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音看過去,夏思云坐在輪椅上,大腿上蓋著一塊毯子,面色有些掩飾不住的扭曲痛苦。</br> 隨著沈南洲推動輪椅的動作,夏思云身上的毯子晃動著,很明顯能看出來,毯子下面完全空蕩蕩的。</br> 唐音也沒懂,夏思云這幅模樣,沈南洲為什么還要推過來給她看。</br> 大概他覺得,讓她看到,她會心生愧疚,會更加誠摯地跟夏思云道個歉。</br> 他總是這樣,固執(zhí)己見,自以為是。</br> 唐音看向夏思云,“噗嗤”笑了一聲:“你這算是半截死了,半截還活著嗎?”</br> 夏思云的面色狠狠顫動了一下,顯然被刺激得太厲害了,張嘴連哭都沒有哭得出來,渾身開始劇烈抖動。</br> 沈南洲心疼不已地俯身攬著她的肩膀,再厲目看向唐音:“道歉!”</br> 唐音面色莫名:“我道什么歉,對不起我選的樓層太低了,讓她剩下半條命沒死得透?”</br> 夏思云開始“嗚嗚”地痛哭起來,渾身寫滿了巨大的絕望跟悲痛。</br> 沈南洲也是真疼她,覺得對不起她,將輪椅交到一旁的明叔手里,幾步逼近到唐音面前來。</br> 他當(dāng)著夏思云的面,一巴掌狠狠扇到唐音臉上:“我叫你給思云道歉!”</br> “我呸!”唐音直接對著他的臉淬了一口,手一揚(yáng)一巴掌還到了他臉上去。</br> 打人誰還不會了,反正小悅又不在這里了,她唐音絕癥也不怕死,終究是熬不過多久了。</br>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沈南洲被唐音打懵了。</br> 明叔也傻眼了,連一直哭嚎的夏思云,也哭得一哽,面色震驚沒了聲音。</br> 沈南洲老半天才從臉上發(fā)燙的感覺里反應(yīng)過來,一向?qū)λ槒臒o比的唐音,竟然回了一巴掌到他臉上。</br> 他完全都沒多思考,一巴掌就又揚(yáng)了起來,連手都有點抖了。</br> 唐音最近還真是越來越不知死活了。</br> 唐音站著沒動,冷眼看著他揚(yáng)起的那只手。</br> 只要沈南洲這一巴掌再落下來,她一定會再回一巴掌。</br> 沈南洲的手在半空中靜止了許久,到底還是被他收了回去。</br> 他滿臉都是暴怒:“最后一遍,給思云道歉,別找死。”</br> 唐音看著他,一字一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給一個畜生道歉。”</br> 沈南洲下頜緊繃著,眼底洶涌著怒火,對上的是唐音平靜決絕的一雙眸子。</br> 夏思云的哭聲再一次響起,含著很深的恐懼:“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可不可以先不要讓我見到音音,我害怕。”</br> 唐音好笑地看著她:“那你去死啊,你死了就見不到我了。”</br> 沈南洲一把拽住唐音往外面走,吩咐明叔:“安排另外的車,帶思云回景苑。”</br> 夏思云現(xiàn)在情緒還不穩(wěn)定,他不能再讓唐音跟她坐同一輛車,那樣會更加刺激到夏思云。</br> 兩輛車一前一后,回了景苑。</br> 夏思云被人扛著下車,坐回輪椅上,一回頭就看到唐音從后面的車上下來。</br> 她的情緒再一次失控:“我不要見她,我不要!她會殺了我的!”</br> 沈南洲沉著臉過去安撫她,夏思云完全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只滿臉驚恐地看著唐音:“不要她過來,求求你!”</br> 林醫(yī)生從景苑里匆匆出來,看到這一幕,沉聲道:“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唐小姐不適合和夏小姐住在一起。夏小姐剛死里逃生,不能再受刺激。”</br> 唐音像是聽不到他們的話,自顧自往夏思云那邊過去。</br> 夏思云哭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了:“我不要,我要她走!”</br> 沈南洲只能看向唐音:“你站那里,不要再過來了。”</br> 唐音覺得好笑:“不是你要帶我來的嗎?”</br> 林醫(yī)生急聲:“先生,夏小姐現(xiàn)在不能再受刺激了,要不您讓唐小姐暫時換個地方住段時間吧。”