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總部做什么?”柯域帶著極淡的笑意問道。
對于希瑞提出的請求,方袁干脆就是無視掉,非得等到第二天,換到柯域來了,她再提了一遍。
方袁除開來的日子,似乎自己都有別的安排。他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沒什么動靜。
不像柯域,一來一回,門口總是大陣仗,引人側目。
此刻,他正跟柯域打了個照面,神色淡淡,徑自往外走。
希瑞想跟他道個別,都還沒來得及張口,又訕訕閉緊了。
看柯域盯著她,便極小聲地說了句:“我想去趟制造師總部?!?br />
本是抱著不驚動方袁的打算,結果柯域完全沒把她刻意壓低的聲音當一回事,他的反問,讓已經到了門口,正要出去的方袁頓了頓。
希瑞看到,縮了縮脖子。
柯域再問:“你還想回去做噩夢制造師?”
問到這一步了,希瑞也只能想著破罐子破摔,緩緩地點了點頭。
停頓了片刻,在方袁和柯域審視的目光中,她又解釋了句:“我就是想著,現在每天閑著也是閑著。這段時間雖然動蕩太多,但我的職務還是掛在那里的,現在制造師已經被列入了編制,福利待遇都比原來高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感覺跳了自己前面挖的坑,柯域蹙眉:“……”
方袁在門邊聽清楚了,插了一嘴:“敢情你昨天跟我提,還是認真的?!”
希瑞訕笑,不答了。
柯域一臉的嚴肅,似是正在糾結該怎么說。
倒是希瑞又補充了一句:“我工作在這里,住也在這里,是真心要定居在首都了的。你們總不能一直這樣盯著我,直到完婚那天?”
更何況易榮臻那里歸期未定,柯域和莫爾幾人,對他回歸與否,也不知抱著怎樣的心思……
“你倒是積極對待工作?!笨掠蚵曇舫晾?,“那也要看那邊還收不收你?!?br />
“呃?”希瑞錯愕,迷茫地看著他。
看她不信,柯域直接撥通了自己老師的視訊。
那邊很快接起來,總務長正襟危坐在辦公桌前,語調輕快地調侃:“好不容易康復的人,你不去盯著她,怎么有空來聯系我?”
所謂好不容易康復,還被盯牢的希瑞:“……”
柯域還沒答話,那頭總務長看見了邊上的希瑞,先是一愣,然后立馬正經了臉色,沉著聲音問:“怎么回事?”
他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希瑞湊上來,打著商量:“總務長,我前面調職的安排,你看現在估計也不可能實現了。請問現在能把我調回總部嗎?”
“……”總務長的神色抽了抽,視線調向了柯域,帶著一絲絲哀怨,“柯域,能別讓她給我添亂了嗎?”
并不想做壞人的總務長,甩鍋給了柯域??上Э掠蛞膊⒉毁I賬。
他接道:“我聯系您,也是為了能讓她親自聽到解釋?!?br />
希瑞眨巴眨巴眼。
總務長無奈,轉回希瑞:“你之前調任的單位,因為一直找不到你,已經把你報到了聯盟失蹤人口。再加上你之后那些特殊情況……”
希瑞:“……”
“所以,總部并沒有把你上報到最新的制造師名單,之前版本的制造師證明又都已經作廢……”
“?。俊毕H痼@住,“那我怎么辦?”
“按現在進入編制的規定,你需要重新考證?!笨倓臻L輕飄飄一句帶過。
花了五年時間,才拿到制造師入職證明的希瑞,完全無法想象,她再用五年時間,重新成為噩夢制造師的過程。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哪怕她手頭上的制造師證明沒有作廢,總務長也不敢收她了。
直到總務長逃似的掛下視訊,希瑞還在為自己作廢的制造師證明哀悼,也一時反應不過來——作廢的這個理由到底合不合理。
在旁邊看完全程的方袁,冷冷地撇了撇嘴,對著柯域的方向,似笑非笑。
康希瑞或許天真,但絕不是愚蠢。
他們難道以為這樣,就能束縛住她?
她想要做的事情,或許只有做到后,才會讓這些人,真正體會到措手不及。
“我先走了。”他揚起聲音,跟有些失神的希瑞打了聲招呼。
話落,也不等希瑞回應,拉開門就走了。
留下柯域和她,兩人面面相覷。
希瑞率先打破沉寂,她笑笑,坐到沙發椅上:“那,接下來我們做什么好呢?”
柯域怔愣著看她幾秒,深思了半刻,淡淡的表情,也不禁露出些笑容,一如前兩日那般。
在方才希瑞笑的剎那,他心頭猛地一顫,情緒莫名。
可他應該無需擔心什么的。
早在這幾日,整棟公寓大樓,都已經換上了他的人,更別說外圍一圈加一圈,鐵桶般覆蓋的人馬,把這間宛若隔世的小公寓,守得如同死水,毫無波瀾。
就算莫爾把護衛隊都撤走了,那又怎么樣?
