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洲收到傅白轉(zhuǎn)發(fā)的微博，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br> 他接受了骨髓移植后，在無菌倉里待了一個多月，才出來轉(zhuǎn)到病房里住下。</br> 傅白跟唐音已經(jīng)在忙著，準備一場如火如荼的婚禮。</br> 沈南洲卻才打開手機，得知了他們領(lǐng)證結(jié)婚的消息。</br> 轉(zhuǎn)眼都已經(jīng)是陽春三月，病房窗外的樹枝上，桃花已經(jīng)滿樹盛開，被籠罩在明媚熱烈的陽光里。</br> 萬物開始回暖，四處都是鮮活的氣息，襯得死寂的病房里，更加冷冷清清的。</br> 沈南洲看著手機上，傅白跟唐音的牽手照，結(jié)婚照。</br> 再看向窗外，陽光跟鮮花。</br> 突然就想起那一年，他娶唐音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春天，這樣明媚而溫暖的天氣里。</br> 她笑著看他時，就像是窗外最艷麗的桃花，陽光好像都灑在了她的眉眼里，她的身上都是發(fā)著光的。</br> 可惜那時候，他看不到。</br> 沈南洲回想起那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子變得遲鈍了起來。</br> 好像那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感到虛幻，感到開始想不起來，那是多么遙遠的多少年前的事情了。</br> 他盯著窗外，一直看，一直想，想那到底是多少年前。m.</br> 唐音剛跟了他那一年，才十九歲，那么年輕稚嫩。</br> 跟著他第一次回景苑時，她烏黑的一雙眸子，跟小鹿似的，滿是期待，卻又惶惶不安。</br> 轉(zhuǎn)眼間，那雙小鹿般的眸子沒了。</br> 轉(zhuǎn)眼間，她都快二十八歲了。</br> 時間過得真快啊，快到他曾經(jīng)握在手里，從來不擔心會失去的那把沙子，早就全部漏盡了。</br> 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剩下了。</br> 窗簾突然被“唰”地拉上，阻隔掉了外面的陽光、鮮花、樹枝。</br> 沈南洲突兀地回過神來，看穆婉拉上了窗簾，再推著輪椅上的沈老爺子，走回病床邊來。</br> 沈老爺子的聲音里都是疲憊，也無力再多說了。</br> 只開口道：“南洲，好好休息，過去的事情早就過去了，不要再想了。”</br> 沈南洲面色緊繃著，沒有說話。</br> 他看不到自己的臉，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有多難看，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紅了。</br> 沈老爺子只感到一種巨大的無力感，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不行了，堅持不了多久了。</br> 沈家不剩下什么靠譜的人，等自己離開之后，他這個孫子再這么下去，可怎么辦？</br> 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什么等自己離開后，沈南洲能好好管理沈氏，能好好打點沈家的事情，這些他都不再奢望。</br> 他現(xiàn)在只希望，自己不在了之后，沈南洲至少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過于沉浸在過去的痛苦里。</br> 時至今日，他也就這么點期盼了。</br> 多的，想奢望也奢望不來。</br> 可現(xiàn)在看，怕是連這點期盼，要實現(xiàn)也困難了。</br> 沈老爺子看著病床上的沈南洲，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滿是傲氣的那張臉，現(xiàn)在只剩下蒼白跟疲憊。</br> 甚至跟他這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的氣色，都看不出多少區(qū)別來了。</br> 沈老爺子越看，越感到放心不下，心如刀絞。</br> 他心里疼，忍不住咳嗽，越咳越劇烈。</br> 血壓往上升，心臟疼，腦子疼，渾身都疼了起來。</br> 沈南洲終于回過神來，看老爺子突然發(fā)病，他立馬撐著床從床上下來。</br> 醫(yī)護人員很快拿了推床過來，將老爺子帶去了搶救室。</br> 老人家年紀到了，發(fā)病就跟一陣風似的，說來就來，說嚴重就嚴重了。</br> 以前早就是在硬撐，現(xiàn)在搶救室里都反復折騰了好幾遭，到底開始熬不下去了。</br> 等再從搶救室里出來，已經(jīng)是后半夜。</br> 沈南洲將老爺子推回病房，放回病床上。</br> 老爺子還處于半昏睡狀態(tài)，睡得很不安穩(wěn)。</br> 半夢半醒間，還在不清醒地念叨：“南洲啊，別離婚，不能離啊，錯了啊。”</br> 沈南洲側(cè)開視線，不敢再看病床上。</br> 心里涼，涼意很快傳遍四肢百骸。</br> 沈老爺子徹夜昏睡，沈南洲坐在病床邊，陪了一個通宵。</br> 他沒有睡意，一晚上就拿著手機，反復看唐音跟傅白的那張結(jié)婚證照片。</br> 也好，她盼望的那種日子，安寧、幸福、踏實的日子，終于等到了。</br> 沈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急轉(zhuǎn)直下，醫(yī)生單獨將沈南洲叫過去，搖頭嘆息，說家屬該有心理準備了。</br> 沈南洲沒有太大的反應，只點頭，說知道了。</br> 離開醫(yī)生病房的時候，他隱約聽到身后兩個護士低聲議論：</br> “真是奇怪，沈家以前多能耐啊，怎么爺孫倆都成這個樣子了，跟中了邪似的。”</br> 沈南洲回身看了一眼，那兩個護士嚇得立馬閉嘴，慌慌張張地走了。</br> 沈南洲換了以前，或許不會就這么算了。</br> 但現(xiàn)在，他什么都說不出來，回了沈老爺子的病房。</br> 沈老爺子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幾乎不再吃東西，也不再說話。</br> 有時候醒來了，就那么定定地看著沈南洲，似乎急著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br> 沈南洲將身體靠近過去，就聽到他喘著氣，吃力而著急地說：“爺爺不放心，爺爺?shù)膶O孫。”</br> 沈南洲的面色剎那僵住，一下沒忍住，眼淚就下來了。</br> 沈老爺子上一次這么叫他，還是在他才幾歲的時候。</br> 老爺子病重了，糊涂了，將他認成了小的時候。</br> 沈南洲跟公司那邊打了招呼，休了半個多月的長假，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陪沈老爺子。</br> 但半個多月的假才休了不到七天，第七天上午，沈老爺子就離世了。</br> 接連七天，老爺子都沒說過幾個字，神志不清的。</br> 到第七天上午，要走之前卻跟突然清醒了似的。</br> 睜著眼睛看著沈南洲，顫巍巍的手抓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南洲，南洲啊。爺爺對不起你，爺爺欠你，欠唐音……”</br> 沈南洲回握住他的手，剛要開口時，老爺子就閉上眼睛咽氣了。</br> 葬禮一切從簡，一直到葬禮辦完，沈南洲半個多月的假，也還沒休完。</br> 至親離世，也不過就那么短短幾天的時間。</br> 沈南洲將老爺子下葬那天，江城的媒體來了大半。</br> 將老爺子安葬好后，眾人要散時，沈南洲卻突然當著媒體的面，雙膝下跪。</br> 媒體紛紛咂舌，還以為他是跪沈老爺子。</br> 卻聽到他顫聲開口：“我虧欠我的前妻，我的女兒。我欠她們一聲對不起，欠了九年。</br> 今天在這里，我想將過往自己做過的一切，我的過錯我的罪行，都說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