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岑虞趁著拍戲的空檔,去找沈鐫白拿U盤。</br> 她去的時候,機房門口凌亂散落到處都是學生的鞋子,應該是正在上課。</br> 岑虞不方便打擾,她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表,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鐘,索性就靠在欄桿上等到下課再進去。</br> 欄桿外正對著的是學校操場,說是操場,其實就只是一片黃色的泥土地,跑起步來塵土飛揚,不像其他城市學校里,是干凈的橡膠和草地。</br> 操場的兩邊立著兩根桿子,拉出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熱烈歡迎支教老師來到冰溪鎮中學!”</br> 她之前只聽麗蘇提起過,有一家愛心企業為學校捐贈了很多很多的書本文具,還給教室里裝了投影和電腦,支教老師的課也很有意思。</br> 倒是沒想到,原來沈鐫白就在其中。</br> 下課的鈴聲響起。</br> 機房里陸陸續續有學生出來穿鞋,等到不再有人出來,岑虞往機房走。</br> 她余光可以看見機房里幾十臺電腦的屏幕還亮著,屏幕停留在PS繪圖工具的界面上,每個屏幕里都畫著千奇百怪的圖案。</br> 機房門口正對著講臺,講臺上坐著的人卻不是沈鐫白。</br> 男人身形修長,穿著黑色套頭衛衣,藍色牛仔褲,右耳帶著十字架形狀的銀色耳釘。</br> 一條腿架在木質的凳子上,另一條腿伸得老長,盯著講臺上的電腦顯示屏,不知道在看些什么。</br> 岑虞站在門口沒有直接進去,敲了敲防盜門示意,“打擾了,請問沈鐫白在嗎?我來找他拿東西。”</br> “......”</br> 夏訣抬起頭,視線淡淡地掃向她,而后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目光,繼續看著電腦屏幕。</br> “U盤是吧?”他聲音散漫,用腳踢了踢講臺右邊的三層斗柜,“應該在這里,你自己翻吧。”</br> 講話的時候也沒看岑虞,光顧著看電腦,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br> “......”岑虞進了機房,彎腰在斗柜里翻找,不用很費勁的就在第一層最外面找到了。</br> 她握著U盤,看向旁邊的陌生男人,欲言又止,半天終于開口問道:“沈鐫白他人呢?”</br> 讓她來拿,自己又不在。</br> 夏訣看她一眼,下巴微微揚起,朝著電腦屏幕的方向,“這里呢。”</br> “......”岑虞順著他的方向,看到了電腦屏幕。</br> 顯示屏里,開著一個外文網站的視頻直播。</br> 精致華麗的大型典禮會場,西裝革履的頒獎主持拿著手卡,故作懸念地說:“Well,thegameoftheyear——”</br> (今年的年度最佳游戲是——)</br> 夏訣盯著屏幕的視線焦灼,不自覺攥緊成拳,透露出他的緊張。</br> 舞臺后方的大屏幕上依次播放每一款入選游戲的動畫CG。</br> 恢弘而莊重,和奧斯卡電影頒獎典禮的儀式感有得一拼。</br> 岑虞在眼花繚亂的動畫里,看見了熟悉的游戲畫面。</br> 她眨了眨眼睛,明明還搞不明白這是個什么頒獎典禮,卻也跟著夏訣一樣緊張起來。</br> 最后,主持人抬起頭,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用不太標準的發音,一字一頓,說出了獲獎游戲的名字。</br> “FengHuaLu——”</br> (風華錄——)</br> “ThefirstChinesegame!”</br> (第一款拿到年度最佳的中國游戲!)</br> 聲音一落下,夏訣直接從凳子上幾乎是蹦了的彈起來,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揚,肉眼可見的激動。</br> “......”岑虞雖然不懂主持人口中的‘年度最佳游戲’到底是什么分量,但聽到他說‘第一款中國游戲’,也不由感到一股莫名的驕傲。</br> 隨著獎項的揭曉,直播里鏡頭一轉,跟隨著成蔟的聚光燈移到臺下。</br> 耀眼刺目的聚光燈倏地聚焦在了觀眾席的某一處。</br> 岑虞的瞳孔微微放大,目光凝在視頻直播畫面里正中心的男人身上,仿佛磁石吸引人。</br> 沈鐫白穿著一身高定西裝筆挺,頭發也是提前打理過的,用發蠟順到后面,露出好看的額頭和眉骨,比起平時散漫隨意的打扮,顯得更加驕矜貴氣。</br> 白光將他的側臉勾勒得深邃精致,下顎線條明晰,好像不管走到哪里,都難以壓抑住他的鋒芒與桀驁。</br> 隨著臺上主持人用別扭的中文發音,喊出他的名字請他上臺,沈鐫白單薄的眼皮緩緩掀起,不卑不亢,慢條斯理地站起來。</br> 直到鏡頭懟到面前,他才吝嗇地勾了勾唇角,但明顯看得出沒怎么往心里去。</br> 高興的程度,甚至不如圍繞在他身邊,紛紛起立,拼命鼓掌祝賀的一群外國友人來得熱情興奮。</br> 最重要的結果宣布結束,夏訣移動鼠標,打開了直播的彈幕。</br> 不開不知道,一開彈幕,滿屏滿屏,成百上千條的彈幕刷刷地滾過。</br> 岑虞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字,看不見被字遮住的頒獎現場。