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汝意十年沒有和鐘有初說過話,但也沒有動過手,這一耳光把僅剩的一點點父女情意都打沒了。等葉嫦娥陪鐘有初從醫院包扎完回到家,鐘父居然已經像沒事人一樣上起網來,放在一樓的無線路由器指示燈一閃一閃歡得很。
鐘有初上去把網線拔了。過了兩分鐘,鐘汝意沖下來把網線重新安好又上了樓。
整個過程看都沒看坐在客廳里的女兒一眼。
她的心也熄了,開始收拾行李。
葉嫦娥過來扯她的包:“有初,你爸是死腦筋,不會轉彎。”
拉扯之間,包給撕壞了,咧大了口在哭一樣,里面的東西掉了一地。鐘有初一邊撿一邊說:“小姨,我嬌也撒過,潑也撒過,哭也哭過,求也求過,黔驢技窮了。”
葉嫦娥幫她撿起一堆撕碎的信紙,“你爸不會永遠這樣的!我明天就把電腦搬走,我看他還能不能一天到晚心安理得地躲在房間里!”
鐘有初搖搖頭:“繆盛夏已經瘋了,我還是出去避避風頭的好。”
“有初,你真的沒有考慮過繆盛夏嗎?我側面問過,他……他不是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葉嫦娥遲疑道,“我想他對你還是有幾分真心的,你也不是不知回報。感情講究個你來我往,慢慢地就培養出來了。他這種風流成性的人,能娶到你做老婆,是他賺到了!你也不用怕嫁過去被欺負,我就是你媽,你嫁人我給你梳頭,生孩子我伺候你月子……”
“他對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也是真心喜歡的,因為那些他都得不到。”鐘有初淡淡說完,又對葉嫦娥仿佛發誓一般說道,“小姨,我這輩子沒結婚的打算。”
這是鐘有初第一次正面對葉嫦娥說出這句話來,她實在難以置信,又追問了一遍,才大叫:“為什么?”
“沒意思。”鐘有初瞟了一眼小姨,又轉過頭去淡淡加了一句,“過不了這一關,沒辦法。”
“你這說的什么話!你的什么過去別人接受不了?你說什么傻話!發什么傻誓!”葉嫦娥一反應過來即刻破口大罵,越罵越激動,“你不結婚,你媽能活過來嗎?你不結婚,你爸就能開金口了?你不結婚,別人就永遠不知道你媽——你傻啊?你傻啊!”
她突然心底一片锃亮,突如其來的認知讓她腦內卷起一片狂風暴雨。
十年前,也是在這個客廳里,她打開了姐姐臨終前寄給她的信。也是在這個客廳里,她看過后腦內一片狂亂。明明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哭,哭得陰云慘霧,她卻提前解脫了,冷眼旁觀。
她唱了半輩子的黃梅戲,俗話說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恩怨情仇,回腸蕩氣,她都看得極淡,寧愿做個大俗人。
手中的信紙被慢慢攤平,是用英文寫的。她隨團出國訪問過,居然還認得一小部分。她去拿了透明膠,試圖拼好。雖然鐘有初對她說這是不要的廢紙,她仍然固執地將它細細粘好——她比誰都明白,真是廢紙,就不會一直放在包里不扔掉:“有初,能說的我都已經說透了,說爛了,我也黔驢技窮了。如果哪天你遇到一個人讓你動搖了,就找小姨談談吧。”
她把粘好的信放在茶幾上,走了。鐘有初愣愣地看著小姨離去的背影,拿起那封信,是雷再暉寫給她的入職推薦信。她都不記得自己居然保存了長達半年的時間。
親愛的先生/小姐:
我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為鐘有初小姐寫這封推薦信。
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去過四十六個國家,整頓過六百七十三家公司,解雇過一萬零一十九名員工,為十三個人寫過入職推薦信,其中包括……
這里寫著十二個人名和任職公司,鐘有初驚奇地發現,其中有三個名字她常在各大門戶網站的財經新聞中見到,他們現在都發展得很好。
而鐘小姐是第十三個。我保證她的專業能力和工作效率都會是最好的。毋庸置疑,她會是最好的同事,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合作伙伴,您可以全心信任她。當然,前提是您值得信任。
另一方面,她的缺點也顯而易見。她的缺點并不體現在學歷上,而是不夠誠懇和專注。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她也許已經改進,但更大的可能是根本沒變,因為迄今為止能夠改變她的強者還沒有出現過。現在您知道為什么雖然只和鐘小姐相處了短短的十多個小時,但我仍然愿意為她寫這封推薦信了嗎?希望您是她的伯樂。
祝
工作愉快!