當他跟著希瑞坐下,正要靠近她,只聽希瑞恍若未覺,白皙的面孔笑得更為燦爛。
“柯域,其實被層層包圍,像囚犯一樣的感覺,真的挺不好受的?!?br />
自從精神力得以穩定,她即便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變化,語言上,還是盡可能不跟他們彎彎繞繞的。
柯域剛要挪動的身子,僵住。
他又怎會不理解這樣的感受。
他從有記憶以來,便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兒時,是囚禁;如今,是防護。
“不一樣的?!彼麌诉鲋胍磉_得委婉些,“瑞瑞,現在是為了保護你?!?br />
希瑞若有似無地嘆:“我保證不會擅自離開的,柯域。”
“你……”當然離開不了。
柯域話頭頓住,心頭沒由來地陣陣恐慌。
“瑞瑞。”他輕聲喚道,“別跟我做任何保證,你越是保證什么,我就越無法相信?!?br />
本要循循善誘的話,立時全被噎回去,希瑞表示這樣的滋味很不好受。
柯域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能怎么說。
只見他僵硬著動作,開啟了廳內的環繞音響,舒緩的音樂,回蕩在耳邊。
好一會兒,柯域些許蒼白的臉色,才緩和過來。
而過程中,他都不敢直視希瑞的眼神。
這種僵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左蘅到來。
他在兩人之間,左右來回轉了轉,直到柯域離開,他審視著希瑞的神色,依舊未變。
希瑞把剛準備好的點心端上來,擺在左蘅面前。
他冷冷挑眉:“他們都嘗過沒?”
希瑞莫名感到囧了。
這點心,希瑞是在莫爾那天開始做,公平起見,每天都做好一人份,輪到誰來,就都有的吃。
也說不上誰先誰后,誰沒輪到,畢竟都是當天剛做好的。
希瑞說什么都覺得怪怪的,干脆就把點心往左蘅近前又推了推。
用行動來表示,此刻她不想開口的意愿。
左蘅倒是無所謂她的反應,很是配合地吃完。
他的動作不快,但看看表,一天的的時間,顯然還十分充裕。
希瑞在旁邊干巴巴等著收拾,待他一放下餐具,就打算伸手,一邊還說著:“我去玩會兒游戲,或者看看節目,你要是愿意就一起,也可以去研究自己的報告?!?br />
畢竟前天他倆就這樣過的。
“咳?!弊筠枯p咳一聲,“要不要出去走走?!?br />
希瑞的動作頓時停住了,她瞪大眼看著左蘅,一臉的不可思議。
“什么?”她懷疑地問。
左蘅扯了扯嘴角,哂笑:“你還想在這小公寓里呆一輩子不成?”
冷言冷語,的確是左蘅本人沒錯。
希瑞心頭激蕩,但笑容才露了一半,倏地收了回去。
她按捺住蠢蠢欲動的神色,生怕他只是在試探她:“你不問問他們怎么說?”
這意思便是,難道他一個人就能決定,她能不能出去?
“康希瑞。”每當左蘅不滿,他就會喚她的全名,“我不是他們幾個,我自己會判斷——你現在是不是安全,以及會不會逃跑?!?br />
隨著他的一字一句,希瑞的眼睛慢慢亮起來。
“嘿,博士,說真的,你怎么判斷的?”她反問,嘴角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
左蘅的神色,始終是冷的,此刻極為專注地凝視著她:“我的判斷,是你現在的狀況很安全……”
希瑞嗯嗯嗯點頭,覺得他的判斷很準確,樂呵的模樣,顯得幾分年少時的可愛。
左蘅仿佛透過著神情,看到她曾經的那些音容笑貌,眼底忍不住露出幾分真心的笑意。
“你還是想逃,對嗎?”左蘅話鋒一轉,把疑問交給了她。
希瑞怔了一瞬,眨了眨眼,微微偏過頭,被他眼神中的暖意,帶出了幾分不好意思來。
“咳?!彼煽纫宦?,收起了笑鬧的舉止,一時尷尬,“這么明顯嗎?”
“呵,是聽出來的?!弊筠坷淅涞匮a充,“你從開始,就沒答應過結婚的事情,這是你一貫的作風,做不到的事情,就真的不會再提。”
希瑞哦了一聲,有些被打敗般,拍手扶額。
左蘅站起身,理了理絲毫未亂的白色研究服,“走吧,逛夠了,或許你可以陪我去趟研究所,我還有個實驗報告沒完成?!?br />
“呃?”希瑞錯愕地仰頭,看他正要收拾著走,不禁脫口問,“你都這樣下判斷了,也還決定帶我出去嗎?”
左蘅這時,已經朝她伸手。
希瑞怔愣地看著,幾秒,修長白皙的指尖,弧度柔和,左蘅一向擺著冷硬的臉,卻有一雙十分溫柔的手掌……
她不由自主,也抬手搭上去。
對方一施力,就把她從位置上拉起來,然后克制般,重新與她拉開些許距離。
“瑞瑞。”左蘅帶著她朝門口走,纖瘦挺拔的背影,沒有回頭,“只要你好好活著,這就是我的愿望。”
而他的愿望,已經實現了。
門被打開,左蘅牽著她走出去。
公寓外,立刻警覺,全員戒備。
同層的公寓門,盡數打開,偽裝成住戶的保鏢,齊齊朝他們看過來。
樓下整齊排列的黑衣隊伍,一眼數不清楚。
很明顯的,他們有人立刻聯系了剛離開不久的柯域。
左蘅冷笑,沒理會他們的動作,徑直帶著希瑞,往樓下走。
四層,三層……電梯到達底下……
希瑞跟著他,坐上早在下面備好的小型飛船。
幾個保鏢迅速追了過來,而左蘅就這樣,在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前提下,將她,帶離了這里。
等真的坐上飛船,希瑞恍惚間,樂了。
“原來這么容易的嗎?”
左蘅十分不贊同地瞥她一眼:“你想好去哪里了嗎?”
“嗯……”希瑞沉吟一會兒,才開口,“隨便吧,反正現在是逃不掉的?!?br />
而飛船內,在下一瞬,如合奏般,陸續想起了雷鳴的叮鈴聲。
半空中的智腦顯示屏,另外的幾人,同時聯系了希瑞。
“你不接?”左蘅冷聲問著,他的智腦剛剛就第一時間開啟了屏蔽。
希瑞苦笑:“能不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