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隆江國際。
陸行嶼開完會,推開辦公室的門,宋洋正翹著二郎腿地坐在會客區(qū)的沙發(fā)上,悠悠地喝著茶。
“誰讓你進(jìn)來的?”陸行嶼丟下文件,不疾不徐走過去,居高臨下地踹了他一腳。
杯里的水灑出幾滴。
宋洋立馬放下腿:“這么粗魯干嘛?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你沒覺得我們很久沒見了嗎?”
“沒覺得。”
“不解風(fēng)情。”
兩個大男人,有什么風(fēng)情好解的。
陸行嶼快被他惡心死,嫌棄地踢開他的腳,走到沙發(fā)另一側(cè),坐下。
不到一秒,宋洋跟著坐過去,順便還給他倒了杯茶,屁顛屁顛地敬上。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陸行嶼接過杯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圈,又放下:“來借錢?”
“?”
宋洋噎了噎:“陸行嶼,你捫心自問一下,認(rèn)識這么多年,我宋洋是那種有事才找朋友的人嗎?”
眼見他要點頭,宋洋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你別說話,你說話能把死人都?xì)饣睿襾泶_實有件事想拜托你。”
陸行嶼:“什么事?說吧。”
“我有個表妹,哎,也不是我,是劉妍她表妹,現(xiàn)在在上大學(xué),成績挺不錯的,能力也——”
“說重點。”
“okok,”作為穿開襠褲起就認(rèn)識的發(fā)小,宋洋知道這位哥的耐心可一直不太好,快人快語,直接進(jìn)入主題,“重點就是她表妹暑假想找個兼職——”
“我們公司不招沒畢業(yè)的。”他回絕。
宋洋猜到他這個反應(yīng),也不受打擊,笑得賤兮兮地解釋道:“不是讓她進(jìn)你公司,你妹妹的那個家教前段時間不是走了嗎?”
陸行嶼點了點頭,垂下眸,作勢思考了一會兒:“你老婆和她表妹有仇?”
“......”
果然,是個正常人都不能理解。
偏偏他還要裝出一副理所當(dāng)然善解人意的樣子:“沒有啊,現(xiàn)在大學(xué)生做家教挺多的,再說葉瓊馬上初三了吧,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不得好好補(bǔ)補(bǔ)課?”
他說完,陸行嶼又陷入沉默。
深表懷疑的沉默。
也是,他一個學(xué)渣“勸學(xué)”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腦子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
“其實她表妹也是暑假閑得無聊,想讓劉妍給她找點事做,你也知道劉妍的脾氣,說風(fēng)就是雨的就把任務(wù)派給我了,我要是辦不好——”
說著,宋洋瞄了一眼他那我見眾生皆傻逼的冷漠臉色,拍著他的肩,聲音苦了幾分,“以后都不用回去睡覺了,拜托了,兄弟,你也不想看到我無家可歸吧。”
“你無家可歸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陸行嶼毫不留情撇開他的手。
靠,這人不會是嫉妒他有老婆吧。
雖然進(jìn)來之后,在他辦公室轉(zhuǎn)悠了幾圈,別說女人的照片,連根女人的頭發(fā)都沒看到,但這話怎么聽著怪酸的啊。
宋洋暗暗審視著他看似冷淡實際隱隱煩躁的臉色,開始不得不相信劉妍說的是真的。
什么年代了,還真搞暗戀那一套啊!
“我說阿行啊——”
“長成這樣別在我面前笑,挺嚇人的。”
看看,嫉妒到面目全非了。
宋洋真忍不住想戳穿他,可轉(zhuǎn)頭一想,這才哪到哪,又收起意味深長的笑:“劉妍不讓我回去,我以后只能半夜去敲你家門了。”
“......”
陸行嶼相信他的厚臉皮。
其實他對給葉瓊找家教的事也沒什么意見,反正來來回回?fù)Q那么多人了,不差這一個。
他也懶得和這傻逼在這周旋:“你找個時間讓她來吧,不過能待幾天,我就不管了。”
“行,沒問題。”宋洋一口應(yīng)下。
反正到時候你別舍不得讓人走就行。
_
溫書念是在一周后接到劉妍的電話的。
這期間,她也陸續(xù)面試了幾家公司,不知道是她真的像齊惠說的太過挑挑揀揀,還是這些公司沒誠意,忙碌一周下來,沒有一家合適的。
所以,彼時的這個來電就像是她的救星。
是一份家教的工作,學(xué)生是初二的女生,薪資按課時收費,一個課時350。
“書念,我先和你說清楚,我朋友家這個小孩吧,性格挺叛逆的,最后愿不愿意,還是看你自己的決定。”
溫書念一開始聽到課時費還有些猶豫,畢竟對于沒有教學(xué)經(jīng)驗的人,這個價格明顯是偏高的。但現(xiàn)在,聽她交代完小女孩的情況,心里突然踏實了不少。
“我可以的,但我的情況,你朋友——”
“我都和他說過了,他說只要有耐心就行。”
看得出來,家長對這個孩子很頭疼,但耐心嘛,她從小到大最不缺了。
她真的可以試一試。
至少,目前沒有更好的選擇。
溫書念心里化開一點點喜悅:“我什么時候可以過去上課?”
