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司命記得分明。

　　素喜著白袍扮扮文人雅士的蘇榭，頭一次黑袍及身，便連臉都未露出分毫，有黑色的蠱蟲在他掌心緩緩蠕動。天庭的使者問他要什么，他開口，聲音沙啞。

　　“我只要沈墨。”他如是說。

　　司命分明愣了愣，便連守著南天門的守衛都看得分明。那也是司命頭一次體會到五雷轟頂是何滋味，竟是因為沈墨呢，不該是，司命星君么？

　　“其實你喜歡的是沈墨吧？”回憶結束，司命換上了招牌的笑容，拿出混跡官場的長（死）袖（皮）善（賴）舞（臉），從容的道，“你分明知道沈墨便是我，那時我便站在南天門下，你卻說你要的是沈墨，不是司命。”

　　“說的是呢。”蘇榭輕笑，“我那日明明看到你也在，你卻連一個眼神也未施舍與我，想來是忘了蘇榭是何人了吧？”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執迷于你？”

　　他的聲音已毀，自不復當初的低沉優雅，司命聽著，心頭竟有片刻的怔訟。

　　竟是，我的錯呢。

　　“我既為這浮屠塔的守塔人，便斷不得讓爾等進入。”蘇榭伸出手，腕上生銹的鐵鏈醒目異常，“所以，我不會留情。”

　　那眉間帶著一朵桃花的公子聽了半天陳年舊事，早已耐不住脾氣，直接一腳踹了過去，“有病吧你，羅里吧嗦半天不還是得打一架，浪費時間。”

　　蘇榭輕輕松躲過這一腳，隨后趕來的與這紅衣公子同行的白衣公子折扇輕搖，向著眾人拱手道：“阿思最近有些頑劣，我代他向大家陪個不是。”

　　話剛說完，身上白色的絹袍就多了一塊黑色的污漬，白衣人也不惱，只淡淡的笑，間或搖搖折扇，一派風輕云淡的模樣。

　　“阿思，莫鬧。”白衣公子的折扇不輕不重的打在紅衣公子頭上，也便不再搭理慪氣的小孩子，只看了一眼蘇榭，道，“蘇公子這是執意動手？”

　　但是上一秒還一本正經說要守塔的某守塔人下一秒立刻收了蠱蟲，道：“既是如此，你們便進去吧。”

　　他低聲輕笑，聲音是說不出的暗啞，“當年，也是他的一句話指點了迷津。”蘇榭瞟了一眼白衣公子，又道，“便當做還個人情吧。”

　　眾人：“……”

　　等等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司命有意無意間瞟了蘇榭一眼，后者只淡淡的看了那白衣公子手中的折扇，白色的扇面，桃木扇骨，看不出有何異狀，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那扇面上竟是不染纖塵。

　　但其實想想也不奇怪，畢竟有些人就是挺喜歡附庸隨雅的（陸仁賈：比如某蠱王還是人的時候）不是嗎。

　　“你說的那人，可是……他？”白衣公子遲疑的道，見蘇榭點點頭，又問道，“他……可曾與你說過什么？”

　　“他道……”蘇榭似有些遲疑，“當你入了第八層，自會明白。”只是，有沒有那個命了。

　　蘇榭轉身，司命看著他的背影，死死的咬住唇，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涌出。

　　最終，那句話還是問出了口。

　　“蘇榭，你愛的究竟是誰？”

　　他沒有回頭，甚至腳步都沒有頓一下，只有風送來他低低的話語。

　　“你說呢？司命星君見慣人間百態，于我而言賠盡的一生，于你卻不過一出唱作俱佳的折子戲罷了。”

　　“陪我周游四海的人是沈墨，與我風雨同舟的人是沈墨，在戰場上為我擋下刀劍的人是沈墨，一直以來都是沈墨陪著我，而不是你，司命星君……”

　　“而沈墨，已經死在我的懷里。現在與我而言，你不過是天庭的司命星君。而不是沈墨，你永遠不會是沈墨。不會是，我的阿墨。”

　　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恍惚間，突然想起了師父問道：“懂么？”

　　或許是懂了吧？

　　紅衣少年扯扯司命的袖子，后者抬（……）頭，問，“何事？”聲音中分明帶著嘶啞。

　　“難受，就哭出來。”紅衣少年如是道。

　　司命搖搖頭，卻不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