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添挺起胸膛打著氣,試圖驅散兇手是職業殺手這一點帶來的沮喪。
對于這個結論顧添沒有絲毫質疑,在謝憫說之前他都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
雖然在過去的偵辦的案件中他幾乎沒有接觸過職業殺手,但是從別人哪里學習了不少知識經驗,職業殺手的一些形態,理論上他還是知道的。
天色大亮,望海大道開始了新一天的喧囂。
哈智俊頂著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捏著移動硬盤走進了刑偵辦公室。
一屋子人累了一通宵,大部分都在休息,只有黃玲玲瞪著雙眼盯著電腦,雙手在鍵盤上敲得噼里啪啦。
哈智俊并沒有走向隔間,也沒有多看最靠近門邊的黃玲玲一眼,而是放輕腳步走去了陸斯桌邊。
陸斯趴在辦公桌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哈智俊放下硬盤,也不管陸斯聽不聽得到:“你們要的嫌疑人視頻,整理完了。”
黃玲玲紋身一轉頭:“你拿進去啊。”
哈智俊看了她一眼什么話都沒說,匆匆走出了辦公室,黃玲玲起身罵了句毛病,拿著硬盤走進了隔間。
謝憫和顧添靠在椅子上打盹,并沒有睡得很沉,聽到黃玲玲的腳步聲和碎碎念睜開了眼。
“怎么了?”顧添揉了一把眼睛。
“哈士蟆有毛病,整理的資料不往清醒的人跟前送,跑去丟陸斯桌上,陸斯睡覺呢,誰管他。我問他,理都不理我。”
顧添心想,他當然不敢理你,心虛著呢,不過那事過去了他也不想再提,伸手接過來了硬盤插進了電腦。
這是李可慧居所附近的監控,也算是可以證明顧添徹底清白的監控。
監控分了幾部分,分別來自于不同的設備,但是經過整理后時間上剛好銜接得一秒不差。
通過監控,謝憫,顧添和黃玲玲清楚看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帶著頭套穿著一身黑,腰上別著晃悠悠的條形物,在深夜十一點過徒手翻上了李可慧房間對面六層小樓的天臺。
上了天臺之后,他并不著急干別的,而是靠坐在了天臺邊緣的墻角里,黑夜和角度將他徹底隱藏起來。
就算監控角度剛好拍到,也需要注意才能發現他的蹤影,可想而知當天夜里就算有人看向這邊,也并不容易發現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添忍不住點了快進。
臨近午夜十二點,男人站了起來走到天臺邊緣,他沿著邊緣慢悠悠走了幾個來回,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邊走邊劃拉。
他最終站定在某一個點,手機揣進褲兜,手再伸出來明顯握著東西,緊接著他朝著對面伸了幾次手。
因為攝像頭角度受限,所以并不能看到他伸出的手做了什么。
只能通過畫面里上下揮動的手臂推測,他應該是把什么東西拋去了對面。
他的動作持續得不久,大概一兩分鐘結束,然后他迅速蹲下,匍匐前進退回了剛才的位置將自己再次隱藏起來。
他一身黑衣和夜幕籠罩下的水泥地面混為一體。
顧添瞟了眼時間:十二點零四分。
時間過了二十幾分鐘,來到了十二點三十一分,他忽然起身快速助跑踩上天臺圍墻往前撲了出去……
接下來的畫面攝像頭沒有拍到,他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畫面里,監控顯示當時的時間是兩點五十,他還是從對面跳到了天臺,然后順著外墻的排水管溜下了路面。
一段新的監控里,夜幕下匆匆走過來一個男人,路過排水渠時,順手摘下腰上別著的條狀物扔了出去。
他走上公路轉彎去了另一條處于兩棟樓之間的小巷,不多時從里推出了一輛沒有牌照的摩托車,一踩油門轟隆隆即將揚長而去。
整個過程中,他的頭套完全沒有摘下,也沒有換過衣服。
通過參照物推斷是個身高超過1米九,身手十分矯健的青壯年男子。
很明顯,這個人就是殺害李可慧的嫌疑人……
黑夜里,黑色的服裝,黑色的頭套,什么有價值的影像都沒留下。
熱辣辣的陽光穿過玻璃窗喚醒了周一的清晨。
辦公室里四仰八叉休息的眾人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幾個干警提著剛買回來的冰咖啡分發給大伙,一口下去又冰又苦,瞬間清醒。
黃玲玲握著杯子貼在臉頰上,外層的凝結的小水珠粘在皮膚上濕噠噠。
「叮鈴鈴」座機響起,黃玲玲提起來聽了片刻,語氣頗為無奈。
“那我來聯系試試吧。”
黃玲玲撥通座機號碼,響了一會才有人接起來,對面是個說話聲音很小很輕的女性。
“喂……”一聲喂尾音拖得很長,中間還有銜接不上的被迫停頓,暴露了對方的年齡,是個老年女性。
“請問是李可慧家嗎?”黃玲玲禮貌詢問。
“我……是她……娘。你是誰啊?”對方的語氣忽然變得急促起來。
“我是逸林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干警,李可慧意外身亡,通知你們家屬來認……”
黃玲玲話還沒說完,話筒里傳來了哭聲。
黃玲玲已經很久沒做過通知受害人家屬認尸的事情了,還是她好多年前剛進警隊時做過那么一段時間。
那會整個市局的案子都不多,更別提兇案。
后來案子多了起來,她到了刑偵,這些事情更是有專門的部門通知。
剛才負責通知的同事告訴她,通知李可慧家屬認尸并不順利,對方可能不相信,甚至認為警方是騙子,拒絕前來認領。
所以黃玲玲自己打了這通電話。
黃玲玲安靜的等著對方的哭泣,等了很久,哭聲漸小,黃玲玲再次開口。
“阿姨,您什么方便過來呢?”
