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勞斯萊斯起步。</br> 唐婉放下手剎,兩只手把著方向盤,緩緩開出停車位,跟在它的后面。</br> “前兩年,沈老爺子退下來,大家都以為一把手的位置會給他某個兒子,沒想到沈老爺子直接隔代交給了他這個孫子。”</br> “沈鐫白上位的時候,手段那叫一個絕,任何威脅到他地位的人都被不留情地趕出了公司。”</br> 唐婉像是見識過他的手段似的,嘖嘖感嘆,“就連他好幾個叔叔的管理權也被卸了,沈老爺子勸也沒用。”</br> “……”岑虞一言不發,默默聽她說著。</br> 一個殺伐果決,運籌帷幄的資本家。</br> 一個完全陌生的沈鐫白。</br> “對了,你以前不是景臣的藝人嗎?沒有見過沈家的太子爺嗎?”</br> 景臣娛樂也是沈家的產業。</br> 一家業內領先的娛樂公司,旗下的藝人可謂是星光璀璨,可以說進了景臣,就相當于拿到了躋身一線的入場券。</br> “......”岑虞垂下眼睫,斂住瞳仁里的情緒,語氣冷淡,“沒有。”</br> “之后的行程是什么?”她轉移話題。</br> 唐婉順著話往下接,“明天要去懷宇游戲給風華錄拍宣傳照片,之后還會有一個游戲直播,時間還沒有定下來,你游戲體驗的怎么樣了?”</br> 《風華錄》是唐婉前段時間幫她接的游戲代言。</br> 一款國風MMORPG游戲,目前國內外最熱門的網游,支持PC端、手機端及云端共同游戲,前段時間在海外還拿了個分量很重的游戲獎項,微博鋪天蓋地的討論了很久。</br> 懷宇游戲是這兩年突然崛起互聯網公司,用很短的時間,一連推出了七八款破圈的電子游戲,直接躍升成為國內電子游戲的龍頭。</br> “滿級了。”</br> 岑虞說著,想起今天的日常任務還沒做。</br> 她用車載充電線給手機連上充電,沒兩分鐘,手機重新開機。</br>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點開最末的軟件圖標。</br> 短暫的白屏及LOGO展示后,進入游戲。</br> 岑虞本來是不愛玩游戲的,甚至有些莫名的抵觸。</br> 但是既然拿了錢的,總該是要捧個場。</br> 一開始她沒怎么上心的玩,結果不知不覺里已經玩了半個月,好像形成習慣一樣的,每天上游戲去清日常,仿佛被游戲馴服。</br> “......”唐婉驚訝地朝她看過去,“這么快,我之前花了大半年才滿級。”</br> “我以前就沒看你玩過游戲,本來體驗代言產品就是走個過場,沒想到你還玩進去了。”</br> 晚間的大雨不知不覺地停了,唐婉關掉雨刮器,“你氪金了嗎?”</br> 岑虞點進充值界面,掃一眼累積充值的金額,“充了一些。”</br> 唐婉余光瞥見一串的數字。</br> 好家伙。</br> 代言費還沒到賬,反而倒貼出去不少。</br> “我不行,你要讓我花這么多錢買個包,我愿意花這個錢,但是要我在游戲里花一分錢,我就怎么都覺得不能接受。”</br> 唐婉的手腕閑散地搭在方向盤上,“感覺游戲里都是虛擬的,花錢也花了個寂寞。”</br> “還好吧,游戲付費就和你花錢看電影一樣,買的是體驗。”</br> “游戲體驗會產生特定的感受。美感、代入感、自由感、成就感,很多基于游戲體驗才能獲得的感受,這也是游戲被稱為第九藝術的原因之一。”</br> 岑虞操作著游戲里的角色跑跳,漫不經心地說著嚴肅而認真的內容。</br> 唐婉眨了眨眼睛,一臉稀奇地看著她,“你玩個游戲哪能感悟這么多,頭頭是道的。”</br> 聞言,岑虞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br> 她抿了抿嘴角,不再講話。</br> 這些其實不是她感悟出來的,而是以前聽人提過,沒想到不知不覺地記到現在。</br> -</br> 夜幕沉沉,月色清涼。