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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有恙

    因為是落水戲,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岑虞身上提前綁了威壓。</br>  在她快失去意識之前,張鐳盯著監視器里的畫面,挪了挪嘴靠近對講機,語氣散漫道:“好,拉出來。”</br>  隨著導演的一聲令下,控制威壓的工作人員立即將威壓拉起,岑虞被猛地拽出水面。</br>  新鮮的空氣瞬間涌入。</br>  岑虞拼命地咳嗽,仿佛五臟六腑要被咳出來一般,嗓子眼里一陣腥甜,鼻腔火辣辣的疼。</br>  威壓緩緩放下,岑虞雙腳觸即地面的瞬間,整個人脫力的倒在地上,渾身濕透,金屬質地的釵環墜子凌亂無序地掛在發髻上。</br>  站在鏡頭外的宋文文最先察覺出異樣,抱著白色的浴巾趕緊跑了進去。</br>  深秋的南方濕冷濕冷,浴巾披在身上一點用也沒有。</br>  岑虞渾身冰涼,臉色慘白,劫后余生的恐懼感席卷而來,止不住的牙關打顫。</br>  宋文文蹲在她旁邊,連忙拍她的背,一臉擔憂,“虞虞姐,你沒事吧?”</br>  “……”岑虞深深地呼吸,壓下胸口翻涌的難受,眼角流過濕漉漉的水珠,氤氳出痕跡,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br>  張鐳連一分關心都沒給演員,盯著監視器里的拍攝畫面回放,拿著對講機說:“可以了,收工。”</br>  在場工作人員聽到這一聲,都歡呼地鼓起掌,慶祝A組難得一次的提早下班。</br>  “葉老師、岑老師辛苦。”</br>  “是啊,太厲害了,這樣的戲能一次過,省了不少事呢。”一邊待命的化妝師開始收拾工具。</br>  拍入水的戲,容錯率其實很低,因為一次拍廢了,重新妝發換衣服又要時間,折騰不了幾次。</br>  葉闌萱笑笑,“大家也辛苦了,回去我請大家喝奶茶。”</br>  “......”岑虞在宋文文的攙扶下站起來,聽到她的聲音,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來。</br>  “等一下。”她厲聲質問:“剛才為什么要臨時改戲?”</br>  “摔進水里的戲明明流程單里是單拍的,為什么連到一起了?”</br>  岑虞的聲音還很沙啞,雖然語調一字一頓,但氣勢上沒來由弱了不少。</br>  經她這么一說,劇組工作人員好像這才反應回來,計劃里確實不是這么拍的,只不過導演沒喊卡,他們就自然而然的執行下去了。</br>  聞言,葉闌萱眨了眨眼睛,“我也是臨時想的,感覺這樣抓拍到你落水的反應會更真實。”</br>  “不好意思啊,岑老師。”她聳聳肩,輕描淡寫地笑道,“你不會介意吧?”</br>  小腹被葉闌萱踢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她在水里玩陰的,水下渾濁,攝影機也拍不到證據。</br>  岑虞的眼眸被濁水浸得猩紅,直直地盯著她,后槽牙幾乎要碎了,怎么也不想吃下這個悶虧。</br>  “是啊岑虞,你來看看,這拍攝出來的效果多好啊。”</br>  “這不是值了,這才是藝術人的精神啊哈哈哈。”張鐳四兩撥千斤地上升到了藝術高度。</br>  “......”岑虞一聲不吭,盯著監視器里回放的畫面,耳邊張鐳輕飄飄的語氣縈繞。</br>  去他媽的藝術精神。</br>  “有準備的落水和毫無防備的落水,都是拍的落水戲,其實沒什么差別,但表現力可差的遠了。”</br>  張鐳淡淡道:“再說我們威壓、救生員都在旁邊看著,出不了什么事的。”</br>  岑虞被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給氣笑了。</br>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他們被嗆得差點以為要死了。</br>  她抿著唇,開口道:“那要這么說,導演,我感覺前面那一段拍的真實感和表現力都差了點。”</br>  “我想再拍一次。”</br>  岑虞視線移至葉闌萱,原本冷著的臉突然融化,笑瞇瞇地問:“葉老師,你不介意吧?”</br>  “......”聞言,葉闌萱面色倏地一僵,求助般地看向張鐳。</br>  張鐳躲開了她的視線,輕咳一聲,“不用了吧,我覺得差不多可以了。”</br>  看他們拍完了,這時候周度也探著腦袋過來看監視器,食指搭在嘴邊,努了努嘴,“嗯,確實前半段真實感弱了一些。”</br>  周度是明眼人,很快看出了這場戲里的彎彎繞繞。