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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60章(上)

    衛(wèi)秀終于還是通過劉君宇, 把自己擺在了蘇恒的面前。
    他這一趟確實費了不少周折。
    至于是不是故意,是不是另有謀劃, 大約只他自己心里明白。
    不論蘇恒想不想見他,我心里都有無數(shù)的事要問他。
    我雖有預(yù)感, 料定他此行來長安,必定會找我的麻煩。然而認(rèn)真去想時,還是覺得自己也許將他的心思想得簡單了。
    別的不說,南巡路上刺殺蘇恒,嫁禍給我一事,十有八九與他脫不了干系。他與太后扯上關(guān)系,也未必只是想惡心蘇恒。那些陷害我的圈套里, 還不知有沒有他的手筆。
    他對我的恨意也許比我料想的還要深些。
    我知道我與他的情分已淡薄了, 乃至要彼此防備著。但是讓我去害他性命,我是做不到的。
    我仍記得,我三四歲時便與他養(yǎng)在一起,縱然他喜怒無常, 我見得多了, 便也不覺得怕。八九歲上,跟他混得不分彼此了,又不懂事時,還時常與他廝打到一起。年紀(jì)大些,不常見面時,也時常為些瑣事在書信里爭吵起來。
    這樣的交情,看著齟齬, 實際上也是親密的。長大之后與人虛與委蛇多了,便更覺出當(dāng)年肆無忌憚的可貴。
    可是衛(wèi)秀對我——也許只跟他手里那些貓貓狗狗一般,不論當(dāng)時怎么喜歡,一旦逆了他的意,便會毫不留情的虐殺。
    蘇恒病中還要人照應(yīng),夜里我便宿在宣室殿里。
    第二日,將劉君宇的話說給蘇恒,他并不當(dāng)一回事。只命薄紹之、顧少卿協(xié)助楚平處置此事。
    用過早膳,太醫(yī)來診斷,想是看出了什么,切切叮嚀他病中要“清心寡欲”的靜養(yǎng)。
    我只垂了頭不說話,蘇恒勾了唇角笑而不言,一群太醫(yī)眉心便有些跳,卻也不敢多說什么,腹誹著退下去商量方子。
    一時內(nèi)室里只剩我與他兩個人。
    我上前扶他躺下,他拉了我的手,道:“坐著說會兒話。”
    我便給他墊上隱囊。手從他背后環(huán)過去的時候,面頰不覺便蹭到他唇上。他低低的笑出聲來。
    我說:“別鬧。”
    他笑道:“嗯……”大約也有些尷尬了,便垂眸不語。
    墊好了隱囊,再給他拉上毯子。我這邊無事可做了,他便握了我的手。
    白日里,殿內(nèi)厚重的帳幔悉數(shù)系上流蘇,用金鉤挽起來。宣室殿門窗高大,此刻便也尤其的亮堂。夜間相對,還可藏得住心事,此刻卻一顰一笑都瞞不過人的。
    我便只垂著頭,等他說話。
    他一時也沒有開口。空氣里光塵靜靜的浮動。
    他思忖了很久,才說:“朕做錯了很多事,你心里……你心里是不是還怨我?”
    若我說“不怨”,只怕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這一件其實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想了想,便說“被廢之后,也曾經(jīng)怨過。不止怨過,也恨過、念過、懊悔過。最難過的時候,總是想,若是不曾與你相遇、相識該有多好……”
    他手上立時便攥緊了,連瞳子也縮起來,那目光有些可怕。我便湊過去親他的眼睛。
    “然而每每在這樣好的晴日里,望見婉清搖搖晃晃的在院子里跑,回頭卻尋不見你和韶兒,心里便被挖空了一般的疼……就這么糾葛著,到最后也沒有弄清楚,自己怨的、恨的究竟是什么。”
    他靜默了良久。
    我說:“重新活過一回,只想著這一遭要不留遺憾。怨不怨的……想它有什么用?”
    蘇恒細(xì)細(xì)在我手心摩挲著:“我只怕這是一場黃粱美夢,一旦如愿以償了,便也到了夢醒時候,而后再也見不到你。可是,若不能讓你喜歡,我重活一回做什么?可貞……我該怎么辦?”
    我笑道:“你怎么也患得患失起來?”
    他似乎是自嘲,喃喃道:“這是報應(yīng)。”
    我無奈。想了想,也只能說說:“若真是報應(yīng),也是我們兩個人的報應(yīng)。”
    他眉眼又瀲滟起來,微笑道,“嗯。”
    也許是病了的緣故,他這兩日言談間每每示弱。話倒是說得清楚,然而過于纏綿了,反而令我疲于應(yīng)對。
    我心里還記掛著衛(wèi)秀的事,便岔開話來,道:“我總覺著,衛(wèi)秀這個時候來長安,不是件好事。”
    蘇恒不置可否,“嗯。”
    我說:“衛(wèi)秀秉性詭譎,尋常人只怕難從他口里套出話。”
    蘇恒微微側(cè)了下身子,半垂了眼睛望著我,卻避開我的目光,“朕記得,可貞與他是舊識?”
    我不解他為何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便點點頭,“是。我的姑婆,正是衛(wèi)秀的祖母。只是后來衛(wèi)秀娶了李玨的妹妹,兩家才斷了往來。”
    蘇恒神色便有些復(fù)雜,欲言又止,“你可知道,刺殺朕,嫁禍給你的,便是衛(wèi)秀。”
    我便愣了一愣,片刻后,又覺得有些好笑。
    果然是衛(wèi)秀。
    ——蘇恒是寧肯不說,也斷然不會騙我的。他說是衛(wèi)秀,必然就查明了。
    將弒君的罪名嫁禍給我,衛(wèi)秀果然是想要我死。
    我說:“也猜測過。”
    蘇恒道:“他會害你,想來與你的交情也是有限的。”
    我說:“是。”又笑道,“他眼里人命如草芥,我倒從未覺得他會對我特別慈悲些。只是,陛下何時知道臣妾是冤枉的?”
    蘇恒含糊道:“朕當(dāng)日便沒有信……”
    我笑道:“哦?”
    蘇恒忙正色道:“真的沒有信……朕一直在追查。只是后來衛(wèi)秀逃出長安,蜀郡又起了戰(zhàn)事,便沒太多進(jìn)展。”
    蘇恒的性子便是這樣。你以為他糊涂到底時,他偏偏能沉靜下來,不動聲色的開始追究。
    只是事情牽扯到了太后,他肯追查道哪一步,那就不是我能問的了。
    比起來,我在晴雪閣里十年,倒是全虛耗了。然而一介廢后,便是我將過往每件事都想得透透徹徹,又能怎么樣,還能再回宮扳倒劉碧君嗎?我也并沒有料到有一天自己會重生。與其追究往事傷心傷神,不如將一切都忘了,無煩無憂的過日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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