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大王的日子
這個年,高低鬧得有點不愉快。
正月初四,剛過完三天年,李貴飛立馬顛回葫蘆塘。
眼不見為凈。
李建昆一個腦袋兩個大,拿這個爹有點沒轍。
初六,他來到縣里,給哥嫂拜年,順道參加了“全縣優秀青年干部表彰大會”,十人登臺領獎,其他人多少有點背景,唯獨他哥是靠養豬獲得表彰。
且授獎時間最長。
首先他哥發言,作工作報告。隨后領導進行衍生,大力動員單各位學習味精廠的三產改革,聽著是激情澎湃,熱血上頭。
實則背后是辛酸和無奈。
越來越多的單位養不起那么多職工,鼓勵工人下海搞副業,成了一場不得不進行的自救運動。
紅磚房門前,屋檐下,擺著一張老舊五屜桌,后面坐著一個跟李貴飛年紀相仿的小老頭,捧著一本單據,拿一只英雄牌鋼筆。
李建昆攔下一個路人打聽。
恰好他又是個極好面子,特喜歡被人奉承的家伙。
敢這么喊他們東家的大名?
“瑪德,誰啊,老子的名字是你叫的?”
“第一,我這里十二個人,我開掉五個,大不了生意做小點,你說得對,安全為主。
李建昆一腳踹上房門。
后屋一間房,貴飛懶漢叼著煙從門口走出,面色不善。
塞煙的大哥連聲道謝,把單據寶貝般攥在手中。
港口上操著其他方言的也不少。
做小買賣的人見到他,只怕得跪舔。
唯一不同的是,這里的商品和交易行為,皆不合法,甚至沒有模棱兩可的空間。
李建昆把他按在木藝沙發上坐下,戳在他面前,呵斥道:“知不知你現在的行為,別人告你一告一個準!
港口附近一字排開,停泊著數十艘漁船。
除去身前一圈的人,或像李建昆這種高個子,其他人還真看不見。
小老頭氣得吹胡須瞪眼,“反了還!”
至少他們這樣認為。
小老頭一只手扯開抽屜,拿筆的手順勢往懷里一攬,香煙消失不見。
不過當看清來人后,臉上的那抹厲色,立馬消失,怔住道:“你怎么來了?”
把好門,合理分配貨源,是他的職責。沒干好,東家那邊可不好交代。
這小老頭明顯只是個打工的。都能被上貨人如此巴結。足以可見,他在此地又是什么待遇。
跟老媽說的差不離,多為服裝、五金和小電器。
李建昆推著大鳳凰,沿著確實有些歷史、斑駁的石板路,進入小鎮里面。
或許有一部分“夢想”因素;但更多的,還是現實帶給他的排面和權威。
“你輕點。”貴飛懶漢腦瓜仁疼。
攤位雖然寒酸,但搶購的人可真不少,多半胳肢窩里夾著麻布袋,或者背著竹簍子。
瞧,彪子雖彪,但并不缺腦殼。
“他們不都找我取經么,算是有求于我。我打算利用這個優勢,把周邊準備搞養豬場的單位,聯合起來,一起找正大那邊采購飼料,看能不能把價格壓一壓。”
“李貴妃?你沒搞錯吧,是叫這名?我只知道襪子大王飛哥,喏。”
“你想吃牢房是吧你!”
呦嗬!
“嘭!”
“建昆,我打算開年去一趟鵬城。”
不過轉瞬,又笑起來,云淡風輕擺擺手道:“嗨,沒事,好解決。兩個辦法。
山路十八彎,彎彎繞繞到海邊,有個據說幾百年歷史的古老漁鎮,入鎮沿著黃土大道一直向前,當鼻尖縈繞著散不去的魚腥,耳畔海浪聲清晰可聞時,出現一個小港口。
他是大王。
儼然形成市場。
嚯!
這一嗓子把追過來的小老頭,瞎得不輕。
小老頭灰溜溜原路返回,意識到這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貴飛懶漢撓撓頭,他哪懂這些,瞅瞅大學生兒子問:“這么嚴重?”
“進多少?十雙,你有毛病啊,滾!”
