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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 67 章

    有人幫著松筋骨,自己趴著吃饅頭,這樣日子還是很愜意的。
    哥哥手法不賴,用力均勻,想是早前貼身照顧皇帝練就的。這是他第二次給她按腰,上回板著大頭沖下,被罰得頭昏腦漲,沒顧上細品有多受用。現在腦子不糊涂,便能感覺到他每一寸的移動,每一個精準的落點。疼是真疼,但疼中又帶了點暢快,月徊狠狠咬口饅頭,歪著脖子閉上了眼睛,“您多給我按按,明兒我還能再跑八十里。”
    梁遇說行了,“別逞口舌之勇了。你以前沒趕過遠道兒嗎?”
    月徊說沒有,“我騎馬給人送過貨,也就是豐臺到門頭溝那么遠,主家兒還特別心疼走騾,不叫打鞭子,得慢慢騎著。”
    梁遇聽得直皺眉,“這么著你也敢揚鞭一氣兒跑幾十里?”
    月徊說:“不是您先跑的嘛。”
    “我……”梁遇回頭一想,還真是自己先跑的,一時竟答不上來她的話。不過這會兒也不是拌嘴的時候,得教她點兒訣竅,才不枉吃了這回苦。于是拇指抵在她的脊椎上,輕輕壓了下,壓得她跟兔兒爺呱嗒嘴似的,一下子叫喚起來。
    他也不理她,徑自說:“全身的分量不能壓在腰上,得往上提。人也不能硬坐在馬鞍上,馬在疾馳的時候你得腿上使勁兒,把自己撐起來,人要微微懸空,這樣就算有顛簸有閃失,也來得及應對。”
    月徊聽完才明白,她是一屁股實敦敦坐住了馬鞍,這才顛得渾身幾乎散架。
    她唉聲嘆氣,“您怎么不早告訴我呢,等我殘了您才說話,這不是成心坑我嗎。”邊說邊指指下半截,“我屁股也疼,噯,最疼就數那一處。”
    可是梁遇的手卻徘徊不下,只停在腰窩往上那片,再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了。
    月徊問怎么了,她不大忌諱男女大防那套,因為跑船時候經常是男人打扮,有時候扭著腰了,傷著腿了,也叫小四給她按按。
    可梁遇卻說不成,“那里不能摁。”
    月徊覺得奇怪,“小四能給我摁,您怎么就不能?咱們那么親的親人啊,您就忍心讓我忍著疼。”
    “別老拿小四和我比,憑他也配!”他蹙眉道,“他是個沒讀過四書五經,不知道禮義廉恥的混混,眼下有我栽培才稍稍像個人,你老念著他做什么?”
    月徊知道哥哥不喜歡小四,見他又出言擠兌小四,當下就不稱意,嘟囔著抱怨,“自己做得不及人家好,還有臉說人壞話。”
    梁遇被她呲打得氣惱,怪她什么都不明白,就知道給他上眼藥。
    如果他是她嫡親的哥哥,他就不會有那么多的避諱,那么多的困擾。他只是害怕自己的那點齷蹉心思輕慢了她,她不知道,僅僅是摁了一回腰,他生出多少綺思來,懸著的半口氣化成熱浪升上臉頰,只是她看不到。
    果然人到了這樣年紀,有些本能壓不住。如果沒有她,他也許會孤獨終老,但她來了,他心里渴望又敬畏,不敢褻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有些懼怕這傻乎乎的孩子,害怕她的眼睛,害怕她直龍通的心思,害怕她沖口而出的話。
    果真她又拿話激他,不就是在那不敢遐想處摁一摁么,小四能做,他怎么做不了!他勻了勻氣息,將兩手壓上去……不同于那楊柳細腰,又是另一種感觸,讓人不安,讓人臉紅心跳。
    “噯,您的手法好!”月徊贊嘆不已,“到底是拿皇上練過手的,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話里很有小人得志的味道。
    手上觸感不敢細品,只是經歷了這一回,心頭某根弦絲被撥得嗡然有聲。盛時的話開始搖搖欲墜,其實他并不在乎外頭怎么看他,橫豎太監沒有一個好東西么。他只是顧忌月徊的處境,顧忌九泉下亡父亡母的看法,單這兩點,就阻斷了他所有的想頭。
    然而這尋常不過的皇莊小廂房,粗制的家什簡陋的擺設,還有桌上平平無奇的油燈,交織出一個奇幻的世界,讓他有些忘乎所以。從脊背到腰臀這一線密密地按壓,姑娘纖細的身軀在他掌下舒展,那是一種別樣的體驗,名正言順滿足他的沖動,他一面愧怍,一面狂喜著。
    “如何?”他俯下身子問。
    她綿長地唔了聲,“舒坦透啦。”
