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邑，鴻溝。
    曹操穿著單衣，敞著懷，站在近岸的淺水中，倒持竹竿，盯著水中，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一條青黑色的魚游了過來，慢慢接近。
    曹操緩緩提起手臂，正準備用力擲出竹竿，地面忽然震動起來。
    魚倏地擺尾，消失在水中。
    曹操懊惱不已，抬起頭，看向岸邊剛剛策馬奔至的曹昂，破口大罵。
    “豎子壞我大事！”
    曹昂翻身下馬，將馬韁甩在馬背上，快步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曹操的手臂。
    “阿翁，大捷，大捷。”
    曹操莫名其妙。“什么大捷？”隨即又反應(yīng)過來，反手抓住曹昂。“袁本初攻破東武陽？臧子源是生是死？”
    曹昂一手撐著膝蓋，一手連搖。“不……不是，是北疆大捷。”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天子擊破鮮卑、匈奴三十萬人，斬殺鮮卑大帥扶羅韓、匈奴休屠各胡白馬銅、右部?落，大小名王數(shù)十人。”
    曹操張大了嘴巴，手中的竹竿落水，順水漂去。
    天子以三千騎北征，竟然能擊破三十余鮮卑、匈奴？
    愣了片刻之后，他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上岸，一邊穿鞋一邊問道：“祭酒何在？”
    “正在整理情報。”曹昂跟了上來，扶曹操上馬。“我只看了一條，就趕緊過來報告阿翁。”
    “走！”曹操揚鞭策馬，飛奔回城。
    曹昂、典韋等人緊緊跟上，一路揚起煙塵，驚得路上的行人雞飛狗跳，紛紛讓到兩側(cè)。有人來不及避讓，險些被戰(zhàn)馬撞翻，好在曹昂及時拽動馬韁，這才逃過一劫。
    回到城中縣寺，陳留太守夏侯淵和揚武中郎將曹洪已經(jīng)趕到，正在廊蔭里說話。見曹操進來，連忙過來見禮。
    曹操快步上了堂，招呼他們?nèi)胱?br/>     郭嘉遞過剛剛收到的消息，順勢坐在曹操身邊。
    夏侯淵看在眼中，眉頭緊皺。曹洪也很不以為然，撇了撇嘴。
    曹操看完消息，轉(zhuǎn)手遞給了夏侯淵。
    夏侯淵看了一眼，不禁眼皮一挑，看向郭嘉。“軍師，這消息……準確么？”
    郭嘉理解地點點頭，卻沒有解釋。
    他知道夏侯淵不會相信，他自己最開始也不相信的，所以特地派人去河東向荀彧求證。今天收到荀彧的回復，他才敢將這個消息報告給曹操。
    但他不會將這個過程告訴夏侯淵。
    自從荀彧離去，夏侯淵等人就對潁川人有些偏見。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是經(jīng)過荀彧確認的，他們更不會相信，說不定會以為潁川人里應(yīng)外合，想迫使曹操低頭。
    曹操之所以出現(xiàn)在襄邑，就是因為夏侯淵報告，有人假托荀彧之名，招募織工、染工，使襄邑的織坊、染工陷入了嚴重的用工荒，剛剛有點起色的生產(chǎn)又陷入了停頓。
    不得已，曹操親自趕來，下令封鎖陳留全郡，將準備遠赴河東的十幾個工匠全部抓了。
    夏侯淵、曹洪看完消息，面面相覷。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以一敵百啊。
    曹操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妙才，子廉，你們覺得如何？”
    夏侯淵、曹洪咂著嘴，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即使得到了郭嘉的確認，他們還是不敢相信這樣的戰(zhàn)績是真的。
    曹操回頭看向郭嘉，郭嘉湊近了些，輕聲說道：“主公以為可信么？”
    曹操點點頭。“應(yīng)該可信。天子雖然只有三千騎，但馬騰、韓遂卻有數(shù)萬騎。鮮卑人大舉入塞，自以為兵力占優(yōu)，殊不知雙方實力并不能完全以兵力相論，還在器械是否精良，將帥是否智勇，被擊潰也是可能的。”
    曹操輕輕叩了叩案幾。“河東有鐵，天子的甲騎只怕不會少。”
    郭嘉舉起三根手指。“甲騎三百。”
    曹操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郭嘉又道：“天子所領(lǐng)三千騎雖然并非全是甲騎，但人人有五折甲、十折矛、三十折的環(huán)首刀。”
    “怎么可能？”夏侯淵脫口而出。“天子去年臘月才入河東，正月出征，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月。河東縱使有鐵，能在一個月內(nèi)為三百甲騎準備好全副軍械，已經(jīng)難能可貴，怎么可能再準備三千人的軍械？”
    曹操、曹洪也點頭附和。
    如果說戰(zhàn)場上還有運氣可言，這工坊生產(chǎn)可沒什么運氣助力，能生產(chǎn)多少就是多少，只會更少，不會更多。
    郭嘉早有準備，搖頭晃腦的說道：“具體是怎么做出來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如今負責河東鐵官的人是故尚書令裴茂之子裴潛。據(jù)說天子準備在美稷附近重建鐵官，從河東鐵官調(diào)了不少人去，裴潛也在其中。”
    他停了片刻，又從袖子里抽出一卷紙，擺在曹操面前。
    “這是河東紙坊生產(chǎn)的紙，如今已經(jīng)賣到兗州了。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主持河東紙坊的是故弘農(nóng)王的未亡人，而坊中工匠也有大半是女子，都是當年被西涼軍擄走的汝潁人。”
    曹操拿著紙，陷入了沉思。
    過了良久，他一聲輕嘆。“天子圣明，大漢不亡，這是天下人的運氣。奉孝，上書天子吧。我既食漢祿，便是漢臣，理當為朝廷效力。”
    “那質(zhì)子……”
    “主公，不可……”夏侯淵變了臉色。
    曹操抬起手，示意夏侯淵不要再勸。“既然稱臣，自然要守規(guī)矩。我身為兗州牧，理當送子為質(zhì)。”他看向曹昂。“子修，你收拾一下，準備入朝。”
    “喏。”曹昂躬身領(lǐng)命。
    夏侯淵臉色變幻了片刻，咬咬牙。“既然如此，我這個陳留太守也不能例外，就讓伯權(quán)陪子修入朝吧，路上也好有個伴。”
    曹操點頭同意，隨即又道：“通知元讓，讓他也安排一個兒子入質(zhì)。兗州隨時可能大戰(zhàn)，離得遠一些也安全。”
    夏侯淵應(yīng)了。
    夏侯惇現(xiàn)在是潁川太守，正在許縣屯田。
    隨即又對郭嘉說道：“奉孝，按照朝廷制度，我既是兗州牧，就不能兼管潁川了，這可如何是好？”
    郭嘉笑了。“主公不妨上書，看看朝廷將如何處置。不僅是潁川，兗州還有好幾個郡未曾收復，主公宜請?zhí)熳游扇笋R，收復兗州。”
    曹操會心而笑。
    夏侯淵、曹洪也反應(yīng)過來，不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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