</br> 晚上,岑虞翻來覆去睡得不安穩,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br> 那是一個蟬鳴聲縈繞的夏季,她剛小學畢業,暑假被岑舒青和陸有山丟到了外公家。</br> 她趴在客廳的茶幾上,一邊看電視上放的《還珠格格》,一邊咬著筆桿寫數學題,為初中開學的分班考試做準備。</br> 半個小時里,一道選擇題也沒解出來。</br> 岑虞就是在這樣稀松平常的午后,第一次見到沈鐫白的。</br> 不疾不徐的敲門聲落地,十六七歲的少年單手插兜,跟在沈老爺子身后,拖著散漫的步子走進。</br> 他的個子很高,清爽干練的黑色短發,眉目清朗,懶散地耷拉眼皮,仿佛沒睡醒似的。</br> 一身寬松的黑T休閑褲,脖子上掛著條銀色的鏈子,微微含著背,沒個正形兒。</br> 沈老爺子伸手在他背上用力地敲了一下。</br> 沈鐫白聽話地直起背,換上一副乖巧的樣子叫人,“岑爺爺好。”</br> 兩個老頭聚在一起笑呵呵地客套,一會夸你的小外孫女漂亮,一會夸他的孫子長得俊。</br> 后來也不知道聊到了哪里,沈鐫白被沈老爺子安排著教妹妹學習,他們兩個老的則躲進了書房喝茶下棋。</br> “電視好看嗎?”少年胳膊肘子撐在茶幾上,食指骨節敲了敲桌面。</br> 岑虞收回偷偷看電視的眼睛,埋頭在作業本上,欲蓋彌彰地嘟囔道:“我就聽個聲音。”</br> 耳邊是一聲輕嗤。</br> “選B。”</br> “?”</br> 岑虞疑惑地抬頭。</br> 沈鐫白嘴角斜斜地勾起,“快點寫,寫完才能好好看電視。”</br> 岑虞頭一次知道作業還能這么輔導。</br> 她默默地把作業本翻到最后攤開,聲音軟軟糯糯,“哥哥,這里有答案。”</br> 小姑娘圓溜溜的大眼睛里透著狡黠。</br> 沈鐫白一愣,挑了挑眉,笑得更歡了。</br> 他伸手合上答案,語氣懶懶的,“那不行,你這樣叫抄答案,爺爺讓我教你的。”</br> “下一題選C。”他說。</br> 岑虞:“......”</br> 這教和抄也沒區別了。</br> 原本她要寫一天的作業,在沈鐫白敷衍的‘認真’教學里,半小時就寫完了。</br> 剩下整日的閑。</br> 岑虞坐在沙發上,晃著細白的腿,津津有味地看電視。</br> 沈鐫白也樂得自在,沒骨頭似的陷進沙發里,從褲兜里摸出黑色的PSV,自顧自地玩了起來。</br> 手柄按鍵敲的生響。</br> 沒一會兒,岑虞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支著腦袋盯著沈鐫白手里的掌機看。</br> 小小的顯示屏里,身穿銀色鎧甲的小人背著長刀和巨龍搏斗。</br> 由于她的視線過于灼熱,沈鐫白想忽視都難,“不看電視了?”</br> 岑虞抬起頭,“你玩的是什么啊?”</br> “怪物獵人,”沈鐫白想了想,用更簡單的解釋,“一款游戲。”</br> 岑虞從小家教就很嚴,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教的很清楚,游戲自然也是不該玩的。</br> 她睜著眼睛,好像少年手里拿的是什么禁忌,“可是老師說游戲是不好的東西。”</br> 會害人學習變差變笨,雖然她的成績已經夠差了。</br> 聞言,沈鐫白皺了皺眉,好像很不愛聽這話,“你們老師胡說。”</br> 他難得一見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漆黑的瞳仁凝著她,極為認真地道:“電子游戲是世界上的第九藝術。”</br> 在繪畫、雕刻、建筑、音樂、文學、舞蹈、戲劇、電影之外的——</br> 第九藝術。</br> 岑虞盯著沈鐫白的眼眸,明亮的仿佛綴著世間所有的星子,讓人一下子墜入星河。</br> “......”