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帳，站在星光之下，看著遠處被大雪覆蓋的高山，清冷的夜風吹過，賈詡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肩頭沉甸甸的。
    “為何而戰”四個字看起來簡單，細究起來卻有微妙之處。
    如果只是為了加官晉爵，甚至只是為了韓遂那樣的個人名利，肯定不是天子能夠接受的。天子需要將涼州變成朝廷堅固的基石，而不是某些人割據一方的資本，更不能成為禍亂之源。
    如何才能解決這個問題？賈詡一時也沒多少頭緒。
    他站了片刻，才邁開腳步，沿著大營緩緩而行。
    大帳內，劉協收拾好案上的文書，對還在奮筆急書的蔡琰說道：“你也早點休息，不要熬夜。這些記錄明天再整理也來得及。”
    “謝陛下關心?！辈嚏^也不抬?！鞍滋爝€要去寫生，只能晚上處理。況且夜深人靜，能集中注意力，效率也高。”
    “那副畫還沒畫完？”
    “陛下軍議之后，鎮西大將軍必然會有調整，我那副畫自然也要跟著調整。”蔡琰寫完一行字，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笑道：“新年將至，如果能早點將潤筆拿到手，也能給自己發個利市?！?br/>     劉協咂了咂嘴?！傲钍?，是朝廷辜負了你，暫且記賬吧，將來一定還。”
    “是朝廷還，還是陛下還？”蔡琰眼珠一轉，嘴角浮起一抹淺笑。
    “有區別嗎？”
    “若是朝廷還，那可能是陛下還，也可能是嗣君還，時間不定，臣未必能指望得上，或許要期于子孫。若是陛下還，臣與陛下年歲相當，應該還指望得上?！?br/>     劉協哈哈一笑。“我欠的債，我來還?！?br/>     “那臣就等著了?！辈嚏鹕?，走到蘭锜前，拿起劉協的大氅，披到劉協身上?！皶r辰不早了。陛下也忙了一天，去看看荀貴人，早點休息吧。臣寫完這些，也可以休息了?！?br/>     劉協點點頭，裹緊大氅，走了帳門口，又停了下來?！傲钍?，你若是看中了誰，自己又不便開口，不妨對我說，我可以幫你引薦?！?br/>     蔡琰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若有合適人選，一定請陛下幫忙。”
    劉協轉身走了出云，蔡琰看著他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又回到火塘前，撥了撥火，準備繼續工作。過了一會兒，美人何姍提著一壺奶茶走了進來，將蔡琰案上半冷的奶茶倒了，添上一杯新的，又坐在一旁，為蔡琰磨墨。
    蔡琰頭也不抬?！疤熳幼屇銇淼模俊?br/>     何姍乖巧地笑道：“天子讓我來陪著令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天子還說了，令史最遲只能做到亥時，子時之前必須就寢。”
    蔡琰抬頭看了一眼帳角的漏壺，又看看案上沒整理完的文書，黛眉微蹙?！敖裉炫率且匠髸r才能整理完。”
    “整理不完就留著，明天讓別人處理?！焙螉櫿f道：“或者令史可以找人來幫忙。”
    蔡琰剛準備拒絕，突然心中一動?！疤熳佑袥]有說找誰？”
    “由令史自定?！?br/>     蔡琰放下手里的文書，取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個人名，遞給何姍?！拔蚁胝堖@個人幫忙，你去請示一下天子，若是可行，順便為我請來。”
    何姍接過紙，起身出帳，來到隔壁的荀文倩大帳。
    劉協正坐著和荀文倩說話，胡休、魏夫人陪在一旁。何姍進來，將蔡琰寫的人名遞給劉協，說明情況，劉協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王異的名字，點了點頭。
    “去女營，請主簿王異、袁權去御帳幫忙。”
    何姍不解地問道：“陛下，這上面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么？”
    荀文倩眼睛尖，瞟到了紙上的名字，也道：“陛下，袁權身份不同，怕是不合適進御帳吧？”
    劉協沒說什么，只是示意何姍照辦。何姍轉身去了，劉協回頭對荀文倩說道：“昭姬是個有分寸的人，袁權也是識大體的，她們不會亂來。”
    荀文倩點頭附和，又道：“昭姬最近很辛苦，有袁權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br/>     “你現在知道女子為官有多辛苦了吧?！眲f握著荀文倩的手，輕輕拍了拍?！罢鸭н@是沒成親，若是成了親，有了身孕，或者是有了孩子，只怕還要辛苦十倍?！?br/>     荀文倩眼珠一轉?！八?，之所以上古有女子主政，如今卻只有男子主政，和女子生育有關？”
    劉協很驚訝?！芭e一隅而知三隅反，你果然是個聰明人?！?br/>     荀文倩不好意思地笑了?！氨菹轮囐?，妾不敢當?！?br/>     魏夫人和胡休大眼瞪小眼，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劉協與荀文倩在說些什么。
    ——
    王異、袁權奉詔而來，蔡琰已經將御帳內的文書收拾了一遍，整理出一個書案，需要處理的文書全部擺在上面，筆墨紙張也都準備好了。
    見袁權也跟著走了進來，蔡琰有些意外，連忙起身相迎。
    “我等奉詔而來，請令史安排?！蓖醍?、袁權躬身說道。
    蔡琰還了禮，將王異引到書案前，指著案上的文書?！拔男悖阒`寫這些記錄，看不清的問我?！?br/>     王異應了一聲，在蔡琰指定的位置坐定，對一旁的天子御案不敢多看一眼。
    蔡琰將袁權引到自己的案前，拉著她坐下，相視一笑。
    袁權低聲說道：“令史，我在這里，怕是不合適吧？”
    蔡琰也不說話，從何姍手中拿過那張紙，攤在袁權面前。袁權看了一眼，不免驚訝。
    “這是為何？”
    “陛下信你?！辈嚏吐曊f道：“姊姊勤于職守，天子看在眼里，愿意給姊姊更多的機會。姊姊千萬不要錯過。”
    袁權默默點頭。“天子氣度，果然不同。有些明主，大漢必能中興?！?br/>     話音未落，對面的王異發出一聲驚呼。袁權轉頭看去，只見王異拿著一頁紙，滿臉喜色。蔡琰卻很淡定。王異拿到的是剛才天子與賈詡商談的內容，關系到涼州振興，身為涼州人，王異自然歡喜。
    見蔡琰平靜如初，袁權心中驚訝，卻沒有多嘴。
    蔡琰取過一份文書。“姊姊，你就謄寫這些吧。”
    袁權接過文書，看了一會兒，也不禁驚呼出聲。“怪不得她們回營之后，一個個笑個不停，原來竟是真的？”
    蔡琰嫣然一笑?！爱斎皇钦娴?，女營今天可是一鳴驚人，大放異彩，你們這么多天來的辛苦也算是有了成果。你們不在現場，不知道當時那些男子有多驚訝，尤其是那兩個胡女用短矛擊破盾牌時?！?br/>     “可惜我們不在。”王異很遺憾?！叭裟苡H眼一見，亦覺有榮?！?br/>     “會有機會的。”蔡琰說道：“將來上陣，你這個軍師豈能缺席？”
    “女子上陣……”袁權翻看著潦草的記錄，眼中露出滿是羨慕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