“估計周六周末吧,或者晚上學(xué)校沒課的時候,”那邊思考了片刻,“這樣,我把他聯(lián)系方式給你,你們自己商量,可以嗎?”
對方已經(jīng)幫了這么多,沒道理再善后。
溫書念:“可以的,謝謝了。”
很快,劉妍推送了一個微信過來,溫書念點開,她忽然又問:“你有微信小號嗎?”
“沒有,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給你個建議,你最好用小號加這些和工作相關(guān)的人,以后不干了也可以圖個清靜,你不要覺得奇怪,我們很多同事工作和私人的微信都是分開的。”
這個溫書念倒是不奇怪,她不少大學(xué)同學(xué)工作后都是這樣的,工作號不發(fā)任何和私生活有關(guān)的朋友圈。
“可他不是你朋友嗎?”
“也不算,我老公的朋友,認(rèn)識而已。”
“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溫書念聽從劉妍的建議,下午去辦了一張手機(jī)卡,注冊了一個新微信,改好一看比較值得信賴的頭像和昵稱,輸入對方的微信號,申請好友。
那邊似乎很忙,好友申請銷聲匿跡。
她又委婉地和劉妍說了一下情況,晚上十點,對方終于通過好友申請。
頭像是一座小島,昵稱只有簡單的一個字母Y。
她沒記錯的話,劉妍說那個女孩叫葉瓊,也姓葉的話,應(yīng)該是葉瓊的爸爸?
她不確定,又點開對方的朋友圈,近半年可見,內(nèi)容只有一條,停留一月的新年快樂。
她在這邊猜測對方身份。
Y:【家教?】
一條消息發(fā)了過來。
終于不用她來打破尷尬的沉默。
溫故知新:【是我,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到您了。】
Y:【嗯。】
??
她只是處于禮貌客套一下,這人怎么比自己還沒有語言天賦!
溫書念有點騎虎難下:【那等您有空了,我再找您吧。】
Y:【不用,有事現(xiàn)在說。】
Y:【我不想被打擾第二次。】
看來不止小孩叛逆,做父母的也不遑多讓。
溫書念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葉瓊的補(bǔ)課時間。】
Y:【周六周日,周一到周五,晚上你有空也可以看著過來。】
對方發(fā)過來一個地址:云陵壹號,新杭有名的“豪宅”之一,雖然風(fēng)格不似其他豪宅的奢華,主打清貴雅致,但似乎不影響里面住的人都非富即貴。
怪不得這么有脾氣。
溫故知新:【好的。】
溫故知新:【還有一件事,關(guān)于工作的內(nèi)容和報酬,我們是不是該簽一份合同?】
發(fā)完,她立馬補(bǔ)了一條。
本來因為劉妍的關(guān)系,她沒想搞得這么復(fù)雜,可資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加上今晚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處處透著不耐煩,那就按照程序來吧。
Y:【好,明天發(fā)你。】
簡潔明了,沒有任何推脫猶豫。
溫書念微怔了片刻,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挺正常,對他們來說簽合同就像家常便飯,再說合同是約束雙方的。
溫故知新:【好的,我去找你簽嗎?】
Y:【到時候會通知你。】
看來他不喜歡和人商量,溫書念識趣地沒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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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對方發(fā)來了擬好的合同。
她打起精神認(rèn)真審查了兩遍,條款清晰。她沒有異議,用自己之前買回來打印備考資料的小打印機(jī)打印出來。
等到中午,沒有收到對方通知。
夜長夢多,她思慮再三,忍不住在微信上敲他:【合同我打印好了,什么時候過來找你簽?】
大半個小時后。
Y:【下午五點之前。】
不等她問,立馬又甩了一個地址過來——隆江國際,新杭最大的金融CBD中心。
溫書念回了個“好”,化了個比平時精致的妝容,將準(zhǔn)備好的合同塞進(jìn)包里,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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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新杭的天氣詭怪多變。
進(jìn)地鐵站前陽光四溢,等出地鐵,已經(jīng)是一片傾盆暴雨,烏泱泱的云層將天空壓得又黑又低。
她生理期第一天,肚子本來就不舒服,果斷退回地鐵站內(nèi),期待這只是一場陣雨。
然而天不遂人愿,蹲在角落里刷了快一小時手機(jī),外面雨勢不但沒半點消停反而越來越大,她又看了眼時間,沒辦法,只能掏出包里的遮陽傘,跟著人群沖進(jìn)雨幕中。
隆江國際離地鐵站大概三百米。
遮陽傘在暴雨傾注下不堪一擊,溫書念走進(jìn)一樓大廳,渾身上下已經(jīng)濕了大半。
充足的冷氣從頭頂澆灌下,她打了個寒顫,手指微僵地拿出手機(jī)。
溫故知新:【我到了。】
Y:【27樓。】
兩三分鐘后。
溫故知新:【電梯要刷卡,我上不來。】
陸行嶼看著對方發(fā)過來每個字都透著愚蠢的消息,真的想秒刪好友。
她是沒長嘴嗎?
