其實也想再去看看那羊群中的“大戰(zhàn)”，可是他沒有，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更覺得這是一種見不得光、見不得人的事情。雖然這在山村中很一般，他也是土生土長的山村人，可他接受的并不是山村的教育，對于北山的言論，他不能茍同，還是不看的好，要不然就是看也沒什么心事，倒是讓北山不住的調(diào)笑。

站在那片黃酸刺邊，古北星臉上的紅潮還沒有退去，喉嚨里有些發(fā)干，也不管那前幾天的雨水是否將酸刺上的灰塵鳥屎沖刷干凈，就那樣一嘟嚕一嘟嚕地揪著往嘴里扔。——的確，比那邊的紅酸刺好吃多了，只是還沒有熟透，略帶著酸味，不過已經(jīng)可以將就了。看那邊的北山，吃得比古北星更猛，完全不顧酸刺上的刺扎了手、扎了嘴，仿佛與那黃酸刺有仇一般，吃得滿口流汁，看來也是渴得不輕……

北山兄弟倆在酸刺樹蔭里，一邊歇息，一邊吃那黃酸刺。只吃得舌根發(fā)澀，喉根發(fā)酸，看來沒有熟透的酸刺澀氣未除，就算是再好吃，可吃多了也并不好。

“我們砍些酸刺回去吧，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北星想帶一些酸刺回去給小姨豆豆他們吃。

“怎么砍？沒刀沒斧的。”古北山對這位兄弟有些側(cè)目，“你要是早說，拿把鐮刀。你不是想用手去砍吧？那酸刺的刺可不是吃素的。”北山看見北星依舊往酸刺上湊去，不得不提醒他。那酸刺刺又尖又硬又密，扎在手上，一下也好不了，酸疼酸疼的，挺難受的。

“用這！”北星從鑰匙鏈上拿下一把瑞士軍刀來。彈出了鋒利的刀刃，用力砍了幾下，就砍下了一枝粗壯的酸刺，當(dāng)然也免不了挨幾下酸刺的尖刺。

“看起來還不錯，我試試看。”北山拿過那把瑞士軍刀，在酸刺樹上“唰唰”連砍幾下，幾枝長滿酸刺卻并不粗壯的酸刺枝應(yīng)聲而落，比北星的動作熟練多了。北山抬手“唰唰……”又是幾刀，看著那紛紛而落的大枝酸刺，他立馬就愛上了這把精致實用的瑞士軍刀，拿在手里不住的摸索，真有點兒愛不釋手，不由得贊嘆道：“真是一把好刀！”

“不用摸索了，完了以后，這把瑞士軍刀就歸你了。”古北星向來有成人之美之好，這更不用說是自己的哥哥了。

“真的嗎？北星。”北山眼睛在一瞬間就冒出了光，就如夏夜閃爍的星辰，“北星，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這真有些不好意識，不過，這軍刀還真是好，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北山看自己的兄弟不住的點頭，不斷地打著哈哈，也不由得笑了。

“行了，哥哥，不就是個瑞士軍刀嗎？也值不了幾個錢，在你的手里，更能發(fā)揮它的作用。”古北星止不住笑了笑說，“咱們這也是‘寶劍贈英雄’嗎！”

古北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手中的瑞士軍刀連連揮出，不一會兒，山坡上就落了一堆酸刺。

“行了，哥哥。”不是古北星出聲，古北山還停不下它的愛刀呢，“再往下砍，就拿也拿不回去了，這些還不知道怎么往回拿呢？”

“這還不是小意思。”古北山終于停了手，“下面有村里的莊稼地，我去砍幾根朝陽花桿，我們擔(dān)著回家。”說完他就要往山下跑。

“哥哥，先把你的軍刀給我，朝陽花桿你用手就可以掰斷了。”古北星叫住了正要往下跑的北山。

北山一聽這話，以為是古北星又反悔了，一下子就傻在了那里。

看到北山的樣子，古北星就有些好笑，他這哥哥就是有些死心眼：“哥哥，我只是想到山梁那邊，再砍幾枝紅酸刺。”

“那紅酸刺又小又酸，你砍它干什么？等冬天雪壓了以后就好吃了，到時候，我們再上來砍。”古北山還是有些不情不愿，可還是把手中的刀遞了過來。

“我只是喜歡它的顏色鮮艷，帶回去看景，你快去吧！我說過的話是不會反悔的。”古北星給他這個哥哥吃了一個定心丸。

古北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把手中軍刀遞給兄弟，一陣兒風(fēng)兒的跑了，似乎想要躲避什么。

沒過多久，等北山喘著氣跑回來的時候（不知是著急回家還是結(jié)記著他的瑞士軍刀），古北星已經(jīng)過山梁那邊砍了幾大枝紅酸刺。看那紅酸刺，還真是誘人啊！——顏色鮮紅、紅的嬌艷，枝干好看、虬枝龍行，果實密集、一嘟嚕一嘟嚕擠在一起，就像是精雕細琢的寶石，透著可愛勁，可是知道的人們卻是不敢碰它一下，古北星剛才就是沒有忍住，吃了一口，差一點把舌頭給吐出來。那種酸，仿佛是在這深山之中釀窖了久遠的歲月，現(xiàn)代的人是無法接受的，可是它就在那里，就是那樣的惹人愛憐——真正的害死人不償命啊！可是當(dāng)冬來雪壓之后卻又是人們追捧的極品，試想想，在那白色的雪花之下，偶爾透露出的晶瑩的翠紅，該是怎樣的誘人啊！而更重要的是這種色彩誘人的東西，竟然有著更讓人迷醉的味道——這山中的野果還到底還讓人活不活了？