</br>  有些時候拍戲為了追求真實效果,確實會瞞著演員做一些事情,以求演員最真實的應激反應。</br>  但這次他覺得是過了。</br>  在追求藝術真實的同時,有一些尺度是必須把握的。</br>  就像過去有的導演,為了讓演員體會角色在劇本里的被孤立感,要求全組一起孤立這個演員,又或者為了捕捉女演員最真實的被侵犯表情,讓男演員真的做一些越界的肢體碰觸,并且提前不告知女演員。</br>  真實感如果是建立在對演員造成身體傷害或者心理傷害上的,是一定需要抵制的,而不能使用藝術精神來作為一切行為的遮羞布。</br>  知道岑虞心里有氣,周度也不想就那么讓做這事兒的葉闌萱一點苦頭也不吃,索性就幫著岑虞拱了一把。</br>  “那再試一次真按吧。”岑虞順著周度的話接道。</br>  她唇角淡淡的勾起,似笑非笑,桃花眼里冷得像是含了冰,“藝術人的精神,不是嗎?”</br>  張鐳的話算是把自己也架上去了。</br>  沒道理岑虞是真跳,葉闌萱是假按,加上周度又在旁邊,礙于他的面子,張鐳也不好偏袒的明顯。</br>  “......”</br>  最后,葉闌萱黑著張臉,被助理重新扶進水里,等待開拍。</br>  岑虞換回一身干凈的衣服,妝發整齊,走到池邊。</br>  清場以后,池邊只剩下她們兩個人。</br>  岑虞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神冰冷。</br>  “......”葉闌萱沒來由打了一個寒戰。</br>  她仰著脖子,壓低嗓子警告,“岑虞,你別耍花樣,鏡頭可拍著呢。”</br>  岑虞笑笑,當沒聽到似的,她慢條斯理地蹲下來,“葉老師,一會兒我可真按了,委屈您受著了。”</br>  “預備——”遠處執行導演舉起手示意。</br>  “開機!”打板的聲音落下。</br>  沒等葉闌萱反應,岑虞已經抓上她的頭發,用力往下按,力道一點沒收著。</br>  葉闌萱猝不及防,嗆了一大口,掙扎著要往上。</br>  岑虞扯著她的頭發,發髻和真發纏繞在一起分不清楚,用力地將她重新按下去。</br>  拍攝結束,葉闌萱被人拖上岸,嘴里吐出一大口的水,濕發糊在臉上,還沾著黃色的枯葉,發髻東倒西歪,狼狽不堪。</br>  岑虞攥著從她頭上扯下來的幾根真發,丟進了一邊的垃圾桶。</br>  “不好意思啊,葉老師。”她輕飄飄地說。</br>  葉闌萱紅著眼睛,死死瞪著她,頭皮生疼生疼。</br>  “你給我等著。”她啞著嗓子放狠話。</br>  岑虞睨著她,鴉羽似的睫上下輕掃,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字,“隨意。”</br>  “恭喜岑老師殺青——”戲一拍完,周度帶頭鼓起掌來,還夸張地買了鮮花。</br>  雖然A組的工作人員和岑虞不熟,但也跟著恭喜了起來。</br>  說實話,跟A組的工作人員都偷偷羨慕B組的進度。</br>  因為岑虞拍戲基本都是一兩次就過,每天都是提早收工,兩邊組私下經常玩到一起,討論起來,對岑虞的印象沒有不好的。</br>  反觀A組,因為葉闌萱軋戲,又頻繁離組跑通告,演技也常常NG的緣故,到現在連進度的三分之一都沒完成。</br>  岑虞接過鮮花,客客氣氣地感謝,“謝謝大家,這段時間辛苦了,中午我請大家吃火鍋。”</br>  話音落下,到處響起歡呼聲,好不熱鬧。</br>  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小心忽略了渾身濕透的葉闌萱。</br>  -</br>  吃完中飯,岑虞回酒店收拾完行李,直接去了就近的廣沂市轉國際航班飛冰島。</br>  Noah帶著眠眠從南臨出發。</br>  國內沒有飛冰島的直達,他們算好了時間,在中轉的城市哥本哈根會合,然后在轉機飛往冰島。</br>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br>  岑虞坐在機場的等候區和Noah通視頻電話。</br>  “May,對不起啊。”</br>  視頻里Noah抱著已經困得睡著的眠眠,深邃的眼眶里難掩疲憊,他們已經在機場滯留了快四個小時。</br>  南臨機場因為雷雨天氣的緣故,登機時間一直在延遲。</br>  最后機場方得出結果是取消飛往哥本哈根的航班,將所有滯留的旅客安排就近的機場酒店住宿,搭第二天的航班出發。</br>  “沒事,那也不是你的錯。”岑虞經過十二個小時的飛機旅程抵達哥本哈根,也是一身疲憊與風塵仆仆。</br>  機場廣播里丹麥語和英語輪流廣播提醒,飛往冰島的航班已經可以登機。</br>  岑虞低頭看一眼手腕上的銀色女士表,“那我就先去冰島等你們了。”