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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尾聲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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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章
    竟然是這樣。
    他不是躲不開那一箭,而是主動朝箭撲了過去,因為對方太過狡猾,早已清清楚楚算準(zhǔn)了他的心思。
    楚顏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了,她想過千百種理由,也許是他假意中箭迷惑敵人,也許是他分神對敵無暇閃避,也許是他輕敵大意未能覺察,也許是……也許一切都只是她太過想當(dāng)然。
    十年的相處浮上心頭,楚顏面色慘白地笑了,是啊,她怎么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他是顧祁,是從前那個傲骨錚錚外冷內(nèi)熱的太子殿下,哪怕花了好長的時間成長為今日這個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皇帝,可他終究還是從前的顧祁,地位變了、心智變了,可不變的是骨子里那股執(zhí)拗的傲氣。
    他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蕭徹在他面前送命呢?
    連日的暴雨過去,窗外總算有了晴天,楚顏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有燦爛的陽光照在她蒼白孱弱的面容上,血色全無卻又熠熠生輝。
    說來可笑,在不知真相以前她尚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吃好喝好,可如今秦遠山把事實告訴了她,她卻再也沒有辦法繼續(xù)冷靜下去。
    像是已經(jīng)寫好的劇本忽然被一個局外人闖入,于是一切都亂了套,再也沒有辦法按照以前的套路進行下去。
    那個曾經(jīng)對她冷眼相看的十三歲少年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走入她的生命的?
    或許是從她替他擋住清陽郡主的那只失了準(zhǔn)頭的毛筆開始,或許是從他在安良媛的j□j被撞破后替她化解了侍衛(wèi)的致命一擊開始,或許是從她一次又一次看見他在與朝臣的詭譎暗涌里失勢掙扎開始,或許是從他一步一步成熟強大到她也看不透了開始。
    前后兩輩子,上上下下加起來她活了四十多年,可她一直停在這里,最終那個十三歲的少年趕上了她。
    秦遠山看著默不作聲的皇后,陽光灑在她的側(cè)臉上,連面頰上最細微柔軟的絨毛也清晰可見。她就這樣怔怔地垂著眸,直到那個同樣沉默的男子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艱難地伸出手來替她拂去了睫毛上的一滴晶瑩剔透的珠子。
    他說:“別哭。”聲音低沉又柔軟,像是春日里的和煦微風(fēng),把最膽小的黃鶯也給沉醉在了枝頭。
    楚顏像是觸電一般抬起頭來,被他的話給震驚了。
    他說什么?
    別哭?
    她何時哭了?
    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她伸出手去捂住了自己的面頰,終于察覺到指縫間淌出了細碎的淚珠,仿佛三月的春雨,仿佛夜里的輕霜。
    直到這一刻,她終于無法再否認,那個人的的確確牽動了她的心緒。
    她在難過。
    *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氣候嚴寒,京城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早。
    下元節(jié)、冬至、臘八……一個有一個的節(jié)日陸續(xù)而至,只可惜這場仗打了半年多了,皇帝又在一個月前受了傷,皇宮里上上下下都沒有什么心情去慶祝。
    前線的戰(zhàn)報不斷傳來,皇帝的傷情也在眾人心驚膽戰(zhàn)之際陸續(xù)而至。
    第一日,弓弩入體太深,太醫(yī)不敢拔箭,聽說那精鐵鑄造的弓弩光是箭身就有孩童的手腕那么粗,只怕一旦拔出,皇帝會立刻失血過多身亡。
    第三日,軍中隨行的太醫(yī)跪了一地,還是無人敢上前拔箭,可不拔箭只敷藥根本無濟于事,傷口始終會繼續(xù)惡化。蕭徹一怒之下親自動手拔箭,他死死咬著牙,嘴唇都被咬出兩個血洞。
    他這條命是皇帝用這一箭的代價替他換回來的,那么若是拔箭不成,累得皇帝就此撒手人寰,他隨他同去、還他一命便是。
    第七日,皇帝沒有醒來。
    第八日,第九日……第十五日,皇帝始終未曾睜開眼睛。
    楚顏遣退了一眾妃嬪,稱肚子大了,臨盆在即,不便見客,每日只懶懶地坐在窗子邊上曬太陽。
    她怕冷,含芝和冬意就在大殿里放了很多炭盆子,暖婆子也是每隔半個時辰就替她換一個,可她開始流鼻血,太醫(yī)說是上火了,不宜這么每日烤火。
    炭盆子減少了,大殿里也冷了不少,但她不愿意動,常常一天坐下來,手腳冰涼。
    冬意和含芝都快擔(dān)心死了,好在主子只是不愛動,吃的還是一樣多,孩子餓不著,這也稍微叫人松了口氣。
    宮里的氣氛越發(fā)沉默了,妃嬪們沒有什么動作,秦遠山和顧明安沉默著處理政務(wù),京城的朝臣們也沒有再互相走動,只是每日聽著邊疆傳來的新消息。
    秦遠山來過永安宮幾次,每次一待就是大半天,為了避嫌,一眾宮人都在門口守著,卻不知屋里這兩人一直干坐著不說話是個什么意思。
