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音聲線很淡：“我沒病，只是有點上火了。”</br> 傅白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br> “上火能把血吐一地。唐音，你說話也不過過腦子。”</br> 唐音神色難堪，找不到合理的回答，就不說話了。</br> 她想起身下床，去清理一下地上的東西。</br> 但身上涼得厲害，使了使勁還是沒能起身，整個人像是被什么重物壓在了床上。</br> 肺癌最大的身體反應，就是反復不斷的惡心嘔吐。</br> 她也這樣吐了很長時間了，身體還是絲毫不能適應一點。</br> 每一次吐完，渾身又冷又疼，總是怎么止都止不住地顫栗。</br> 傅白叫了傭人進來，清掃了地毯。</br> 他仍是問她：“所以為什么不讓沈南洲帶你去治病？”</br> 唐音沒吭聲，有些沒力氣，也并不想說。</br> 能說什么，說了又能有什么用。</br> 聽到傅白或許憐憫地嘆上一口氣，再說一句“你真可憐”，對她有什么好處嗎？</br> 傅白面色情緒不明：“不至于啊，你得絕癥沈南洲都不給你治啊。你們之間再不合，也沒這么大的深仇大恨吧？”</br> 唐音跟沈南洲的事，傅白也了解一些。</br> 他本來就暗里調查沈家，調查沈南洲。</br> 后來動了利用唐音的心思，自然要再調查下唐音跟沈南洲之間。</br> 據說當初唐音算計沈南洲，上了沈南洲的床，懷了他的孩子。</br> 但他沈南洲睡也睡了，女兒也得了，將唐音娶回去放著，也絲毫不耽誤他關照愛護別的女人。</br> 跟弄了個免費的保姆似的，好像也不至于對唐音恨到怎么樣吧。</br> 至少名義上的妻子得了絕癥，隨便動動手指，找點醫學人脈給她想想辦法，也算是理所當然吧？</br> 哪怕是見到陌生人得了絕癥，別人還能捐個款捐個物的，表達一下愛心。</br> 唐音不想回，傅白現在卻跟腦子出問題了似的，突然管起閑事來，反反復復追問她。</br> 唐音隔了老半天，還是回了一句：“他不信。”</br> 傅白是真的感覺大開眼界，示意地上的大片血跡：“就這了，還怎么不信？”</br> 總不可能真腦抽到，像唐音說的一樣，當她是上火才吐這么多血吧？</br> 唐音是真被他問得有點煩了，索性一股腦說實話：“我昏迷，他說我感冒。我吃止痛藥，他說我吃維C。我吐血，他說我用血包。”</br> 他說完抬眸看向傅白：“你還有什么好奇要問的嗎？”</br> 傅白愣怔了老半天，問了最后一個問題：“血包，是什么？”</br> 唐音聲音清清淡淡地，像是談論一件跟自己毫無關系的東西：“一種影視道具。含在嘴里咬碎了，可以吐出很多像血一樣的東西。”</br> 傅白無語：“什么亂七八糟的……”</br> 唐音打斷他的話：“傅先生，我不是過來給你看笑話的。你不用關心我的事情，我是過來看小悅的。”</br> 傅白難得沉默了。</br> 唐音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傅先生，你不會是耍我的吧？”</br> 傅白平日里是最沉得住氣的，面上從來滴水不漏。</br> 今天卻有些失常，唐音從他臉上撲抓到一絲異樣的情緒。</br> 唐音含笑，語氣像是開玩笑，說話卻是一字一句咬著說的一般：“你要是騙我的話，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br> 傅白心里突兀地“咯噔”了一下，他突然感到，他或許是后悔了的。</br> 那天晚上在月色下面，唐音滿臉驚喜地對他笑，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br> 而他卻對她撒了一個那樣殘忍的謊。</br> 那個總在他夢里出現的人，好像也是那樣對他笑。</br> 眼睛亮亮的，渾身都像是散發著光芒。</br> 傅白意識到他又走神了，猛地回過神來：“沒騙你，我有什么好騙你的。如果只是用來對付沈南洲，我也不是非得找你。”</br> 只是怎么剛好偏偏就，找了唐音騙了唐音呢？</br> 唐音只看著他：“那你給我看小悅。”</br> 傅白拿出手機，接通那邊醫院病房的視頻電話。</br> 他回不了頭了，也突然痛恨，自己為什么要想回頭？</br> 唐音是最適合用來對付沈南洲的人，他傅白最大的愿望，就是讓沈家萬劫不復。</br> 唐音算什么，她是誰，她絕癥跟他有什么關系？</br> 等以后得知了真相，她恨他，又有什么關系？</br> 他努力將腦子里那些異樣的情緒，往外面擠。</br> 唐音只顧著著急盯著他的手機屏幕，又有些等不及地將他手機扯了過去。</br> 那邊終于接聽，露出一個男醫生的臉，禮貌地跟傅白打招呼。</br> 看到屏幕里是唐音，那邊不認識她，詫異了一下。</br> 傅白出聲道：“給她看看那個孩子。”</br> 那邊鏡頭一轉，對準了病床上，再靠近。</br> 病床上的小女孩，雙目緊閉著。</br> 小小的一張臉上，幾乎纏滿了紗布，只露出一雙閉著的眼睛，跟一只唇色蒼白的嘴。</br> 連鼻梁，都幾乎被全包裹住了。</br> 唐音隱約分辨得出來，是小悅的五官。</br>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一雙眼睛赤紅，聲音焦灼激動，卻又像是生怕打擾到那邊，小心翼翼地盡力壓低聲音。</br> “她還沒醒嗎，這么久了怎么還沒醒來？”</br> 那邊用中文回復她：“小唐悅剛做了很多治療，又動了手術，身體很疲憊。最近這段時間她睡得很多，但并不是昏迷不醒，已經醒來一個多月了。”</br> 唐音說著說著就哭了，努力壓抑著哭聲，讓自己的聲音能清晰一點。</br> “她的臉傷得很嚴重嗎，還有些什么傷？她的情緒還好嗎，有沒有說什么，吃不吃得下東西……”</br> 那邊等她一股腦問完，才一一回她。</br> 說小悅的身體已經沒了大礙，臉部因為受傷太嚴重，動了微整形手術。</br> 目前手術很成功，身體各方面，都會很快恢復。</br> 傅白坐在她身邊，腦子里無聲地翻譯醫生的話。</br> 說小悅微整，是因為那小孩整容后，還是無法達到跟小悅一模一樣的地步。</br> 說小悅沒醒來，是因為怕唐音看出破綻。</br> 哪怕已經讓那個孩子極力模仿，又只是隔著手機屏幕看一下，傅白也還是覺得心虛得厲害。</br> 總覺得唐音不一樣，她是小悅的親生母親。</br> 她對小悅有那樣深的感情，那樣深的熟悉度。</br> 就算模仿得再像，或許她也還是能從眼神、從言行舉止里，一眼看出錯處來。</br> 傅白有些坐不下去了，起身離開了臥室，讓唐音繼續跟那邊喋喋不休。</br> 他到了樓下，坐在客廳沙發上。</br> 隔了約莫半小時，唐音從樓上下來了。</br> 她將他的手機遞還給他，一言不發。</br> 傅白看著那手機，沒聽到唐音開口，突然直覺感到不安。</br> 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