</br>  她最后看了一眼眠眠,小家伙抱著Noah的脖子,埋在男人的頸窩里睡得香甜,“照顧好眠眠。”</br>  “放心,你也一樣。”Noah無奈地笑笑,“Takecareofyourself.”</br>  “你的嗓子很啞。”他說。</br>  “有嗎。”岑虞清了清嗓子,“我沒太聽出來。”</br>  “有的,都不像你的聲音了,眼睛也紅紅的。”</br>  聽他這么說,岑虞猜測應該是白天拍戲的時候臟水進了嗓子和眼睛導致的。</br>  她笑笑,不想讓他擔心,“可能是飛機上沒休息好,等到冰島休息一天就好了。”</br>  Noah將信將疑,眉心還是皺著,“好吧,那你到了雷克雅未克機場,就直接先去Von吧。”</br>  Noah口中的von是冰島語‘希望’的意思,是一間森林露營地的名字,</br>  很少有人知道,岑虞也是很久之前無意發現的,只看了營地的照片就很喜歡。</br>  那時候她還興沖沖地拉著沈鐫白看,制定旅行的計劃,只是后來因為他工作總是很忙,岑虞是一個人去的冰島。</br>  Noah說她手機屏保里的冰洞,其實并不是網上找的圖,而是她自己拍的。</br>  -</br>  這是岑虞第二次來Von。</br>  因為營地的位置靠近冰島內陸,只在初冬的季節開放,再往后,沒有人能挨得住內陸零下二十幾度的嚴寒在室外。</br>  深林里萬籟俱寂,只有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住所有。</br>  大雪里的幾頂帳篷與篝火,仿佛就是蒼涼里的一抹希望。</br>  營地的老板是一對年老的當地夫妻,熱情友善。</br>  岑虞這次還給他們帶了來自中國的特產,景德鎮的瓷器,以此來感謝上一次他們的幫助,而讓她驚訝的是他們竟然還記得她。</br>  “漂亮的中國姑娘,當然忘不掉。”夫妻倆年輕的時候在許多國家旅居,在馬來西亞學到的一些中文。</br>  老夫妻住的地方是一棟很小的木屋,四五個從各國來的旅客坐在壁爐邊取暖閑聊。</br>  離天黑的時間還早,岑虞也跟著坐在罩著泛舊條紋流蘇毯子的沙發椅上,加入他們。</br>  小屋的女主人Alice煮了薄荷茶分發。</br>  岑虞捧著搪瓷的茶缸,在陌生的環境氛圍里,竟然感覺到了一下子的放松。</br>  對于各自來說都是不同膚色、面孔的外國人使用英語溝通,岑虞大多時候含笑在聽,偶爾搭話。</br>  “中國人都像你們兩個這樣好看嗎?”一位披著紅棕色頭發的年輕法國女人用英語問。</br>  岑虞一愣,“兩個?”</br>  席地靠在壁爐邊的打毛衣的Alice笑道:“她說的是營地里的另一位中國客人,比你早來了兩三天。”</br>  法國女人喝了一口朗姆酒,捏著酒杯里泡著的橄欖柄,丟進嘴里嚼著。</br>  “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只可惜有些不解風情。”她聳聳肩。</br>  法國女人還在記恨早上她主動搭訕被冷嘲熱諷。</br>  “和英國男人的紳士比差遠了。”她又補一句。</br>  Alice態度平和,沒接她的話茬,轉頭對岑虞說:“他白天很少留在營地,晚上你就能見到了。”</br>  在小木屋里簡單休整之后,中午的時候,屋外的大雪也停了。</br>  Alice領著岑虞去到森林里駐扎的營地。</br>  途徑三四個帳篷,零散不密集,保證了各自的視野范圍里看不見彼此。</br>  黑白色的雪橇犬走在前頭,在雪地里踩出一條通路,時不時回過頭吠叫兩聲,等待它的主人跟上。</br>  Alice的丈夫是個沉默寡言的壯漢,一直埋頭于砍掉路邊被雪壓倒的樹枝,不至于影響她們在后面走路。</br>  “在這里好嗎?”Alice選了一處地方,不遠處已經有了一頂藏藍色的帳篷。</br>  帳篷外是燒盡的柴火,只剩下煙灰,早就已經涼透。</br>  柴火上方掛著洗干凈的鋁制吊鍋,隨風輕輕晃蕩。</br>  并不見帳篷的主人。</br>  “旁邊是那個中國男人的帳篷,我想你是一個人,晚上旁邊有個人照應會比較好。”Alice解釋。</br>  “你不用擔心,他是個好人,不像法國女人說的那樣。”</br>  她笑道,“雖然他表面上冷了點,但如果需要幫助,他一定會幫助你的。”</br>  岑虞倒無所謂帳篷駐扎的地方。</br>  冰島的治安在全世界排名前幾,即使是這樣一個小露營地,不顯眼的樹上也掛著監控,所以她并不太擔心安全問題。</br>  加上她抱著大大小小裝帳篷的防水袋,手肘掛著收起來的折疊椅,實在也走不動了,也就沒再矯情,在Alice推薦的位置駐扎。</br>  “這次你可以嗎?”Alice笑起來,眼角皺出歲月的痕跡。</br>  營地雖然會提供帳篷租賃服務,但是扎帳篷是由客人自己完成的。