    楚顏沒有瘦下去,秦遠山卻瘦下去了,他的視線緩緩落在她那大得嚇人的肚子上,飄搖不定,最終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楚顏亦不知道他的心思,也許不是猜不到,是根本沒有精力去猜。
    *
    聽說卓定安一個人在前線主持大局,忙得不可開交,恭親王主動承下了作為副將前去迎敵的擔(dān)子,一場又一場地打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勝仗——這算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令人略微振奮的消息。
    營地時駐扎在邊境的一個小城鎮(zhèn)外面的,顧初時從戰(zhàn)場上下來沒有急著回營地,反而去了鎮(zhèn)上。
    他翻身下馬,走進路邊的小酒館,撩開簾子一路進了后面的灶房。那個正在洗菜的老頭子見了他,擦干了手站起身來,行動遲緩地走到灶邊,從老舊的墻上抽出一塊磚頭,然后拿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他。
    顧初時接過來的時候簡直是如釋重負,因為他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沒有得到關(guān)于南兒的任何消息了,臨走之際明明交代過負責(zé)看守別院的人要每隔十日就傳書一封的,如今整整一個月沒有消息,他的一顆心都要懸在嗓子眼里了。
    好在心腹一直寬慰他,說是這些日子以來邊境風(fēng)雪大作,傳書的人一定是因此阻隔了行程,所以來遲了。
    眼下他總算松口氣,來了就好。
    幾乎是唇角含笑地打開了那封信,可一看之下,這個男人瞬間僵在原地。
    精致的紙張不似以往,信上的字跡也變了,變成了一種筆鋒遒勁、力透紙背的字體。
    那個字體簡簡單單地寫著這樣幾句話:南兒已死,曝尸荒野,若想替她收尸,速回。
    唇角的笑意在一瞬間冷凍結(jié)冰,一顆滾燙的心像是被人當(dāng)頭潑了一盆冷水,凍得冰渣子都入骨三分。
    信上沒有署名,可顧初時卻立馬猜到了這手字的主人是誰,他的心頭狂風(fēng)大作,渾身緊繃得幾乎咬碎了牙。
    他倏地沖出了門,也不顧外面風(fēng)雪交加,騎馬朝著回京的方向奔去。
    心腹策馬追了上去,焦急地喊道:“王爺,您去哪兒啊?再不回營地將軍該生疑了!”
    顧初時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只是策馬狂奔,整顆心都不再跳動。
    一開始不過是想要將她接來,培養(yǎng)成棋子之后安j□j宮,借用皇室對鎮(zhèn)南大將軍的歉疚之心讓她一帆風(fēng)順地成為他的得力大將,實施他最后的計劃。
    只可惜當(dāng)年那個十歲的小姑娘在回京的一路上發(fā)了高燒,神志不清地撲在他懷里又哭又笑,口口聲聲叫著父親,竟是錯把他認作了已故的亡父。顧初時沒有推開她,因為面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他有些手足無措,可誰知道從此以后,似是宿命一般,他竟然再也推不開她。
    盡心盡力培養(yǎng)她五年,他竟然不愿就此把她送入宮去,于是他偷天換日,把她的身份給了另一枚棋子,硬是讓那個姑娘冠上了崇箏的名字進了宮,滿以為這樣就能與她再不分離。
    他的南兒,他一直鎖在金絲籠里怕她飛走怕她受傷怕她吃苦的南兒,他曾經(jīng)親手將她的翅膀折斷,不過是為了將她牢牢鎖在身邊而已,哪怕她罵他恨他怨他,恨不得將他殺了,他也毫不憐惜地將她鎖在那個深深的庭院里。
    他一再告訴她:“是我救了你的命,也是我沒有把你推入深宮,若是離開了我,你會一無所有,會無處可去,你要記住這一點。”
    可是在內(nèi)心深處,他只是不愿意承認,事實上一直以來都是他離不開她,
    而今……
    而今,他親手打造的那柄用來對付顧祁的利劍反過來指向了他,并且第一次出鞘就殺了他最心愛的人。
    南兒,南兒……他的心下一直在淌血,莫十九三個字涌上心頭,恨得他想將之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
    恭親王府的書房里,莫十九靜靜地等待著什么,他甚至進了密室又一次見了音邵一面,對那個面容蒼白、神情憔悴的女子笑得安靜又好看。
    他說:“當(dāng)顧初時看見自己費盡心思培養(yǎng)的替身最終反敗為勝,甚至奪走了他精心安排的一切,還會不會覺得這個替身不過是個毫無生命替他賣命的傀儡而已呢?”
    莫十九很少笑,然而這一次,他笑得很燦爛,那張與顧初時一模一樣的面容竟然綻放出和顧初時不一樣的風(fēng)華絕代來,不是春日的絢爛無比,而是冬日絕壁之上五彩斑斕的劇毒之花,帶著不可一世的美麗,和冰冷疏離的狠絕。
    音邵渾身一顫:“你……你要做什么?”
    莫十九這次沒有回答她,只是緩緩伸手撫上了她的臉:“普通人的性命在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如同螻蟻一般微不足道,音邵,我想讓你親眼看看當(dāng)螻蟻有朝一日推翻了你們辛苦謀劃多年的大業(yè)、坐上了你們的位置時,你那苦心孤詣玩弄人性命于鼓掌之上的哥哥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他要干什么?
    顧初時煞費苦心打造出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不就是為了在關(guān)鍵時刻利用他替自己死去么?可他偏不,既然擁有了一模一樣的臉,他又為何不能李代桃僵,登上榮位呢?
    作者有話要說:趕在六點之前寫完了,趕腳莫十九默默地幫了太子殿下好大的忙。
    寫他的時候我有一種在寫武俠的趕腳,十分爽!
    晚上11點前見,希望趕在過年前寫完這篇。年后開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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