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婉和李惟元的目光隔著中間紛紛揚揚的細(xì)雪對上了。只一眼,李令婉就覺得渾身冰冷。
因為她意識到自己先前是在自欺欺人。
什么她是造物主,李惟元只不過是她寫出來的一個人物而已,她這個造物主還會干不過自己寫出來的一個人物?但是現(xiàn)下,看到他如冰如刀的目光,李令婉就徹底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面前這個眸光凌厲陰冷的少年不再是她小說里簡簡單單的李惟元三個字了。他活了,真的活了,現(xiàn)下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而依著自己寫文的時候給他加上的那超高智商和足夠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心性,往后他必然是會瘋狂的報復(fù)以往所有嘲諷踐踏過的人。而這個所有人中,就包括她李令婉。
李令婉瞬間就想到了書中原身的悲慘下場,然后她就覺得渾身都是寒意。甚至連她現(xiàn)下從口中呼出來的氣都不是熱的,而是一坨冰,充斥著冰冷,還有死亡的氣息。
她顫著一顆心,抬頭繼續(xù)去看李惟元,然后在已經(jīng)快要僵硬的臉上努力的扯了一絲笑意出來,想對李惟元示好。
但是少年的目光依然如冰如刀,只讓李令婉覺得,她胸腔中那顆脆弱的小心肝啊,都已經(jīng)被他這樣望著她的冰冷陰暗目光給扎成篩子了。
李令婉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險些都快要站不住了,只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真是夭壽哦。光被他的目光看一眼就亞歷山大成這樣了,那往后還怎么討好他,抱他大腿?還不得直接被他給凍成了人形冰塊永世不得超生啊。
李令婉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黑暗。
而這時李惟元已經(jīng)沒有看她了。
少年收回自己的目光,目不斜視的繼續(xù)在細(xì)雪霏霏中目不斜視的走他的路。
李令婉這時在心里哆哆嗦嗦的給自己打氣。
她不會妥協(xié),她也不能妥協(xié)。妥協(xié)的下場就是個死。她可是這本書里所有人的造物主,包括眼前這個陰冷的二五八萬的李惟元。所以她勢必要拿下他。而且還要堅定的軟化他,成為他心里的陽光,驅(qū)散他心靈中的所有黑暗和孤獨。
于是李令婉就轉(zhuǎn)身,跟在李惟元的身后,一邊快步的追他,一邊還開口脆生生的叫著他哥哥。
原書里李令嬿就是一直這樣叫李惟元的,李惟元可喜歡了,所以現(xiàn)下她就暫且借用下。
很顯然李惟元在聽到李令婉叫的這聲哥哥的時候腳步停頓了一下,但隨即他又抬腳,較先前速度更快的往前走。
真是笑死了。這個小魔頭竟然會叫他哥哥?她以前看到他的時候不是一直單手叉腰,揚著下巴叫他小雜碎的么?
李惟元覺得他一定是耳朵被凍壞了,所以才會出現(xiàn)這種幻聽。
但是很顯然不是幻聽。因為李令婉還在一聲聲的叫著他哥哥。
八歲的女孩,步子邁的不大,地上又泥濘難行,但她就這樣跌跌撞撞的一直在雪地里跑著,努力的想跟上他的腳步。
李惟元微微側(cè)頭,眼角余光看到了這一幕,但他隨即又收回目光,心中冷漠的想著,這個小魔頭心里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前兩天他從幽禁杜氏的小院里出來,沒走多少路就碰到了李令婉。當(dāng)時李令婉就是那樣單手叉腰,揚著下巴站在他面前,用極為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又用極為不屑的語氣問著他:“小雜碎,你這是從哪里來?”
看到他身后僻靜荒蕪的小院,她面上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伸手指著他:“哦,哦,原來你跑到禁地里去了啊。祖母說過的,誰都不可以到禁地里去。到禁地里去就要挨板子,還要被攆出府去。哈,我這就告訴祖母你進(jìn)了禁地的事去。”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跑。
李惟元當(dāng)時身上到處都痛,心情也很糟糕。
不論是誰,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拿著燭臺,用上面尖銳的一端拼命的來扎自己,仿似他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誰都會心情很糟糕的。
李惟元那一刻差點沒有忍住,上前去掐死杜氏。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十三歲的少年緊緊的握著拳頭,站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躲也不避,任由著自己的親生母親一邊瘋狂的拿燭臺不停的扎在他身上,一邊聽著她罵他雜種,罵他為什么還不死。
他怎么是雜種了?李惟元心里冷冷的想著,難道他不是她生的?
為什么別人家的孩子都能被母親溫柔對待,他卻要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樣虐待?或許他自己真的應(yīng)該去死。
小小的少年心情很差,但是這時候李令婉還要這樣的挑釁他。
他當(dāng)時抬頭望著李令婉。女孩衣飾華貴,明艷的面孔上滿是張揚和對他的鄙視。她還威脅他說要將他到禁地里的事告訴祖母。
于是少年忽然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伸手狠狠的推了女孩一下。
他是看到了李令婉身后有一塊尖銳的石頭的。就算是作惡的時候,他心中也是快速的核算了一下,知道以李令婉的身高,當(dāng)她倒下去的時候必然是會后腦勺砸在那塊石頭上。
結(jié)果如他所估算的一樣,李令婉倒下去之后確實是后腦勺精準(zhǔn)無誤的砸到了石頭上去。
砰的一聲清晰的巨響,隨后立時就有猩紅的鮮血慢慢的從石頭上滴落到地面上來。
看著那幾條蜿蜒的猩紅血跡,李惟元竟然心里莫名的就覺得有一種快感。這種快感讓他覺得胸腔里的一顆心跳動如擂鼓,手心汗?jié)瘢诟缮嘣铩5嫔线€是保持著淡定冷漠的樣子。
隨后他目光漠然的望了一下眼中滿是驚恐和不可置信的女孩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當(dāng)時是沒有丫鬟跟在李令婉的身邊的,只要讓她一個人躺在這里流血,到后來她肯定是會死的吧?而等她死了,也沒有人會曉得是他伸手推了她的吧?