雷再暉(簽名及電話)
鼎力大廈二樓的員工餐廳很少會遇到拖著行李箱來吃飯的客人。時近傍晚,一位女孩子好像剛下火車一樣,風塵仆仆地從安全通道爬了上來,剛剛站定就看了看時間,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侍者上前問道:“請問幾位?”
她回答得有點遲疑:“呃……我找人。”
她把拉桿收起,又拉開,又收起,侍者連忙道:“如果您放心,可以寄存在我們前臺,貴重物品請隨身攜帶。”
“謝謝!”
她進去找了一圈,大概是約的人還沒來,回到前臺的時候神情輕松了不少:“我要一個兩人桌。”
“請問您是坐無煙區還是吸煙區?”
“無煙區。”
侍者引著她往無煙區走的時候,她卻又指了指窗邊一張空著的桌子說:“坐那里可以嗎?”
“不好意思,我們的窗邊都是吸煙區。”
“沒關系。”
鐘有初剛剛在半年前的位置坐下,手機就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喂?……嗯,我已經到了。”她輕輕地笑了一聲,“他還沒有到……我知道……我知道……別夸張……是嗎?你不是說你們書記已經病很久了?……那你自己保重,嗯,再見!”
等她接完電話,侍者把餐譜遞給她:“現在是五點十二分,再過十八分鐘,我們就有晚餐特供了,今晚的特供是酸菜牛肉拌烏冬,您是否等到那時候再點餐?”
“你們的服務態度比半年前好了很多啊。”
侍者一邊倒茶,一邊悄聲道:“我們老板說要請雷再暉來做事!你知道雷再暉嗎?半年前把十八樓的百家信給整垮了。”
她笑了:“那你們老板還敢請他?”
“聽說他是個大帥哥呢,有異國血統。我們老板見過的,至今念念不忘!我們老板明明在百家信做過,還說百家信是自作自受。”
有其他座的客人叫他,他就去了。到了五點半,侍者果然又過來問她要不要點餐,她搖了搖頭,有點迷茫:“我等的人還沒來,我想再等等。”
六點半,來吃飯的人多了,竟然遇到幾張熟面孔,看到鐘有初,不免大呼小叫:“鐘有初?你變得比以前漂亮多了!你在哪層樓?怎么從來沒有看到過你?我?我的四級考過啦!真是剝了我一層皮!現在一樓的物流公司做個經理助理,嘿嘿。那個誰誰誰你還記得不?和咱們一起被炒掉的,據說考研也成功了,去年年底還來看過我,帶著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師妹說是女朋友,真是羨慕死人!”
因為一起被炒魷魚而建立起來的革命感情比山高,比海深,即使之前在百家信他們只不過是個點頭之交,現在也熟稔得好像舊友重逢。他們都在前進,她卻停滯不前:“你們都還有聯系?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還在鼎力的,我還知道幾個,大多數都不知道。對了,聽說席主管開了個土家菜館,不過我不相信。開飯館得要多少本錢啊,他哪有那么多錢。對了,你知道這里的老板是誰嗎?”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們站起來,熱情地迎接一位慵懶的大美女,“鄺萌,不常見你來視察工作嘛!”
“鐘有初?”在室內鄺萌也戴著一副大墨鏡,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容,聲音卻是慵懶的,“你來了啊。”
前百家信員工、現任餐廳老板鄺萌坐下來看了看表,快七點了:“鐘有初,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
“是啊!我們剛剛說到你!當初我知道鄺萌接管了這家員工餐廳的時候,震驚極啦!”