    月徊閉著眼,饅頭滾在了枕頭旁。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已經忘了吃,光顧著享受哥哥的體貼,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親近了。
    真好,長得漂亮,手握大權,還會伺候人,這種男人哪里去找!雖說有了殘缺,但她心里并不拿他當殘廢看,畢竟那些豬頭狗臉還一身臭毛病的男人,除了多塊肉,給他提鞋都不稱頭。將來不知哪個女人能有這樣福氣,哥哥以后還是會找個伴兒的吧?她想起這些就不高興,自私地巴望著他永遠干干凈凈的,別讓那些女人玷污他,反正這世上沒人配得上他。
    不過他那雙手帶來奇異的感受,纏綿迂回在她背上施為。她終于生出了妹妹不該有的羞赧,心頭擂鼓般急跳,腰頓時不酸了,屁股也不痛了。只覺一蓬蓬熱氣涌上來,這四月天,熱得叫人受不了。
    “哥哥您受累,歇一歇吧!”月徊趴在枕上,盯著面前紗帳的紋理說。
    背上那雙手停下來,卻沒有挪開,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問:“好些了么?”
    月徊胡亂敷衍:“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于是那雙手往上挪,落在她的腰上,略了用了點力氣幫她翻轉。月徊正心虛著,被他這么一帶,只得面朝上仰臥著。這就有些尷尬了,他們一坐一躺,一上一下。梁遇在燈影里溫潤如玉,沒有棱角,他看著她,看了半天,最后明知故問:“你臉紅什么?”
    月徊噎了下,抬手摸了摸,“這不是臉紅,是趴得久了血上頭。”
    他聽了,一手撐著床板,那雙眼睛生了鉤子般,輕聲問她:“我和小四,究竟應不應該放在一處比較?”
    月徊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心說哥哥這好勝心實在太強了,為了和小四一較高下,連美色都能出賣。
    瞧瞧他,頰上薄薄一層桃紅,月徊和他重逢了那么久,他一直是個八風不動的脾氣,連臉色都可以控制得宜,真不明白他是個什么怪物。對于他的臉,她當然是極滿意的,但要是一直這么巴巴兒盯著看,她也會緊張的。
    月徊立時就服了軟,“不該、不該……您和他不一樣,他還是個孩子,孩子明白什么,在背上走馬似的,也沒個章程,就是亂摁。”
    他點了點頭,“往后記住了,別事事總拿小四來比較。他不過是個野小子,和你一塊兒吃過兩天苦,你還認他是弟弟也由你。可你得記好了,他是外人,和你不同心。對外人就該有個對外人的樣子,別親疏不分,哥哥可是要生氣的。”
    月徊惶惶愕著兩眼,點頭不迭,“知道、知道……小四是外人,哥哥是內人,我到死都記在心上。”
    她不過腦子信口應承,梁遇臉上警告的神情忽然淡了,極慢地浮起一點暖色來,偏過頭嗤地一笑,“什么內人,這詞兒是這么用的么,成天胡說!”
    好了好了,他不板著臉一本正經,月徊就覺得自己能喘上氣兒來了。她甚至調整出一個很愜意的睡姿,撐著腦袋說:“哥哥,咱們這回南下途徑那些州郡,會有好些人來巴結您吧?就像前頭那個皇莊上的莊頭給您送馬似的,后頭會不會有人給您送美人啊?”
    梁遇認真思忖了下,“少不得。”
    “少不得?”她立刻酸氣撲面,“那您打算怎么應付?”
    他失笑,“應付什么?送了便送了,這一路上沒個女人不方便,留下做做針線也好。”
    月徊撐起身,對他的說法大為不滿,“哥哥您瞧瞧我……”她把自己的胸口拍得邦邦響,“我是女人啊,您看不出來嗎?”
    他像是頭回發現真相似的,果真仔細看了她兩眼,“你是女人?”邊說邊搖頭,“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他意有所指,月徊蒙在鼓里,反正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怎么不一樣?我也有屁股有腰!”她大呼小叫,“我今年十八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您不夸我就算了,還說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啊?”