兄弟倆又在黃酸刺樹下大吃了一頓，當(dāng)北山軍刀在手的時候，立馬又來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地把兩根粗壯的朝陽花桿削成扁擔(dān)樣，還放在肩上試了試，看上去還不錯。北山又在山坡上找拔了一些青堿草草，擰成了四根草繩，把那些酸刺捆成四份，兄弟倆人各用一根朝陽花桿扁擔(dān)，前后都掛一捆酸刺，擔(dān)在肩上，晃悠著朝著山梁下走去，——他們回家了。

古北星所擔(dān)的扁擔(dān)前面掛著紅酸刺，后頭掛著的是黃酸刺，都閃著誘人的光芒，走在陽光里，不由得生出幾分豪氣來，就如梁山好漢凱旋歸來一般，路兩旁那大片的正在飽籽的朝陽花，或者是什么谷子，黍子……似乎就是列隊迎接的兵士小婁婁，眾家兄弟。北山兄弟倆在這種豪氣中順著山勢一沖而下，沒有饑渴，沒有燥熱，有的只是涼爽的山風(fēng)，有的只是美麗的風(fēng)景，有的只是無限的豪情。

在回來路上，兄弟倆又碰到了一片刺梨樹，還有路兩旁成片成片的摘蔴花。北山的意思是一鼓作氣，沖回家去，不想再做半點兒停留了。北星卻是不能放過，兜里裝滿了半生不熟的刺梨，那刺梨的尖針兒透過他薄薄的衣兜，直刺在肉上，癢疼癢疼的，但他哪里顧得上這些。后來又看到那么多的摘蔴花，古北星干脆把襯衫的兩個袖子在袖口打一個結(jié)，摘到的摘蔴花，就放在里面。看到這樣大的口袋，北山也是急忙左右動手，忙得不亦樂乎。

“看來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古北山看著裝滿摘蔴花兒的兩個鼓包袖子，感慨地說，“老人們都說：‘摘蔴蔴花成片片，莊稼稼成堆堆兒。’行了，北星。這多著呢，你能摘完？留給后來人吧！”

古北星提著有些沉甸甸的襯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于是，兄弟倆人又擔(dān)起酸刺擔(dān)子，乘著山風(fēng)而歸，說不盡的歡笑，道不盡的瀟灑，只是在古北星晃悠的朝陽花桿扁擔(dān)上有多了兩嘟嚕摘蔴花。

站在土崖上，對面半崖腰就是爺爺?shù)母G洞。窯洞的煙囪已有縷縷的青煙升起，看來奶奶又在為午飯而忙碌了。小院里，爺爺正用葫蘆瓢舀了水澆那幾株花菜，幾只蘆花雞正為一只青蟲在小院里追逐……腳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溝壑，一對黑鶯兒正對叫著從腳下飛過，“嚶……”“嘎……”如夢似幻，這不就是天上之城，仙中之境嗎？

回到窯洞，往肚子里灌了半瓢冷水，往炕上一躺，心里不由想起了土幽默。那就是用一個字來表述：那就是“爽”；用兩個字來表述：那就是“舒服”；用三個字來表述的話；那就是“爽極了”，用四個字來表述的話；那就是“舒服極了“——古北星真想就這樣一直想下去，而不愿醒來……

北山回去了，只拿走了一大枝黃酸刺，剩下的都留給了北星。本來是要留北山吃飯的，哥倆中午好好喝一頓，可是北山結(jié)記著北海的事情，就匆匆的回去了。

那些酸刺就放在院邊上讓這夏天的烈日暴曬，這樣可以除去酸刺的青澀。雖然霜凍才是最好的辦法，可現(xiàn)在也只有這樣子了。刺梨早就掏了出來，不過古北星挨褲兜的那片肉卻是被扎的水紅了。摘蔴花兒也被奶奶用高粱桿奩奩兒曬在窯洞外的太陽下，奶奶說這些摘蔴花兒比她幾年都摘得多。

是啊！奶奶老了，往日油墨般的青絲已變得灰白了，稀稀疏疏的被奶奶在腦后打成一個發(fā)髻，臉上的皺紋刀刻一般，記憶著奶奶平凡的一生，古北星還記得那是跟著奶奶去野地里摘摘蔴花，奶奶還為他抓過兔子，追過野雞呢？可是現(xiàn)在……在古北星的記憶中，小時候晚上睡不著，總是愛揪摸奶奶軟布袋般的“奶奶兒”，就像守著媽媽一般，可是那感覺現(xiàn)在已不再真切，只是知道那時的夢總是很深很長——

北山走的時候，說好了明天要找?guī)讉€過去一起長大耍大的伙伴，大家一起聚一聚，玩一玩，說是北星回來一趟也不容易，這馬上就要上班了，以后回不回來還說不定呢？

也許只有古北星自己心中清楚，他能離得開這片令他迷醉的神境一般的土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