</br> 而后少年的臉逐漸模糊。</br> 手機的震動不斷,岑虞從夢里醒來,是助理來催她趕今天的拍攝行程。</br> 她捂著額頭撐起身子,眼神倦怠,呆在那里,恍惚了許久。</br> -</br> 一場大雨過后,南臨市仿佛一夜之間進入了秋季。</br> 藍天如洗。</br> 懷宇游戲公司的大樓屹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br> 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裝修風格簡約,大面的落地玻璃窗,視野開闊,將其他建筑置于腳下。</br> 沈鐫白翻著上一季度各個游戲項目的流水報告。</br> 從紙張翻動的聲音里可以聽出他的煩躁。</br> 助理陳則越的一顆心也隨著老板臉色變化而變化。</br> 能爬到總裁助理這個職位的,察言觀色的能力少不了,他敏銳地發現老板今天的情緒不對。</br> 早上總裁辦新來的前臺小妹沒眼力見,穿得花枝招展,噴著濃重的香水往辦公室里送咖啡。</br> 也不知道觸到了沈總哪根神經,直接就被開了。</br> 陳則越吸了吸鼻子,空氣里劣質玫瑰的香水味道還沒有散去。</br> 提醒著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別觸霉頭。</br> 進辦公室之前,陳則越反復看了三遍報告,每個項目都超額完成了季度KPI,尤其風華錄,近十億的收益,應該不會出問題。</br> 沈鐫白一目十行,掠過一串串數字,驀地在某一處停下,“風華錄和渠道的分成為什么是五五分?”</br> 陳則越解釋:“之前項目調研過其他公司和渠道的分成,慣例都是五五分。”</br> 現在國內的手游市場,十分依賴各個手機品牌渠道商的銷售,玩家在游戲里的每一筆充值,渠道商都會分走一部分。</br> 大部分情況下,分多分少,怎么分,是渠道商說了算。</br> 因為如果手機渠道商不在它的應用商店上架游戲,游戲公司連一分錢也掙不到。</br> 五五分雖然很黑,但也沒有辦法。</br> 像有一些小游戲公司,沒什么話語權,三七分的都有,游戲公司分三成,渠道商分七成。</br> 沈鐫白眉心微蹙,食指指尖在報告上輕敲,“當時誰和渠道談的?”</br> “裴浩。”</br> 裴浩是風華錄項目的制作人。</br> “把他叫上來。”</br> 陳則越應了聲好,直接拿出手機,給裴浩打電話。</br> 電話嘟聲持續了很久,對面才有人接,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嘈雜而無序,不像是辦公環境。</br> “來總裁辦公室,老板找。”陳則越捂著手機小聲地說。</br> 裴浩驚慌地‘啊’了一聲,“找我什么事啊,我在外面的攝影棚呢。”</br> “你跑攝影棚去干什么?”</br> “我們新請了代言人,在攝影棚拍宣傳照,我去幫忙來著。”</br> 陳則越顯然沒被他忽悠過去,“拍宣傳照和你有什么關系,那不是市場的活兒嗎。”</br> “......”裴浩見被拆穿,嘿嘿地傻笑,“哎呀,因為今年請的代言人是我女神嘛,岑虞你知道不?前幾年演《告別》很火的。”</br> 他這也算是公費追星。</br> 陳則越翻了個白眼,“我管你女神是岑虞還是誰,你不回來可能告別的就是你了。”</br> “......”</br> 沈鐫白聽到他的話,掀起眼皮看過去,不動聲色地問:“裴浩人在哪?”</br> “在攝影棚看代言人拍宣傳照。”陳則越攤手聳肩,沒打算替裴浩打掩護。</br> “代言人是岑虞?”</br> 陳則越點頭,“嗯。”</br> 沈鐫白合上文件夾,往實木桌上一丟,“不用裴浩回來了,我去找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