“有什么可吃驚的,我從不丹旅游回來之后,我爸就把這里買下來給我了。他要是不愛在家里看到我,我就來上班,下班了又可以去逛海倫街。”鄺萌淡淡地說,“我以前不想做餐飲,就是怕吃胖了,但看過這里的廚房之后,一點兒食欲都沒有。”
身為老板居然拆自己的臺,曾為同事的兩位食客簡直沒有辦法接話。鄺萌又看了看表:“你們慢慢聊,我去逛街了。”
她常去的那家精品店為她延長了一個小時才關店,刷卡的金額甚至驚動了拿著主卡的母親,打了電話來問。電話里聽出女兒情緒不高,便也沒說什么:“你要是不高興,就隨著性子來吧,媽給你善后。”
等她回到餐廳已經十點半,準備打烊了,顧客三三兩兩地分散著,已經沒人再下單。
她在前臺逗留了一會兒,才叫了服務鐘有初的那個侍者來問:“她怎么還在那里?就是剛才我和她說話的那個女孩子。”
侍者點點頭:“她一直陸陸續續有點餐,估計也是怕我們會趕她走。不過老板,我們不會這樣做的!進門都是客,我們都會以最大的耐心、最美的微笑去服務!”他沒說自己覺得她等的人一直沒有來,真是可憐。
“把她的餐單拿來給我看看。”她看了看餐單,便朝鐘有初那張臺子走過去。
在鄺萌的記憶中,鐘有初只是個名字,二次元的存在而已。但今天她在燈光下,細細地欣賞著鐘有初沒有修飾過的眉毛,斜視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冬天厚重的衣服掩去了她的曲線,但慢慢地,鐘有初的形象還是立體起來,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她坐在了鐘有初的對面:“我看你吃了不少東西啊,撐不撐?會不會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她坐在那里,胃擠著心,心頂著肺,肺壓著肝,五臟六腑全都在抗議她居然犧牲自己來消磨時間。
鄺萌又問:“你這半年過得怎么樣?在哪里高就?”
鐘有初說了三個字,鄺萌滿懷心事,竟然沒有聽清楚,鐘有初只好又重復了一遍:“家里蹲,就是在家里蹲著。”
“哦,沒談個男朋友?你們云澤很有些青年才俊嘛。我聽我爸說,云澤稀土的繆盛夏很不錯。”
“不太熟。”
鄺萌心想也對,那是高門大戶:“對了,你幾點來的?”
這個問題她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五點十分。”
鄺萌看了看表,已經十點三十九了:“你還記得李歡嗎?聽說他做完了心理治療,去求是科技工作了。還有何蓉,都被楚求是給挖去了。”
鐘有初“嗯”一聲:“楚求是對我提起過。”
等一個男人等了快六個小時,她倒是挺云淡風輕的。混得這么差,居然沒有什么自卑的神情。鄺萌拿起桌上的水杯,晶瑩剔透,在鵝黃的燈光下,一點兒也看不出久經風霜的磨痕:“鐘有初,你還記得雷再暉嗎?”
鐘有初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鄺萌,接著又笑了:“住在大明湖畔的那個?”
鄺萌先是一怔,也笑了。鐘有初笑著笑著,打了個嗝,于是倒了熱水來咽。
“我老實告訴你吧,雷再暉不會來了。”鄺萌停了一停,又道,“我見過他了,所以我知道。”
她就說了這么多,“見過他”、“我知道”,充滿了令人遐想的余地。鐘有初緩緩地放下了水杯,這時候侍者過來了:“老板,夜已經深了,您是否先回去休息?晚上開車也不安全。這位小姐……”
鄺萌道:“掛我的賬。”
“謝謝,不必了。”鐘有初趕緊拿出錢包來。鄺萌眼尖,看到夾層里有張火車票:“今天晚上還要趕回云澤?”
“嗯。”
鄺萌拿了火車票來看:“是今晚十一點二十分的啊,還不走的話,就趕不及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謝謝!”