</br> 沈南洲不大情愿,他現(xiàn)在手里又沒唐音的把柄,讓唐音住出去,萬一她跑了怎么辦。</br> 他語氣不好:“那就先安排唐音住回地下室。”</br> 夏思云尖叫聲一聲比一聲大:“我不要!我害怕!”</br> 唐音輕“嘖”了一聲,看夏思云扯著嗓子演三歲的智商跟語氣,她看著都替夏思云覺得累。</br> 林醫(yī)生一臉的嚴(yán)肅:“先生,地下室也畢竟是在景苑里,唐小姐跟夏小姐難免還是容易撞上的。”</br> 沈南洲幫夏思云扶著輪椅,有些失神遲疑間,夏思云突然失控從輪椅上摔了下去。</br> 她身上的毯子掉到了一旁,露出猙獰嚇人的一雙大腿,唐音看了一眼都覺得毛骨悚然。</br> 像她這樣的情況,才剛做完截肢手術(shù),完全可以先住院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br> 但架不住她要在沈南洲面前演可憐,執(zhí)意要現(xiàn)在就回來。</br> 沈南洲聽到聲響,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去扶地上的夏思云。</br> 扶上她的手臂,他才想起來,夏思云一雙腿都只剩下一小半了,扶也扶不起來。</br> 一旁傭人立馬上前幫忙,這才將夏思云搬回輪椅上。</br> 沈南洲到底是不忍心了,直接吩咐林嫂:“你去安排唐音住到外面去。”</br> 林嫂掩飾著喜悅,立馬點頭:“好的,先生。那唐小姐,我開車帶您出去。”</br> 唐音沒多說,跟著林嫂上了車。</br> 林嫂自然不可能給她安排什么好住處,開車直接將她帶到了郊外。</br> 那里離景苑這邊很遠(yuǎn),有沈南洲的一套別墅,因為太偏僻,他一年到頭幾乎沒來住過。</br> 唐音本以為,林嫂要安排她住進(jìn)那里。</br> 畢竟沈南洲雖然沒明說,但他的意思肯定是要林嫂安排,讓唐音住到他的房子里。</br> 可她倒沒想到,林嫂將車越開越偏,直接將她帶到了一套很老舊的房子外面。</br> 唐音自認(rèn)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jīng)夠強(qiáng)大了,但車在房子外停下來的那一刻,她的身體還是忍不住僵了下來。</br> 林嫂一臉得意地回頭看她:“唐小姐,這個地方您應(yīng)該很滿意吧?我聽說您繼父當(dāng)年,就是死在這房子里的,還有您不少的回憶。”</br> 唐音的母親唐秀蘭,當(dāng)初本來是攀上了夏宏明。</br> 但夏宏明家大業(yè)大,甩了已有身孕的她。</br> 后來唐秀蘭生下唐音后,就嫁給了一個有點錢的賭鬼李紹元。</br> 再后來李紹元輸光了錢,又沾了毒,在這房子里自盡的時候,就當(dāng)著唐音的面。</br> 在這房子里,唐音陪著他的尸體待了一天兩夜,看著李紹元的尸體生蟲長蛆。</br> 后來警察才發(fā)現(xiàn)。</br> 唐音因此患上自閉癥,這里的一切,都是她再也不敢回首的。</br> 唐音放在車輛座椅邊緣的手,忍不住輕輕顫動著,強(qiáng)撐著笑道:“林嫂膽子挺大啊,沈南洲要是回頭來找我,知道了你將我丟在這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么意見。”</br> 林嫂一臉詫異地看著她:“唐小姐,您沒聽到我來的路上,接了先生的電話嗎?這是先生的意思,否則我可不敢擅作主張。”</br> 唐音手指用力在座椅上抓緊,慢慢冷靜了下來,推開車門下車。</br> 她還笑著:“哦是嗎,那替我感謝他一聲,讓他費(fèi)心了。”</br> 林嫂等她下車,打開車窗囑咐她:“先生還說,您可一定要在這房子里好好生活。否則他會將您母親的尸體送過來,讓您母親陪著您,他會說到做到的。”</br> 林嫂留下話,車子揚(yáng)長而去。</br> 唐音還站在鐵門外,這里太久沒人住過了,四處都是藤蔓跟枯枝纏繞著。</br> 她的臉有些白,塵封太久的記憶不受控制涌上來,她慢慢蹲身下去。</br> 手機(jī)里傅白發(fā)了條信息過來:“今天還來不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