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張知聲音很鎮定,但身體卻一直處于緊繃狀態,汗毛筆直地豎著,時時地觀察著身邊的一舉一動。</br> 喬以航翻了個身,光溜溜的屁股差點露出去,連忙將被子抓過來。</br> 張知感到大腿一涼,被子過去了一半。“別動。”他伸出手,將兩人的被子理好。</br> 冷風從上面灌進去,喬以航情不自禁地抖了下。</br> “冷嗎?”張知下意識地去握他的手,卻碰到光滑而圓潤的部位。</br> “不冷。”喬以航急忙拍開他的手,心中暗暗慶幸是在黑暗里,誰都看不見誰。不過,他頭一次知道他的盆骨竟然很敏感,一碰就……</br> 他手輕輕地按住有點抬頭的部位,拼命地岔開思緒,“你為什么睡在我床上?”</br> 張知硬邦邦地回答道:“這個問題你剛才已經問過了。”</br> “哦,是嗎?”喬以航心跳得更快了,但又不想就此結束話題。因為寧靜的空間總是讓人有更多的遐想,尤其是這種赤身裸|體相對的情況下。</br> 幸好張知主動挑起話題,“你演戲遇到了問題?”</br> “嗯。”喬以航悶悶地回答。</br> “說說看。”張知用眼角望著喬以航的方向。其實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那高起的鼻子的輪廓,但他能用記憶來拼合他此刻的表情。</br> “我演的角色叫楊巨森,是個警察。有一天,他的上司告訴他,他的父親其實是警方正在調查的騰龍社團大佬金爺,并且希望他能借著這個身份臥底。”喬以航慢慢地敘述著自己的戲份,心情漸漸平復下來,“第一個場景是……”</br> 張知默默地聽著,并不時輕答一聲,表明自己聽得很認真,沒有睡著。</br> 喬以航說完,沮喪道:“算上出車禍前,今天是第二天,但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正讓他難受的并不是連覺修刻薄的言辭,而是他自己可憐的自尊心。眼見著其他人一次又一次地陪著他重來,他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或是甩袖說老子退出。</br> ――當然,最終他什么都沒做,只是乖乖買了瓶酒回家。</br> “你知道私生子的生活是怎么樣的嗎?”張知輕聲問道。</br> 喬以航一愣。他從小生長在一個父母和睦的家庭中,如果說還有什么童年陰影心靈創傷,那就是他的父母太和睦了,和睦得讓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多余出來的人。尤其是小學那一會兒,父母維持了幾年的熱戀熱情還沒有退卻,兩人的目光只要碰觸在一起,那就一定是**,天崩地裂。等他上中學那會兒終于好一些了,父母似乎也意識到對孩子的責任,兩人世界變成了三人世界。之后他們家的家庭關系一直都是其樂融融的。不是沒有吵架拌嘴的時候,但前后絕不超過一個小時。怎么說呢?沒有人愿意為小事而惹得對方不快。</br> 這也是他剛進娛樂圈被傳脾氣不好的原因。因為他總是想堅持很多自己的理念。</br> 張知聽他半天沒回答,徑自接下去道:“其實和普通孩子沒有太多區別。”他頓了頓,“至少表面上是。一樣的上學下學,一樣的逃課打架。母親總以為我叛逆和我家庭的因素有關系,但事實上,那只是大多數人都有的叛逆期罷了。”</br> 喬以航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演錯方向了?”他一直想演出楊巨森因為身世對金爺的恨,這種恨刻骨銘心,恨不得出對方而后快。所以在上司提出這項建議之后,他的心情一直是處在憤怒又隱忍,向往又堅定的基礎上。但現在聽張知這么一說,又似乎不是這么回事?</br> “當然,恨也是有的。”張知說完停住了,仿佛在想該怎么表達,“這種恨不是在生活中磨礪出來的,是自卑和渴望磨礪出來的。”</br> “自卑和渴望?”</br> 張知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得喬以航以為他是不是睡著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因為得不到,所以渴望。因為滿足不了渴望,所以討厭和憎惡。討厭別人提起父親,提起家庭。慢慢地,甚至開始討厭和別人太接近。沉溺于放縱自己,因為這個時候,什么都不用想。”他深吸了口氣,“更加討厭約束,尤其是來自那個所謂父親的約束。既然一開始就沒有給予,那么他又有什么資格在后來要求回報?”</br> 盡管話題偏離了原先的航道,但喬以航并沒有打斷的**。