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精怪,他們想要脫離自身的形態(tài)化而為人,需要一些特別的儀式,這些儀式就像給渡劫,或許很兇險(xiǎn),或許只是一個機(jī)緣,哪怕只是一言一句,也能成為它們突破瓶頸的契機(jī),因此這些精怪對言靈尤為看重。
沐挽辰說我答應(yīng)了九尾狐妖,就與它有了言靈的契約,這種契約往往是貫穿始終、至死方休,也就是給自己惹了個麻煩。
不過這山里的麻煩似乎更大,二重樓那邊隱隱能看到蒸騰的云霧水汽,也不知道計(jì)都星君現(xiàn)在什么情況,妖風(fēng)罩頂,我們也看不真切。
這里雖然是“海邊”,但其實(shí)離得非常非常遠(yuǎn),這些人口中的大荒,就好比我理解的大陸一般廣闊巨大。
雖然不用我親自用腳步去丈量這段距離,可光是半云半霧的妖風(fēng)飛行,就花了不少時間。
聽到澎湃的海水聲時,雌蠱鯤靈就開始躍躍欲試。
按照古籍上的記載,鯤的老家是在北冥,它應(yīng)該很喜歡大海吧?
也不知道老祖宗們是怎么遺留下那些奇奇怪怪、神神道道的只言片語,讓后人無盡的猜測,卻分辨不了虛實(shí)。
“山海經(jīng)上說的,海外有仙山,其實(shí)不止是說同一個位面吧?”我似有所悟。
不然為什么從十方世界的苦海能通往這里呢?
大海之外,也有無邊無際的意思,這么說,這個大荒之境并非像一個蛋那般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里也有與外界融通的地方。
“陰陽有竅相融化萬物,這是不變的法則,只要是有生靈的地方都如此,九重天和冥府是兩個極端,除此之外的地方,只有人間清濁難分、地載萬物。”沐挽辰看著一片無垠的大海,搖頭輕嘆道:“神巫之所以留有遺脈,就是不想徹底的從人間消失,那樣的話,巫這個字恐怕早就不存于世了。”
“他們也在糾結(jié)?”我皺眉問道。
“對,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tài),糾結(jié)、取舍、在固守和保留之間,延續(xù)至今。”沐挽辰皺眉看著浩瀚無垠的大海:“真正的巫族大概已經(jīng)不能再普通人中生存了吧……這次如果回去,我就讓留在外面的族人們歸于普通人的生活吧。”
外面的族人,那就是巫王山城的子民、還有司族的子民……
司族。
“司凰還沒下落呢,我們還得想法子找她。”我提醒道。
沐挽辰剛要點(diǎn)頭,空中突然刮起一陣奇怪的旋風(fēng),雪花大朵大朵的飄下來,這氣候的變化讓我目瞪口呆。
來這里后,給我的感覺一直是四季如春不熱不冷,但是巫姑一出現(xiàn),天氣全都隨著她的心情變化,狂風(fēng)暴雪只在她指間。
“……你們要走?”腦海里一個聲音響起,這種感覺非常難受,好像她就緊貼在自己的耳邊說話,還不能堵住耳朵逃避。
天上云絮迅速聚集,我看不到她在哪里,抬頭只能看到漫天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沐挽辰將我裹在懷里,九尾狐的大尾巴將我們裹住。
“孽畜……三百年化形、千年而九尾,你還不知足?”巫姑冷冷的說道。
九尾狐妖有些害怕,巫姑在這片天地是絕對的權(quán)威,違抗巫姑,或許會讓它過往的修行全都功虧一簣。
沐挽辰蹙眉道:“神巫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哼……愚昧世間,有什么好眷戀的,我若不出面,你就該與這個小女子跑了……將你邀到仙山,依從你的要求醫(yī)治闖入的后輩,你還是要跑……怎么,四海仙山、大荒無垠這么不值得你留念?”
巫姑的聲音很嚴(yán)厲,聽起來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感。
“……我的使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想為自己而活,等安頓好剩余的族人,我也該卸下所謂的巫王頭銜,做個普通人。”沐挽辰微微仰著頭,對著天上混亂的云絮說道。
風(fēng)雪霎時間狂暴起來,巫姑大概要發(fā)怒了,她在這個大荒之中就是神,造物定規(guī),萬靈萬類都在她掌中生息。
如果她發(fā)怒,我們怎么抵抗?
