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第一殺手揭開神秘面紗,這對于全聯盟而言,都是轟動的大新聞。
在押送的路途中,道路兩旁除了擁擠的人群外,還有更多的,是各個星球派駐的播報記者。
方袁被關在飛船的囚牢里,唯有對外顯示的直播中,可以看到他此時的情形。
依舊是昏暗的室內,他因鎖鏈被迫兩手展開扣住,低垂著頭顱,金發披散,看不清面容。
而抓獲“鳶”的聯盟第一司令官,易榮臻,此時正在排頭的幾架軍事飛船里,悠然地坐在總指揮室,這里視野極好,目光所及,是押送艦隊四周每一個角落。
他微抬腿,架著,淺笑依然,若不是視線不斷逡巡在指揮室外,所表現出來的神情會顯得更加自在些。
特維中將坐在另一邊,神情似有無奈。
“您認為她今天會出現嗎?”
如此炫耀般地將“功績”擺在人前,這是司令官前所未有的行為。
大張旗鼓地從聯盟首都最熱鬧的街道上游行,并且放大方袁的鏡頭,展現給眾人,深怕某人看不見似的。
易榮臻微微頷首,目光沒有停留。
“她一定會的。”
“我已經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準備,她一定會來救‘鳶’。”
如此肯定,所倚仗的,不過是夢境中,她所演的那場“戲”。
那種失去“戰友”的悲痛感,必是有所經歷,才能夠偽裝出來的。
而他,從來沒有否認過——方袁對她的重要性。
特維干巴巴張嘴,最后還是閉上了。
押送隊伍一路平安,最后到達了議院。
在這里,將由易榮臻親自押解“鳶”前往軍事法庭,上交政府,王室,以及軍方共同判決。
當步入法庭,滿座沉寂。
四周圍繞著三方各自重要人物的席位,正中央高處,政府議員代表,金尼斯王儲殿下,軍方代表已經就坐。
兩位軍士將方袁押入待審席,然后守在后方。
易總司令官首先向王儲殿下行禮,然后向在座行軍禮,最后才緩步走向自己在上方的席位。
軍姿颯爽,笑意怡人。
莫爾倒是心中冷笑:易總司令官果然還是心思細膩,讓任何人都挑不出錯處的做派。
一切準備就緒,主持審理過程的法官正要開庭,莫爾王儲卻淡然地抬手示意。
他目色深沉,艷麗的面容帶著咬牙切齒般的不甘,在法官疑惑的視線中,輕聲開口,滿座皆心中一驚。
“聯盟的任何一位公民,都有自主辯護的權益,也都應被尊重對待。法官,我以王儲的名義,申請給這位……解開鐐銬。”
話落,始終侯在他身后的護衛隊長,走下高臺,來到待審席前方,立定。
這樣一番姿態,眾人如何不明白王儲殿下的意思,但猜測的同時,又在心頭暗自忖度,望向了另一方席位的易總司令官。
易榮臻的笑容似乎有一瞬凝固,但馬上,他對著法官,緩緩言道:“王儲殿下所提的,的確符合聯盟法條例,但‘鳶’的身份畢竟特殊,軍方提供的鐐銬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他的行動,這里是軍事法庭,我想考慮在座的安危,也同樣重要吧。”
“更何況……”說著,易榮臻一張笑臉,轉向了同樣看著他的莫爾,“軍方已經查出,‘鳶’是由堪得沛帝國派出的殺手,他聯盟的公民身份,這還未確定;即便是,通敵叛國的罪名,也是……”逃不脫的。
只聽“啪嗒”一聲,打斷了易榮臻的言語。
眾人有些呆滯地轉向待審席。
只見護衛隊長已然將“鳶”的鎖鏈卸下,放置在另一邊,然后往后一退,向著王儲殿下的位置,莊重行禮。
全場:“……”
連本來始終無甚反映的“鳶”——方袁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視線相對,僅一秒,方袁的紅瞳不易察覺地一顫,又緩緩低頭,掩住了面容。
而在座的,第一反應便認為這是莫爾王儲的意思。
果然,王儲殿下似是壓抑著不耐,絲毫沒有理會易總司令官的意思,徑直對法官要求:“開庭吧。”
易榮臻這才完全肯定了莫爾這邊出了問題,臉上的笑容逐漸淡了。
他方才還以為,莫爾王儲是想跟他搭一場戲,將“鳶”的罪名公開,以試探希瑞是否會出現。
他微揚的嘴角,在法官宣布開庭后,徹底抿直了。
開庭后,三方各自陳述對“鳶”的判決提議。
首先,軍方擁有最為詳細的證據,將“鳶”與堪得沛帝國的通訊記錄全場播放,同時還包括堪得沛俘虜的真實口供。
最后提議以叛國罪,處以死·刑。
若是按照聯盟軍事法,這樣的判決,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可壞就壞在,王室和議院代表,并不是這樣的意思。
先說莫爾王儲殿下,據說早前已經找好了“鳶”所有罪行的指控證人,包括其曾刺殺的人的家屬,甚至還有曾與“鳶”同一組織的成員。
可這次真的開庭了,該出現的證人都沒有出現,反倒是王儲殿下自己,說了一堆話里話外都在為“鳶”洗脫罪名的言論——而其中,反駁最為力度的,便是提出——“鳶”是受到精神控制,才會犯下罪行。
判決——由休眠治療后,再決定如何處置。
到了議院代表,干脆就是對王儲殿下的原話,進行了復述。
同樣是為“鳶”開脫的意思。
易總司令官的臉色愈發沉了,在議院代表都說完時,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莫爾王儲的身上,然后便是“鳶”的身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最后,由于王室和議院兩方協議,軍方不得不讓步,方袁的判決,只能延后。
即將解散前,莫爾王儲又發話:“鑒于軍方對被告權利的維護意識較弱,我希望將被告的監護權轉交于議院政府。”
話落,易總司令官一拳重重敲在桌上。
他沉著臉反問:“王儲殿下怎么不說,干脆放了他得了。”
莫爾皺起眉,他自然聽得懂易榮臻的意思——既然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怎么不干脆連她也一起放了。
可是他仍然重復道:“我申請將被告的監護權轉交于議院政府。”
眾人:“……”
形勢如此急轉直下,眾人怎么還看不出來,軍方在“三權鼎立”中,已然被“孤立”的局面。
易榮臻清晰的輪廓愈發僵硬,在全場寂靜中,他深吸口氣,終于還是帶了絲笑容,對著莫爾王儲,恢復了原先的半分儒雅有禮。
“既然王儲殿下提出申請,自然也是合理的。我贊同您的申請。”
這番說法一下來,之前一直繃緊了神經的法官,總算松了口氣,立刻按著他的意思,宣布了結果。
最終,易榮臻給自己此行算了筆賬,實在覺得自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毫無收獲。
待第一個離開議院,前往首都軍區暫住時,他再沒露出一點兒笑臉。
特維中將見他如此,也不知能勸慰些什么,只得在旁守著。
方袁最后被議院代表派人帶走,看到他上了政府的專用座駕,莫爾王儲才踏步走上了自己的飛船。
一行艦隊,在駛回王宮的路上。
“我,是否實現了你的愿望?”莫爾在半途時,忽然面對著他的護衛隊長,“瑞瑞?”
