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夏蓮正在擰眉思索之際,猛然聽到麥兜說起那天去往城里和錢興胤會面的事情,害怕爹就此話題盤問下去,麥兜口無遮攔,泄露了她和錢興胤離婚的消息,便急忙打岔說道:“麥兜你聽,《熊出沒》是不是又開播一集啦?” 麥兜趕緊停下話頭側耳靜聽,果然,村里不知誰家的電視機里正傳來《熊出沒》的主題歌聲?!盃敔敚阕约和姘?,俺小麥兜要去追劇啦!”麥兜招呼一聲,麻利的爬下趙伯冉的膝蓋,手里擎著半塊鍋盔一溜煙的跑去前院堂屋,自個打開電視機收看《熊出沒》了?! ∧克椭湺蹬芟蚯霸旱纳碛?,趙伯冉有些失落。他伸手取過“牛眼盅”,自斟自飲三盅老酒,便開始低了頭,慢慢的往嘴里扒拉著飯菜;半晌,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興胤好久沒有回來啦!” 東天的蓮花云間,彎月漸漸升高,皎潔的光亮透過棗樹蕭疏的枝葉,清清朗朗的投射在飯桌上面,碎銀游蛇般的躍動著。聽爹突然提起錢興胤,趙夏蓮不由得心中一酸,差點便落下了眼淚:她和錢興胤春天離婚的事情,大半年來一直瞞著爹和外人。錢興胤當初窮酸教書時候,對她百依百順,溫柔體貼,對爹俯首帖耳,畢恭畢敬;后來錢興胤進城,事業做得大了,就有些把她不很放在眼里了;自從有了麥兜,兩人更是常常意見不合,尤其是錢興胤在擴張房產生意中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令她很是不齒,兩人時常為此爭鬧生氣;最終發展到了第三者插足、感情不和關系破裂的地步…… 可是這些她又怎敢貿然的對爹說呢?她害怕爹知道自己離婚的事情后會更加生氣,更加傷心,甚至會去找錢興胤吵鬧一通,不爭個青紅皂白決不罷休;她已是年將四十的人了,怎能讓爹再為自己的事情操心焦惱呢?便裝作彎腰盛飯,把難看的臉色掩飾了過去?! ∫婇|女不接話茬,趙伯冉又默不言聲的扒拉了一碗稀飯,然后放下碗筷,摸出那桿半尺來長的竹根煙管,裝了鍋煙絲,吧嗒吧嗒的抽著;半晌,好象忽然想起來似的,問道: “村里的‘三權分置’工作開展得怎樣了?” 這是自從下臺以來,一貫沉默嚴肅的爹第一次當面過問村里的“政事”。見爹突然提起這個話頭,趙夏蓮不能再保持緘默了,她想了想,放下碗筷,順著爹的話意答道:“天天忙碌,可是收效并不理想:張天遠的工作難做,村支兩委也缺乏團結,不能形成合力?!贿^爹你放心,你女兒有信心把工作做好!” 趙伯冉點了點頭,目光并不看閨女,語氣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明白你話里的意思。村干部里面,趙士樂還算可以,表面愛打嘻哈,愛開玩笑,看似和誰都合得來,其實那是啞巴吃餃子,——心里有數著呢;李有才愛打小算盤,愛貪小便宜,關鍵時候缺乏原則性,需要好好籠絡;只王安平有些不好對付。王安平和我擱了二十多年的伙計,他臉上有幾顆麻子我都摸得清清楚楚,人倒不算是個壞人,就是私心太重,愛耍小聰明,前些年一直在暗地里拆我的臺……總之農村的人事復雜著呢,你還年輕,要少說話,多做事,走一步,看三步,很多問題都得好好的琢磨研究哩!” 趙夏蓮立刻聯想起了趙夏雨的提醒,明白這是爹在對自己進行指教了;不過,還沒等她深入思考,爹便又開了口:“村里有幾個潑皮搗蛋的貨也得留意,李大牛、錢二狗、猴跳三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錢二狗是明著壞,猴跳三是軟費物,李大牛最是個只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家伙,平日里大能不夠使,小能使不完,別人一敲鑼,再稍微給點甜頭,他就敢拼了命的順桿子爬……” 趙伯冉不再說話,又點燃一袋旱煙,濃濃的抽了一口。趙夏蓮也便不再說話,只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一時間,偌大的后院清靜下來,聽得見鴿子在堂屋房頂發出的呷呷咕咕的夢囈,聽得見黃牛在東側廂房倒沫的咯咯吱吱的咬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