剛才沐挽辰的話雖然委婉,但已經(jīng)明確說出了他想要離開。Xιèωèи.CoM
“唉,世間人都知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您身為靈山十巫,難道還看不透小兒女的心態(tài)?人家新婚燕爾小兩口正是恩愛情濃,你非要留人,人家怎么可能愿意?”
風(fēng)雪中傳來戲謔的聲音,好像劍氣般破開風(fēng)雪。
天空中飛來一把帶著鞘的長劍,破風(fēng)穿云,直接釘在我們身前,震開周圍漫天的雪花。
計(jì)都星君眼底有些疲憊,可能那些陰晦迷瘴對他的精氣神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可他一醒來就是那種滿不在乎又帶著幾絲叛逆的語調(diào)
“小王妃,好久不見啊。”他咧嘴朝我壞笑。
雖然說我是為了見沐挽辰,但撈計(jì)都星君也是重要的事,現(xiàn)在看到他這么有精神,我心里松了口氣。
畢竟,我總感覺是自己牽連了他。
但一想到這家伙為了一睹“女神”的尊容,不顧危險(xiǎn)就自己跳進(jìn)來,我那點(diǎn)兒內(nèi)疚心態(tài)又縮回去了。
“……好久不見,那個、那個……你、不冷嗎?”
風(fēng)雪散去,我才看到計(jì)都星君居然,光著膀子!
他下身穿著長褲和裳,腰帶好好的綁在腰上,但是他上半身光著!仔細(xì)看似乎還在冒著一絲絲白色的煙不知道是冷得冒煙還是燙得冒煙。
他身后不遠(yuǎn)處,跟著面容冰冷的羅睺星君和小童子,小童子坐在大葫蘆上沖我打手勢,意思是趕緊把雌蠱喚出來。
羅睺星君一臉嫌棄的看著計(jì)都星君,對自己這位兄弟般的上仙露出鄙夷的眼神大概是嫌棄他如此不注意形象,什么上界仙家,衣服都不穿好就出來準(zhǔn)備干架,哪里有一絲仙風(fēng)道骨?
漫天的雪花,隨著天上云絮的散開而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散,巫姑端坐在大龜背上,抬手一揮,風(fēng)雪也為她讓開了道路。
我……我看到了她的臉。
或許是因?yàn)閬碜肺覀儯龥]有帶著隨從弟子,那些帷幔絲絳也沒有裝飾上去。
她的臉上有半截白紗,雙眸帶著一絲怒意的看了過來
“愚蠢的孩子,世間千般萬眾欲念纏身,哪有這里好?清修長生不好么?你的王妃依然可以在這里做王妃,你喜歡哪座城池我就給你哪座,子民我歸入他城,不用你來操心,你只要”
“只要繼續(xù)做一個信仰傳達(dá)的符號,就行了,是么?”沐挽辰淡淡的搖了搖頭:“與其這樣,我寧愿平平淡淡的生活,能與子偕老,就夠了。”
他看了我一眼。
一眼。
我收到了他的勇氣,我也鼓起勇氣說道:“巫姑大人,我們那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好,等安頓好剩下的子民,還可以互相往來的嘛……那個什么拜祭元祖,等我下次來的時候,一定齋戒沐浴,好好拜祭。”
巫姑的目光掃了我們一同,計(jì)都星君把劍拔了起來,笑道:“雖然您是上古的女神化身之一,我又很向往您的事跡,困住我一事就算了,反正我也沒什么大礙,但若是不讓這小王妃回去……就別怪我冒犯了。”
巫姑冷笑道:“星君,你來我地界與蜃龍爭斗,我見你始終未拔劍出鞘,懂得后輩之禮,才只是困你一困,對我刀劍相向,去問問你們九重天上大羅金仙,誰敢?”
話音在風(fēng)雪中震蕩,傳出好遠(yuǎn)的地界,海邊都被冰逐漸凍住,這魄力,讓我偷偷咽了口唾沫。
一個冷冷的聲音,語氣淡泊的回應(yīng)道:“九重天上眾仙家不敢,那九幽之地的仙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