護衛隊長先是一愣,立馬緊張搖頭,狀似恐慌極了。
“殿下,您說什么呢?!”
莫爾卻直視他,無比肯定:“別裝了,你在給方袁解開鐐銬的時候,是他暴露了你。”
護衛隊長:“……”
“你從早上就換了護衛隊長的身份,一直守在我身邊,卻直到開庭前,我才察覺你的不對勁。”莫爾似是自語,“可惜方袁看你的眼神騙不了我,或許易榮臻也會很快意識到那眼神的含義。”
“你說,會讓我得償所愿不是嗎?”
“……”
眼前本來穿著皇家騎士服裝的護衛隊長,僅幾個眨眼,便完全成了另一個人。
黑發黑瞳的姑娘,白皙清秀的面孔。
與莫爾記憶里的那人相重合,他心中猛地一顫。
莫爾死死忍住說話時的顫動,但似乎做得并不完美。
“你怎么……做到的……這樣的偽裝?”
希瑞的神情似笑非笑,故作調侃,想要緩沖下此時的氣氛,雖然效果如同莫爾的掩飾一樣,沒什么效果。
“很簡單啊,就是改變了一下視覺效果——當你的精神力被影響時,我想你看到我什么樣貌,那我就可以是什么樣貌。”
“……”
“算是另一種名義上的‘偽裝’吧。”
終于見到日思夜想之人,莫爾的反應卻沒有他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不可控。
他以為,自己應該會表現得更差。
比如此時,對于希瑞的回答,他竟然還能牽著嘴角,意思著笑了兩聲。
可惜,整架飛船中,更為寂靜了。
許久,莫爾試著再開口。
“之前,你給我看的那幅畫……”
還未說完,他便有些后悔提了這個話茬,可這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惦念的。
他怕希瑞是在拿夢境里發生的事情,為了救出方袁,來跟他提條件。
那幅畫的意思,他一直在猜測,卻最終不敢有確定的答案。
希瑞沒有靠近他,始終保持在平日里護衛隊長所站的五步距離左右。
她低頭,看著莫爾的眼神,不禁想起曾經那個,卑微,沉默,但勇敢面對的小莫。
心中思索,已是一輪又一輪,最后,她才把真正的心意告訴他。
“我只是想跟你說,對不起。”希瑞看到莫爾的神色僵住,“對不起,把你一個人拋在夢境里——這就是,那幅畫里,我的意思。”
將其冰冷的世界,點綴上色彩;將其夢幻的枝干,萌生出綠葉。
卻在最后一刻,將其獨自丟在銀白的宮殿里,拋在冰雕的王座上。
莫爾幾乎呆滯地看著她,神情恍惚地問道:
“他們告訴我,你在夢境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偽裝,都是虛假的。”
希瑞忍不住抿唇,干巴巴反問:“那么,你相信嗎?”
“我只相信你。”毫不猶豫的,莫爾急沖沖回復了她,“只要你說的,我就一定會相信。”
“……”
看到希瑞的沉默,莫爾倏地起身,往她那邊走幾步;
希瑞卻猛地往后退,又是拉開了距離。
莫爾的神情憤怒而悲傷,卻不敢當著她的面,表現出來。
以至于,美麗的面容,糾成了一團,似乎痛極了。
“知道我為什么不敢靠近你嗎?”希瑞對上他的目光,只能無奈苦笑,“莫爾,正是因為,夢境里的每一句話,都是我最真實的話,我才不敢靠近你。”
莫爾的瞳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莫爾,我喜歡你,我會一直喜歡你。”
“我愿意留在你身邊,為了你,我可以一直留下來……”
“因為這些都不是假話,所以,我不能……”
話音未落,狂喜的莫爾,已經飛快沖上來,緊緊擁住她。
似是要嵌進骨里,他愈發用力,絲毫不敢放開。
“我很高興!瑞瑞!”他對懷里的人激動地說,“你沒有忘記曾經給我的承諾!我相信你會做到的,對不對?”
“……”
“瑞瑞?”
“對不起,殿下。”
希瑞曾對他說,只要有勇氣,承認錯誤,敢于道歉,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她也在一直踐行著這句話——
可此刻,他的心,重新跌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