侍者將找回的零錢恭恭敬敬地遞到鐘有初面前,鄺萌突然道:“喂,你都不想找她簽名嗎?她可是鼎鼎有名的鐘晴呢。”
他連這個也告訴她了?鐘有初看著鄺萌。鄺萌知道她誤會了,但并不想將這誤會點破。鐘有初被挾持的事情自然有大把愛傳八卦的人在鼎力傳得沸沸揚揚。
侍者一愣,誠惶誠恐:“鐘晴?我……我是宅男,我孤陋寡聞。”
鐘有初搖了搖頭,笑著說:“他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啊,不是一代人。”
鄺萌接了個電話,知道自己晚上掃的貨已經安全抵家,母親說:“這倒好,人還沒回,衣服和鞋子先回來了。聽店員說,有些你都沒試過?算了,什么時候回來?”
“不一定,別等我。”她掛了電話,快走幾步追上前面的鐘有初,“你真的不坐我的車嗎?趕不上火車,我也可以送你回云澤。”
“不用了,謝謝!”
“這是你自己說的。”鄺萌冷冷道,“其實你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么,再見吧。”
她去停車場拿車,車庫里沒有人,保安也不見一個,蒼白的氦氣燈高高地掛在管道之間,高跟鞋篤篤地敲打著地面。她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最后小跑起來,一直上了車還覺得不安全,直到沖出車庫大門,到了路上,才稍微心安一些。
她以為鐘有初不會出現的。二次元的存在,怎么可能談三次元的戀愛?跑車經過鼎力大廈的正面,她不經意地往階梯上掃了一眼——那里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影,身邊豎著個行李箱。你就等吧,等得到我跟你姓!她心里也發了狠,一踩油門,直接飆到兩百,然后撥通了雷再暉的電話。
每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她的心情都是甜蜜的,也是復雜的。他說的每句話,哪怕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喂”,她都會回味很久,包括半年前炒她的時候說過的話,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想起,當時的場景,他的動作——他簡直已經長在了她的心里。
“喂?”
放慢了車速,鄺萌輕言細語地問:“雷先生,我是鄺萌,您的父親好些了嗎?”
她聽見背景很安靜,只有規律的滴答聲和咕嚕咕嚕的水汽聲,便知道他還在ICU(重癥監護病房)里。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還是不太好。”
她能自動為他的聲音配上背景,配上動作:他坐在父親雷志恒的床邊,穿著那件手工西裝,打著同色領帶,他左手拿著電話——半年前她沒有看見過他的手機,現在他的電話是三星最新款的智能機,多有品位!他的眉頭一定皺著——半年前他看她的簡歷時,他也是皺著眉頭的,很迷人。他的右手呢?一定會捏捏鼻梁,因為他最近真的太累了。
半年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是“鄺小姐,你被解雇了”,但她做夢的時候,總覺得他說的明明是“鄺小姐,我們會有結果的”。他是接了自己父親公司的案子,她卻覺得他明明是為她而來的,直到他打電話來請她幫忙——不,那也一定不是真的。她等了半年,不可能是這個結果。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了,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沉默了超乎尋常的時間。電話那頭兒的人已經三天三夜沒閉眼,于是錯誤理解了她的沉默:“我知道了,她沒有去。”
鄺萌打了個激靈,良久才開口道:“接到你的電話,我真是以最快的速度就趕過去的。像你說的那樣交給服務生去辦,我不放心。”
她常聽母親這樣和朋友巧妙交談。他會笑嗎?聽到她這樣得體而親熱的解釋,他會揚起嘴角嗎?可惜隔著電話她看不見他的笑容——她雖然沒有見過他笑,但直覺他笑起來一定很迷人。
“有勞。”
這兩個字,再配上鄺萌頭腦中幻想出來的畫面,真是溫暖無比:“我真的希望能親自把她帶到醫院來。”
“謝謝!”
他說“謝謝”的口吻勉強中帶著低沉,連鄺萌都難過起來,難過之余又惆悵無限:“還需要我做什么嗎?”