</br> “我選擇逃避。”張知的聲音滌蕩著黑暗,“逃避責任,逃避選擇,逃避未來。如果不是遇到你……”他猛然收口。剖白有時候就像泄洪,一不小心就會將心底的想法和秘密抖摟得一干二凈。</br> 喬以航尷尬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張知對他的意思在張知生日那天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對他的意義竟然這樣重大,重大到改變人生態度。</br> 頓時,百般滋味上心頭。說不出酸甜苦辣是哪種味道。</br> “我知道國內的環境。”張知躊躇了下,還是決定借著這個機會把心里面的話一股腦兒地全掏出來,“所以,我想好了。只要我們在一起,地下情也無所謂。”</br> 喬以航一動不動地聽著。</br> 這個話題再醫院的時候已經起了個頭,但還沒有這么深入。理智告訴他,一直探討這個問題遲早會被問題卷進去,但心里蠢蠢欲動的**又讓他豎起了耳朵。</br> “我并不在乎張復勛的態度,但現在還不是讓他知道的時機。”說這句話的時候,張知感到些許難堪。和自己在娛樂圈闖蕩到今時今日地位的喬以航比起來,自己不過是托庇父蔭的二世祖,一旦失去這座靠山,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涓滴不剩。“我想過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學業。我以后可以用它來找工作,至少我現在在讀的學校不錯。到時候如果我他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會完全脫離張氏集團。”</br> 喬以航在黑暗中沉寂。</br> 張知有些沒底。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在聽。“不過,這件事我們必須要共同面對。”他想過很多方案,想用一己之力將這件事情擺平,哪怕是真的在一起了,也不會傷害到喬以航。這樣就能讓喬以航的后顧之憂少一點,兩個人在一起的希望大一點。但是真到籌劃時,他才發現這根本是一個天方夜譚。感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缺一不可。無論他怎么算計,喬以航都會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即便他愿意抬起手幫支撐喬以航的天空,喬以航也絕對不會愿意矮一頭地站在那片支撐起的天空里。</br> 當他聽了張識謙的話,設身處地地站在喬以航的角度想問題時,才發現,原來世界并不是只有一個樣子。</br> “你,”張知遲疑了下,還是問出自己的疑惑,“睡著了嗎?”</br> 喬以航動了動腿。</br> 張知放下心,繼續道:“不要擔心我和張復勛之間的關系,我們的關系……”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很多畫面,咆哮的、冷嘲熱諷的、面紅耳赤的……獨獨沒有溫馨,“一直都很一般。”</br> 喬以航伸出胳膊。他的這個動作完全出自于本能反應,直到手掌摸到張知面孔的時候,才微微一驚,想要收回,卻被張知的手牢牢按住了。</br> 雖然肌膚貼著的只有一巴掌大的地方,但喬以航卻感到自己好像被通了電,心頭輕顫。</br> “睡吧。”張知用臉摩挲著他的手掌,“明天一切都會順利的。”</br> ……</br> 這樣他怎么睡得著?</br> 喬以航瞪著他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瞪他,還是瞪自己這只自告奮勇的手。</br> 不知道是否因為他的視線太過熾熱,張知按著他手掌的手松開了。</br> 喬以航剛松了口氣,卻發現那只手改而纏上了他的腰,并且連人一起貼了過來。</br> “你……”</br> 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張知打斷道:“睡吧。”</br> ……</br> 他倒是想睡,但是這種距離,這種角度,這種姿勢,他怎么睡得著?</br> 放在腰上的手輕輕抬起,又輕輕放下,有節奏地拍著他的后背。喬以航翻了白眼,這種催眠方式有用才怪!</br> ……</br> 三分鐘后。</br> 床上兩人臉對臉地進入了夢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