“我……”
后面的話語因為對方聲音實在太小,黃玲玲根本沒聽見,又問了一次,這次黃玲玲豎著耳朵終于聽到了大概。
對方說來不了……
黃玲玲覺得怪怪的,感覺對方并不是單純的不在乎,更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您若是不方便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別人了……”
黃玲玲一時不敢去體會這句話的意思。
“閨女,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黃玲玲以為對方是想說讓他們協調交通,費用這些問題,她想著這些事情并沒有先例。
特別是由公安局給受害人家屬掏錢安排交通,不過她還是讓對方先說,只要是能夠想辦法解決的,她都幫對方想想。
雖然這些年,她見了太多死亡,特別是前案剛剛被劉翠娥再一次突破對人類認知的底線,但她還是覺得至親離世對誰都是打擊。
“聽說你們大城市都是火燒是嗎?就是一把火最后就只有灰了?”
黃玲玲反應了下才明白對方說的應該是火化,她以為對方是想要帶走李可慧土葬。
“嗯,你們是沒有辦法帶走她的遺體的,國家有規定,必須就地火化。”
“那就只能麻煩你們燒了給我寄回來吧,如果方便的話她要是留下了什么照片,也幫我發回來,還好今年春節她回來過年了,她都好多年沒回來過了,說是要掙錢。以后她就哪也不去陪著我了……”
“阿姨,您真的不來見李可慧最后一面嗎?”
黃玲玲有些著急,是多大的困難讓一個母親愿意舍棄見孩子的最后一面,如果真的是錢,她愿意幫忙出。
“閨女,你是個好人,謝謝你,我就不來了,你們要是什么時候方便寄都可以,一定要發郵局啊,現在大城市里那些寄信的我們這里都收不到。”
“要是能拍一張她現在的照片一起寄給我就更好了,謝謝你啊閨女,我給你說下地址,麻煩你記一下。”
黃玲玲嗯了一聲拿過一支筆,寫下了長長一串地址,婦女在最開始強調了中國,然后省市縣鎮村……
地址很長黃玲玲寫完甚至有點手酸,掛掉電話她覺得怪怪的,跑去把事情匯報給了顧添和謝憫。
“說她不在意這個女兒吧,但她的難過不像假的,而且想要李可慧現在的照片。要說在意吧,為什么又不肯來看呢。最后一面啊,以后真的就不可能再見了啊。”
“窮和苦,很多原因,既然她這樣要求那我們就盡量滿足吧,你去請苗法醫那邊修整好了,拍一張自然一點的照片,之后交給家屬吧。”
這些事情對于目前的案情進展來說完全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所以謝憫并不打算深入探尋受害人家屬的心理活動。
“李可慧的業務情況整理出來了嗎?調取對應的監控可是個大工程。”顧添輕輕叩著桌面。
“整理的差不多了。”
“那你去找完苗法醫,回來我們開個會。”
——
午時三刻,北斗星指向45度,正式立夏。
厚重的窗簾緩緩合上,隔絕了夏季的炎熱和刺目的陽光。
「啪」投影儀開,排風扇和空調出風口齊鳴。
sica都被真實姓名取代:李可慧。
她從老家來逸林這些年的工作軌跡,濃縮在了一頁文檔上。
黑色的字跡,偶爾有標紅,字里行間干巴巴和那些燈紅酒綠相去甚遠。
五年前的秋天,她來到了逸林,走進了一家B,面試:包間指定服務員。
比普通服務員多了「指定」二字,表面看區別不大,其實內里大有乾坤。
即使在今天,B都沒有到名揚全國的地步,更何況五年前。
無從探尋李可慧從哪里知道這一消息,毅然決然走進了這里。但是可以確定,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即將從事的是什么工作,所以并不存在被人蒙騙或者威逼利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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