</br> 要不是看見這些彈幕互動,她真沒意識到,原來這一場全球游戲頒獎典禮有那么多人在同時觀看。</br> 千百條霸屏的彈幕只有一句話——</br> “神在空白的紙上,鐫刻下了屬于我們的名字。”</br> 很中二,又很令人感動。</br> 話里包含了沈鐫白的名字,仿佛他成了眾人信仰的存在。</br> “......”</br> 岑虞以前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一款游戲的影響力,可以有那么的大。</br> 彈幕里有人在零碎地破壞隊形。</br> “誰說風華錄是國產游戲天花板?現在它不是了!它是全世界游戲天花板!”</br> “相信懷宇游戲未來一定能做出更好的游戲。”</br> “鐫神是真的淡定,我光看直播激動的手都抖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br> 夏訣余光撇見岑虞彎著腰,吃力地去看彈幕,伸手從旁邊拖了條凳子,“坐。”</br> 岑虞低頭看一眼凳子,“謝謝。”</br> 她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發問,“年度最佳游戲是什么分量很重的獎項嗎?”為什么彈幕里的大家都那么激動。</br> 夏訣此時的心情很好,輕輕哼了一聲,“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拍的電影拿了奧斯卡,會是什么分量。”</br> 那她可能這一輩子都值了,岑虞想。</br> “這個獎項對于游戲制作者來說,就是電影人的奧斯卡。”夏訣說。</br> “......”聞言,岑虞愣了愣。</br> 她的思緒突然飄到了很遠。</br> 飄到了那個蟬鳴聲縈繞的午后。</br> 少年的沈鐫白手里抱著黑色的PSV游戲機,十字鍵被他按得聲響。</br> 岑虞懵懵懂懂,不理解游戲對他意味著什么,只知道學校老師不客氣地稱呼游戲為‘精神鴉片’。</br> 他漆黑的瞳仁凝著她,眼睛里仿佛綴著漫天的星子,讓人一下子墜入星河。</br> 他反駁說——</br> “電子游戲是世界上的第九藝術。”</br> 排在她熱愛著的第八藝術之后的,第九藝術。</br> 雖然過去的幾年里,他們之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常常鬧得不愉快。</br> 但岑虞依然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br> 她知道,那個眼里有星星的少年終于夠到了他的星星。</br> 這時,音響里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用標準好聽的英語講著致辭與感謝。</br> 夏訣眉頭微皺,發現開著彈幕實在影響觀看,又重新把彈幕關掉。</br> 沈鐫白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屏幕正中央。</br> 官方的致辭結束,就進入了比較輕松隨意的采訪環節,換了一個會說中文的主持。</br> 主持人笑問:“沈,你有什么做游戲的方法可以分享嗎?怎么樣才能做到讓那么多人喜歡你的游戲?”</br> “......”</br> 沈鐫白抿了抿唇,目光平靜無波地看向鏡頭,“其實我在設計游戲的時候,沒想過要有多少人喜歡。”</br> 他頓了頓,“因為以前我女朋友不喜歡玩游戲,我只是想做出讓她喜歡的游戲。”</br> “很早以前,我就拿過風華錄的demo給她玩,玩的過程中看她的反應,根據她的表情反饋,重新改進游戲的內容。”</br> 沈鐫白說著說著,笑了笑,像是在開玩笑,“不過大家還是別學我,以自己女朋友對游戲的感興趣程度作為可不可以的指標。”</br> 只是岑虞卻覺得,他的笑意卻好像不及眼底。</br> 仔細回想,以前沈鐫白確實很喜歡在辦公室里帶她玩游戲。</br> 只不過那時候給她玩的游戲demo,基本上就是兩根火柴人打架的完成度水平,完全看不出來一丁點兒風華錄的影子。</br> 每次她玩完游戲,沈鐫白就把她丟到一邊,一頭扎進工作里,開各種優化的會議,原來都是因為從她這里觀察到了反饋。</br> 她從來不知道是這樣,還以為沈鐫白是單純的用游戲哄她玩。m.</br> “......”</br> “那看來你的女朋友功不可沒啊,她來現場了嗎?”主持人接著問。</br> “......”沈鐫白沉默半晌,單薄的眼皮低垂,斂去了瞳孔里的落寞。</br> “沒有,她離開了。”他低低地說。</br> 頭也不回的。</br> 他的星星丟了。</br> 突然‘哐當’一聲,夏訣甩開鼠標。</br> 他不耐煩地嘖道:“真服了,好好的頒獎典禮,被他弄的那么喪。”</br> “......”岑虞眨了眨眼睛,散掉了瞳孔里氤氳出來的水汽,被他突然的吐槽,打斷了剛剛醞釀出來的感動情緒。</br> “他還好意思說,把我叫回國給他打工,自己跑去英國追女朋友去了,結果一個人從英國回來以后就說不做游戲了,耽誤了大半年才重新開始。”</br> 聞言,岑虞眼睫微顫,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問:“他什么時候去英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