只是很可惜,李令婉竟然沒有死。
李惟元就在心中厭惡的想著,為什么李令婉沒有死呢?又想著,她會不會去將這事告訴祖母?呵,不過即便是她將這事告訴了祖母也沒有關(guān)系。大不了就讓祖母打死他,反正連他親娘都罵他為什么不去死,這下要是他真的被打死了,那就遂了她的愿了吧?
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很快的就化成了水,在他的臉上滑落了下來。猛然一看,倒還以為是他哭了一樣。
想必就算是他死了,這世間上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他哭的吧?
李惟元一面心中這樣漠然的想著,一面底下的腳步依然走得飛快。
李令婉還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著。
這原身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貨,只怕也是很少運動的。她稍微的跑得這么幾步就已經(jīng)氣都快要喘不上來了。
但是李令婉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李惟元在前面啊,她今天勢必得要在他面前示示好,刷刷好感才行。
但是李惟元原本就走得飛快,李令婉又?jǐn)喔觳矓嗤鹊模瑝焊妥凡簧纤?br/>
于是李令婉就一面跑,一面氣喘吁吁的叫著他:“哥哥,你等等我啊。我有話和你說。”
得告訴他她不會將她推倒,害她差點死掉的事告訴祖母的啊。不然那家伙以為她要將這事告訴祖母,不定的這兩天就會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害她呢。
就他那智商,他要真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了,李令婉覺得自己肯定是防范不了的。
但是李惟元總是不理他,只是往前走。而且很快的就到了他住的小院了。
李惟元伸手推開院門,兩步跨了進(jìn)去,然后回身啪的一聲就將兩扇破敗的木門關(guān)了起來,又落下了門閂。
等他做完了這一切,又過一會兒,李令婉才追了過來。
她在小院門口停下了腳步,氣都還喘不勻呢,但依然還是抬手敲門叫哥哥:“哥哥,你開門啊,我有話和你說。”
李惟元自然不會開門。但他也沒有離開,只是屏息靜氣的站在門后面,想看李令婉到底又想要耍什么花招。
小扇這時也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一見李令婉一直不停的在拍著門叫李惟元開門,但李惟元就是不開門,于是她就開口勸著:“姑娘,這下雪的天,外面很冷的。我們回去吧。”
李令婉沒有動。
她想著,李惟元是個多疑的人,他雖然關(guān)了院門,但指不定他現(xiàn)下就站在院門后面聽她和小扇說話,想要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呢。這時候刷好感可是最佳時機(jī)了。
有什么比不著痕跡,讓別人以為哪怕他本人都不在跟前,都要真心實意的示好和懺悔來得好?
于是李令婉就伸了手指,狠命的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可真痛啊。痛的她的眼淚水都快要落下來了。
但也不用真的掉眼淚水,反正隔著一扇門,李惟元看不見的,只需要說話里帶了哭音就好了。
于是下一刻小扇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家的姑娘站在落滿了雪花的臺階上,抽抽搭搭的說著:“我不走。以前是我錯了,我不該欺負(fù)哥哥的。哥哥對我那樣的好,我欺負(fù)他的時候他都不會罵我,不會打我的。”
他是沒罵,也沒打,不過一出手就直接想要她的命。
李令婉心里這樣想著,但面上依然還是哭得抽抽搭搭的,又抬手拍門,哭著叫哥哥,反反復(fù)復(fù)的只說自己知道錯了。哥哥你開門啊,給我一個道歉的機(jī)會啊。
她現(xiàn)在還只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嘛,說話也不能太有條理,不然李惟元會起疑。
但自然李惟元是不會開門的。他只是一臉冷漠的站在院門后面,心中不相信李令婉說的話。
她會對他道歉?他輕嗤一聲,除非日頭打從北邊出來了。
李惟元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只是站在院門后面,一動也不動。
而李令婉這時想著,欲速則不達(dá),她是不可能現(xiàn)下一下子就將李惟元哄得心中對她沒有惡意的。反正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她可以慢慢的來。
她心中堅信,像李惟元這樣的人,面上看著整個人,甚至是他的整顆心都如同不遠(yuǎn)處冰封的湖面一樣,冰冷無情,但其實往往越是這樣的人,對愛的渴望就越強(qiáng)。
所以她就要用自己的一顆愛心去軟化他呀。
李令婉心中這樣想著,隨后又拍了一回門,叫了幾聲哥哥,哭著說哥哥你不理我,那我明天再來找你之類的話,然后轉(zhuǎn)身帶著小扇施施然的走了。
在她的身后,隔著一扇門,李惟元想了想,到底還是趴在門上,透過門縫往外張望。
風(fēng)雪較剛剛越發(fā)的大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就那樣跌跌撞撞的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著。
李惟元看了一會,忽然又從鼻子里輕嗤了一聲。
這個小魔頭這次又是想要做什么?他是絕不會相信她只是過來同他道歉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