“不需要了。”
鄺萌松了一口氣:“我過來看看令尊好嗎?”
“已經很晚了,有心。”
剛剛買了鮮肉小餛飩上樓來的利永貞接到鐘有初的電話:“有初,你怎么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永貞啊,他沒有來。”鐘有初的聲音充滿倦感,“你從醫院回家了嗎?”
“還沒,我師父沒走,我也走不了。雷再暉那個王八蛋竟然不來!我們封殺他!你現在在哪里?回不了云澤了吧?我給我爸打電話,叫他去接你!”
“不用了,我住賓館,明天早上回去。”
“或者,或者你來醫院找我!這里附近好多賓館的!”
“不用了,你自己多保重。”鐘有初掛了電話,抬頭望了望利永貞家的窗口,那里漆黑一片。她拖著行李離開了,轱轆碾在鵝卵石上的聲音,在深夜里聽起來特別孤獨。
利永貞氣壞了,她把小餛飩送到病房去給雷暖容:“吃吧!”
雷暖容正在問倚在病床上的母親艾玉棠:“哥這次不走了吧?你說哥這次還會不會走啊?爸爸都這樣了,他不會走了吧?不會了吧?是不是啊媽?我想他不會走了,他走了我們怎么辦呀?你說是不是?”
整個一復讀機!利永貞氣急敗壞地回到ICU門外,屈思危正倚在墻邊閉目養神。他站著都能睡著,也是年輕時長期奮斗在保電一線養成的絕技。
“師父!師父!我們要在這里等多久?”
“永貞,少安毋躁。”屈思危閉著眼睛回答,“如果不是雷書記的夫人也病倒了,我不會叫你來,你來,主要是給雷暖容做個伴兒。你現在應該到病房那邊去,看他們有什么需要的,大家都是女的,比較容易溝通。”
利永貞心底大罵臟話。她真正有需要的朋友正在水深火熱當中,她卻要來陪雷暖容!一個她恨不得用大拇指碾,碾,碾死的行政人員:“我肚子疼,我好難受,師父,我要回家呀!”
“你在這里陪一晚上,會有好處的。”屈思危睜開眼睛,無奈地看著耍賴的利永貞,傻丫頭啊!雷書記又不是一個獨人,他也有父母兄長,很多都還身居高位,不然你以為我沒事在這里陪夜,人家趕我走我都不走?
“永貞,雷書記不是還握過你的手,拍過你的肩膀,要你好好干?要不是封雅頌在北極,連他我都要叫來,做人要飲水思源。”
“那你就叫他來陪雷暖容嘛!”
“胡鬧!我告訴你,這是任務!你不要給我撒潑!現在十二點半,六點就有人來換你,再忍忍!”
利永貞原地轉了兩圈,又一路踱過去把ICU外面貼著的海報再次看了一遍,最后在預防癌癥的宣傳欄前站定,抱著手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在身上左摸摸右摸摸,一會兒摸甲狀腺咳兩聲,一會兒又吸著氣去摸肚子。
屈思危喝止:“別看了!越看越覺得自己有病!”
利永貞“嘿嘿”笑了兩聲,又走到觀察窗外:“這真的是雷書記的兒子?我聽說雷暖容是獨女。”
陪著雷書記的那個人她一直沒看清楚,只能看到他戴著無菌帽,穿著鼓鼓囊囊的無菌服,放在耳邊的手機也是用一個無菌袋裝著。
“他是雷書記的養子。”
“收養的?”
“人家可是真正的孝子,在上海聽說父親病了,星夜兼程趕回來,衣不解帶照顧了三天,現在沒幾個小孩子能做得到。”
“他叫什么?”
“不清楚。他又要照顧父親,又要安慰妹妹,我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有句話屈思危沒說——看他的氣勢和派頭,應當是非常令雷書記驕傲的,但不知為何從未聽說過。
“師父!如果我病了你肯定不會這么上心的!”
“你連這也要比?好,你要是病了,師父一定衣不解帶照顧你!還叫上封雅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