    她聒噪起來真是要人命,分明心頭涌動著纏綿的情愫,被她這么一叫,全叫沒了。
    “好了好了……”梁遇招架不住,“我的意思是你也沒帶個貼身的丫頭,要是真有人送姑娘,你就留下,留在身邊伺候也成。”
    “然后好天天兒在您跟前晃那大胸脯子。”她怨懟地說,“您就是不吃,看著也香。”
    梁遇被她堵得上不來氣,“你這丫頭,存心胡攪蠻纏?”
    她說就是不成,“我不要人伺候,自己一個人能行。”
    “行什么,像現在,有個丫頭在身邊,不也方便點兒嗎。”
    “沒什么不方便,有您。”
    這下子梁遇真沒話說了,她執拗起來雖氣人,但對哥哥的那種獨霸的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梁遇態度緩和下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概拒之門外,是么?”
    她說是啊,“這樣顯得您高風亮節,別像那個汪太監似的招人笑話,我是為您的名聲考慮。”
    他慢慢點頭,輕輕嘆息,“我明白了,往后身邊除了你,不留一個女人。”
    月徊咽了口唾沫,發現這話聽起來別扭,但又莫名舒心。她強烈地唱反調,不就是為了這個么。
    她還在渾渾噩噩,梁遇的暗示也只能點到即止。有時候看著她,心里難以言說地悲哀,明明人就在眼前,卻要謹守最后的底線,邁出一步退后兩步,隔江隔海地,望人興嘆。
    那些錦衣衛和番子的吵嚷逐漸平息了,時候不早了,他站起身說:“你歇著吧,好好睡一晚,明早起來看境況,要是不成,仍舊用車輦。”
    他轉身走出去,月徊坐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直發呆。打從他認回她起,她就一直對他不懷好意,斷絕了十一年的親情其實很難續上,她以為過陣子會習慣的,可是現在小半年都過去了,越相處越喜歡。WwW.ΧLwEй.coΜ
    她抹了把臉皮,“禽獸不如!”不知道哥哥有沒有察覺她的不正常,就算察覺了,怕也沒法子和她明說,畢竟還得顧念兄妹情義。難道直剌剌告誡她,“哪怕我生不出孩子來,咱們倆也不可能”嗎,那這段手足之情成什么了!
    唉,無比憂傷,月徊扭頭看窗外,天邊一輪小月懸空,她心里頭也七上八下。糊里糊涂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腰酸沒見好,可也不愿意這么多人為她耽誤行程。梁遇問她怎么樣,她樂呵呵說全好了,然后咬牙重新上馬。這回記著他的訣竅,不再扎扎實實坐在馬鞍上了,又是幾十里下來,等到了天津針市街的時候,那種疼痛消散了,大概是疼到了一定的程度,身體已經妥協了吧!
    針市街后有條三岔河,從三岔河乘船入海河,碼頭上有預先準備好的福船。因著要連續在江海上漂泊,那船必定又大又結實,月徊跑碼頭,什么哨船、平頭船都見過,當初曾經在大沽口有幸見過一回福船,那份大,邊上鷹船對比之下,像小雞子兒似的。
    福船是戰船,像她這種平頭百姓,本來連靠近都不能,這回又是沾了哥哥的光。她站在岸上仰頭看,看見層層疊疊的桅桿和帆,艙樓建得高大如城,心說這船坐著可穩當啦,不像那些漕船,船艙裝滿糧食,船舷壓著水面,人在上頭心發慌。
    月徊上了船如魚得水,她在甲板上撒歡,上去看了炮口,檢查了護欄,還拿胳膊比了比錨繩——好家伙,怕是連大腿都不及它粗壯。
    梁遇要和幾個千戶商量剿滅亂黨的計劃,倚著太師椅閑散地說:“聲勢越大越好,一則壯了朝廷的威望,二則給紅羅黨時間集結人馬,咱們好來個一網打盡……”
    結果她大呼小叫:“督主,這個太大啦……您快瞧啊……”
    梁遇吸了口氣,“兩廣總督衙門……”
    “這炮射程有多遠?船底吃水這么深,就算遇著風浪也不怕,是吧?”
    梁遇吸進去的氣又吐了出來,邊上的隨堂和千戶們都訕訕看著他,他抬手撫了撫額,“容后再議,先起航吧。”
    可是誰也沒想到,威風八面的督主也有崴泥的時候。他暈船,暈得連人都不敢見。月徊打開隔壁的小窗探過腦袋,十分同情地說:“哥哥,這回我可真得心疼心疼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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