<div class="contentadv"> “你進五百雙?嘖,庫存有限,都給你,后面的人怎么辦?”
準備進五百雙襪子的大哥,從兜里摸出兩包西湖牌香煙,沿著桌面推過去。
難以想象,這種船怎么進行遠洋航行。
難哪!
江浙這地方,神奇的很,一個城市兩個區的土話,都可能互相完全聽不懂。
跟羊城高第街那里的場景,如出一轍。
全是那種木制小船。
李建昆的目光,落在港岸那些“攤位”上,異常簡陋,地上鋪塊油布,商品或堆或擺在其上。
李貴飛一生中何時被人如此重視,受人尊敬過?
這地方,這輩子他還沒來過。
李建昆皺起眉頭,單是堂屋里,就有九人。
旋即,便見小老頭刷刷幾筆寫在單據上,寫完撕下來。
晚上,李建昆沒回家,在大哥家住一宿,隔日睡醒,吃罷嫂子做的食餅筒,顛著小王家的大鳳凰,直奔葫蘆塘。
李建昆快步走過去,把他拽進房間。
還挺會享受,捯飭出一間辦公室,嶄新的五屜桌、書柜,包著布面的靠背椅,側墻還有一套刷紅油漆的木藝沙發,配同色茶幾。
熟練得讓人糟心。
當天下午,李建勛帶著弟弟,來到味精廠的老廠區,參觀養豬場。
大有可為!
李建昆鎖好自行車,見縫插針擠進去,招來許多白眼,大伙表情不快。但見他是個人高馬大的后生,穿著又十分體面,不好發作。
看著眼前這一切,李建昆總算明白,為什么李貴飛死活不肯放棄。要知道,他都說過一年給李貴飛十萬零花。
怒沖沖追進去。
大哥聽著是本地方言,還挺熱絡,指老半天路。
“李貴飛!”
“第二,我再弄個作坊,暗地里找信得過的人負責,誰知道背后東家是我?”
“同志,問下,襪子大王李貴飛的作坊在那邊?”
這些都是來上貨的人。
面對上貨的人觍著臉往上湊,愛答不理。
有多少漁夫在這場財富之旅中,丟掉性命?
李建昆這一陣沒怎么看報紙,在港城待一個月,完事馬不停蹄回到家里,通過這場表彰會,隱約嗅到一絲不安的氣息——
李建昆擠到最前面,繞過五屜桌,向大門走去。小老頭蹭地起身,把他攔下,指著鼻頭道:“我告訴你,敢不守規矩,我一雙襪子都不批給你!”
見他一把年紀,李建昆懶得搭理,大步跨過門檻。
半自動。
磚房里,擺著一些外行人叫不出的名字的紡織設備,黑乎乎,油膩膩。也不知是哪家紡織廠淘汰下來的,被李貴飛搞到。
每臺設備后面都有一個女人,手腳麻利的婦女和姑娘。
“我…咋了?”
貴飛懶漢聽罷,倒也意識到事情棘手,還真犯忌諱。
此刻里面水泄不通,擠滿人頭。
別小瞧養豬,在這個全民饞肉吃的年代,完全可以做大做強。
一層紅磚房,外面有個小院。
“好主意啊。大批量采購,壓壓價很正常,能干成。”
倒春寒怕是要來了。
“你好大的膽子!”李建昆怒喝。
“喂,干什么你!”
尋尋覓覓,在一棟沒有任何招牌的民房前,停下來。
經濟形勢不容樂觀。
“噢?”
李建勛笑著應下。
竹子燒彎,覆上茅草和尼龍,即為船篷。
四下轉悠一圈,看到構造精巧的豬舍內干凈整潔,二師兄們膘肥體壯,小豬崽生龍活虎,李建昆也收獲到些許成就感。
李建昆頓了頓,道:“最好帶幾個老婦女去,你哪是砍價的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到哪位領導的辦公室。
李建昆:“……”
這腦殼,是進化了嗎?
李貴飛笑瞇瞇補充道:“還有呢,我聽說鬼子那邊有好機器,純自動的,那效率才高,我看以后能不能弄過來,到時我一百臺機子,只用七個人,誰能奈我何?哇哈哈哈!”
李建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