</br>  岑虞開始動手清理地上的樹枝,她也笑了笑,“可以的。”</br>  上一次她一個人來的時候,著實碰了不少的困難和麻煩,多虧有Alice的幫忙,才能順利把帳篷搭好。</br>  聽她這么說,Alice和丈夫友善地額外幫助岑虞掃走坡地上的積雪后,便牽著雪橇犬離開了。</br>  “......”</br>  森林里很快安靜下來,只有隱隱約約并不真切的白噪音。</br>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岑虞身上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穿著笨重的雪地靴,帽子圍巾將自己裹得只露出眼睛。</br>  這些御寒裝備嚴重阻礙了她的進度,臨近黃昏的時候才將將完工。</br>  冰島的冬天里,天黑得很快,傍晚時分又開始下起了雪。</br>  岑虞撿了些干燥的樹枝,點燃成火供作取暖。</br>  鋁制的小鍋架到火上,里面是從沒被她踩過的地里挖出的雪。</br>  枯木枝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br>  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岑虞整個人縮在布織的簡易行軍椅上,盯著鋁鍋中逐漸融化的雪,漂亮的桃花眼里透著憊懶倦意。</br>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一次的露營比她上一次要順利很多。</br>  她垂下眼臉,瞳仁里沒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睫毛上沾著哈氣形成的水珠,在低溫里凝成小珍珠似的冰晶,綴在翹起的睫毛上,美得極致。</br>  夜色沉沉。</br>  萬籟俱寂之中——</br>  腳踩樹枝折斷的聲音打破了寧靜。</br>  岑虞回過神來,抬起頭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猜測是Alice口中的中國客人回來了。</br>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他的方向準備打個招呼。</br>  大雪茫茫,白色的雪幕里,一道黑影從小徑里走來,逐漸進入她的視線。</br>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長,只穿著一件黑藍色的防寒服,雙手隨意地插進側邊兜里。</br>  明明很冷的天氣,也沒像岑虞那樣裹得從頭到腳。</br>  晚間的大風將他額前的黑發吹起,露出漆黑一團的眼眸,挺窄的鼻尖凍得泛紅也毫不在意,他唇角抿成一條線,看上去好像是有些不高興。</br>  “......”岑虞的眼睫微顫,直直地盯著他。</br>  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沈鐫白,她下意識向后退一步。</br>  不想腳后跟踢到了椅子,輕便的露營椅‘哐當’一聲倒地。</br>  ——在安靜空曠的林子里分外清晰。</br>  沈鐫白聽見響動,懶散地掀起眼皮看過來。</br>  猝不及防的,他們四目相對。</br>  他的腳步減緩,頓在原地,目光灼灼凝著她。</br>  “......”</br>  岑虞眨了眨眼睛,悶在厚圍巾里的嘴巴張了張,嗓子啞得厲害,憋出一句冰島語。</br>  “Halló.”</br>  (你好。)</br>  反正她渾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幾乎看不清臉,估計站她媽面前,都不一定認出來人。</br>  岑虞一本正經的打招呼,裝作好像和他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br>  “......”</br>  男人的視線始終正對著她,不躲不閃,眸光里含著探究。</br>  半晌。</br>  他低垂著的像是沒睡醒的眼皮卷起,露出清亮的瞳仁,里面映著明亮的光火。</br>  沈鐫白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是他到冰島幾天以來最深的弧度。</br>  他的唇齒輕啟,聲音低沉而磁性,“Hall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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