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心理戰(zhàn)
    “兄弟兄弟，留步，留步??！”
    萬勇是沿街叫賣的小商販出身，家境不太好，十五六歲就出來撈營生，本地話叫“走鬼”，時至今日，也算是老江湖。
    送上門的大買賣，怎么可能就這樣放走呢？
    忙不迭小跑上前，攔下李建昆三人，一邊散著醒寶牌香煙，一邊把他們招呼回攤位，還特地讓出自己的馬扎，不由分說往李建昆屁股下塞。
    “兄弟，坐會兒坐會兒，有事好商量嘛。”
    盛情難卻，李建昆坐下后，問：“怎么，阿勇兄弟還能搞到更多貨源？”
    “必須的嘛，叮！來，兄弟，先點上?！?br/>     小王和陳亞軍相視而望，恍然大悟，原來在搞騷操作呢。
    你倒是吱個聲啊，猛不丁一下，一點準(zhǔn)備沒有……
    萬勇蹲身在李建昆旁邊，笑嘻嘻道：“實不相瞞兄弟，我在這條街上，還算個特殊，好多人都從我這上貨，真要說衣服款式，那我多著呢，這不攤位有限，我選了些自認(rèn)為好的賣么?！?br/>     “噢？”
    李建昆上下打量他一番，回以笑臉，道：“這樣還能談?wù)劊疫@邊不僅需要款式豐富，量的話，也不小，你能搞定嗎？”
    “害，兄弟這話說的，咱們這條街主要是搞什么的？批發(fā)呀，扛不住量，那還怎么搞？”
    李建昆笑瞇瞇道：“背后有廠？”
    “嘿嘿，兄弟明白人?！?br/>     萬勇笑得很燦爛，但對方接下來一句話，就使得他臉色大變。
    “我能去看看嗎？”
    “這！兄弟，這可不合規(guī)矩啊?！?br/>     萬勇瞪大眼睛，已然看出一些對方的狼子野心。
    開什么玩笑！
    工廠又不是他的，廠里的出貨價，自然跟他轉(zhuǎn)道手的價格不同，真要把客商帶過去，那還有他什么事？
    “哎，阿勇兄弟看來第一波買賣，也不想做啊?！?br/>     話到這份上，李建昆也不藏著掖著，招招手。
    萬勇不明何故，但還是湊近一些。
    李建昆脖子上也挎?zhèn)€包，正是王山河送他的那只解放包，在農(nóng)村還算稀罕，在大城市挺不顯眼，甚至有幾分土氣。
    他掀開包蓋，伸手一拉。
    “嘶！”
    萬勇瞳孔收縮，倒吸一口涼氣。
    里面全是錢和票證，票證先不提，錢的話，一沓一沓摞起來。
    這解放包掛在對方身上，也沒見他多在乎，誰能想到，里頭鼓囊囊的，塞的竟都是錢。
    打底七八千！
    這年頭，能拿出七八千的人，全國只怕都找不出多少！
    大大大大買家?。?br/>     萬勇突然有點信了，鬼知道對方何方神圣，保不齊真有四十六間鋪子。
    讓他瞥一眼后，李建昆合上包蓋，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沒錯，任何年代，都不適合露財。
    但該露的時候，還得露。
    風(fēng)險嘛，自然有，而風(fēng)險往往和利益成正比。
    做買賣，有時候玩的就是一個心驚膽跳。
    “兄弟真是有錢人啊！”
    萬勇由衷道。
    李建昆笑著擺擺手，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對方不是笨人，給點時間他考慮。
    “兄弟，你大批量進(jìn)貨，我價格可以壓到最低啊，如果以后能長期合作，我替伱打工，糊個功夫費就行?！?br/>     得，白夸他一通。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拔腿就走。
    <div  class="contentadv">        “兄弟，整條街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進(jìn)貨點了！”
    萬勇焦急喊道。
    引來周邊幾個攤主，夠頭望來，但還真沒人敢反駁這話，試圖搶客。
    李建昆微微頓腳，扭頭懟他一句，道：“就你們這條街有貨啊，十三行沒你們玩得轉(zhuǎn)？”
    十三行，說起來，那就是一段百年商貿(mào)史了。
    簡單點來講，舊時是清政府的錢袋子，當(dāng)時洋人入埠做買賣，只能跟十三行合作，很長一段時間里，清朝過半的收入都來自十三行。
    后面由于戰(zhàn)爭因素，付諸于一場大火。
    建國后，十三行舊址上，多了條十三行路，周邊服裝配套供應(yīng)鏈齊全，買賣傳承沒有斷。
    單就服裝而言，乃是這個年代的全國之最。
    日后很多年，它也始終把持著“全國最大服裝批發(fā)市場”的名頭。
    甩高第街十條街不止。
    高第街呢，明年，也就是1980年，當(dāng)?shù)卣畷o它冠個名頭，叫“全市第一工業(yè)品市場”。
    簡而言之，賣的玩意很雜。
    這就是李建昆為什么停在這個攤位后，無論自己，還是指示小王和陳亞軍，只看服裝的原因。
    作鋪墊。
    萬勇大驚，這小年輕還真是個行家啊，急紅臉，道：“兄弟，關(guān)鍵十三行，你不一定玩得轉(zhuǎn)呀?！?br/>     這年頭，十三行那邊，全是國營商鋪。
    回答他的是一聲……
    “呵呵。”
    這是一場心理戰(zhàn)。
    李建昆領(lǐng)著小王和陳亞軍，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萬勇內(nèi)心焦急，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當(dāng)下他面臨兩個選擇，和一種可能。
    兩個選擇是：
    1.追上去，留下這個大主顧，做下這筆七八千的大買賣，提供給對方貨源渠道。以后再沒指望。
    2.放對方離開。他一個外地佬，很可能玩不轉(zhuǎn)十三行，進(jìn)不到貨，還得回來找自己，自己是高第街最大的服裝批發(fā)商。拿下一個長期大客戶。
    但也有一種可能：
    對方在十三行找到貨源！
    那樣別說往后再沒指望，眼前這筆大買賣，也會打了水漂。
    ‘七八千的買賣，我能賺……嘶！’
    眾所周知，服裝生意，零售至少是對半賺，哪怕是批發(fā)，一級批發(fā)商手上，起碼也有三十個點，就看一級批發(fā)商，如何往下分配。
    而這年頭，一級批發(fā)商下面，多半沒有更多批發(fā)商。
    來上貨的，全是各地的二道販子，販回去自個賣。
    觸手可及的利潤，在腦子里稍微一捋，萬勇猶豫的心頭，猛一顫。
    眼睛紅了。
    “兄弟，回來回來！”
    聞言，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頓住腳，天知道他剛才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
    去十三行搞貨，就他這個在當(dāng)?shù)睾翢o人脈關(guān)系的小渣渣？
    那真應(yīng)了火車上姓廖的話，毛都撈不著一根。
    轉(zhuǎn)過身時，李建昆嘴角的笑容已消失，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