不會讓前臺或者同進(jìn)電梯的人幫忙刷下卡?
還是說她本來就居心不純,所以從昨晚開始,就又是打電話給劉妍非讓自己加她微信,又是以簽合同為由來找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煩他。
陸行嶼想讓她直接回去算了,可礙于宋洋的面子,又不能做得太絕。
合上電腦,他撐著額角閉上眼冷靜了一會兒,撥通了前臺內(nèi)線:“電梯旁現(xiàn)在有個女生在等著,你去問下,如果是來找我的,幫她刷下我這層。”
“好的,您稍等一下,陸總。”
幾分鐘后。
“陸總,電梯附近和大廳我都找過了,沒看到有您說的人,需要查一下監(jiān)控嗎?”
“不用了。”
陸行嶼切斷電話。
走了就算了,否則上來了自己也很有可能得讓她走,而且場面還會鬧得不好看。
體面一點,對雙方都好。
陸行嶼想著,點開她的對話框,思考著該怎么簡明扼要地和她說清楚這事到此為止。
辦公室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他以為是葉逢,但下一秒,葉逢的聲音隨著焦急的腳步聲響起:“不是,女士,這兒您不能隨便進(jìn),您找哪位?”
“我——”溫吞又難掩脆弱的聲線。
陸行嶼心悸了一秒,抬起頭,女人站在半透明的玻璃門外,身上的墨綠色長裙洇濕了大片裙擺,長發(fā)垂落胸前,發(fā)尾也因為水跡凝結(jié)在一處,熟悉的面容上是讓他晃神的無助。
被叫住,她朝里看了一眼。
陸行嶼幾乎是下意識地背過身。突然劇烈的心跳震得胸口微微泛疼,他才反應(yīng)過來,總裁辦的玻璃都是單面可視的。
確定她看不見自己,他才松了口氣,扶著轉(zhuǎn)向椅的扶手,緩緩轉(zhuǎn)過身。
她怎么會來這?
胸口的酸脹感稍緩,他看著對話框里跳出的語音通話,又看了眼門外秀眉微蹙舉著手機(jī)的人,猛然意識過來。
宋洋,到底在給他搞什么鬼!
沒等他質(zhì)問,外面又傳來葉逢的聲音:“女士,您都不知道找誰,您還是先走吧。”
“我們真的約好了。”
“您再這樣,我叫保安了。”說著,拽過她的手腕,強(qiáng)硬把人往外拉。
陸行嶼眉心狠跳了一下,掛斷語音,撥通葉逢的電話。
“你在干什么!”聲音難掩憤怒。
葉逢以前也不是沒見他發(fā)過脾氣,但只有這次莫名有種職業(yè)生涯走到頭了感覺,立馬低聲解釋:“抱歉陸總,我馬上讓她走,我也不知道她從哪跑上來,是我疏忽——”
陸行嶼深吸了一口氣:“送她去7號接待室。”
“?”
沒記錯的話,7號是貴賓接待室,而且自從設(shè)計完工,從來沒接待過任何客戶,除了陸行嶼和他這個私人秘書,內(nèi)部員工也沒有權(quán)限。
“陸總,我沒聽錯吧,”話到嘴邊,聽著那邊突然重了幾分的呼吸,葉逢不禁縮了縮脖子,聲音更低了,“我知道了,馬上去,還有什么要交代——”
“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熱水,干毛巾,吃的都送點進(jìn)去。”
陸行嶼邊交代,邊看了眼玻璃門外被握著手腕乖乖往外走的人,火氣瞬間又上來,恨不得出去踹他一腳,“還有,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