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夏蓮和趙士樂正陪著禾襄市農開公司的領導走在機聲隆隆、人聲鼎沸的土地整理項目區內察看施工的質量和進度,忽然看到孫殿秀火燒火燎的跑了近來。趙夏蓮情知有事,便落后兩步,待孫殿秀跑至面前,小聲問道:“殿秀,什么事情這么慌張?” “出事了,出大事了!”孫殿秀滿臉煞白,喘了口氣答道,“王主任帶著李主任去找李大牛,談他家東崗上四十六棵樹的補償問題,不知怎么談崩了,李大牛懷里抱著一個‘百草枯’藥瓶,說要服毒自殺……” 趙夏蓮大吃一驚,也顧不得和農開公司的領導打招呼,飛身就向村里跑去;孫殿秀抹了一把額前的汗粒,急忙跟在后面。 此刻,李大牛家的院內,李大牛雙手抱著尚有半瓶暗紅色藥液的“百草枯”藥瓶,兩腿叉開直撅撅的坐在地上,傻妞和李小牛一邊一個抱著他的腿“爹呀爹呀”的哀哀而泣;李大牛家的院外,王安平單手掐腰,氣咻咻的站在梧桐樹下,旁邊的李有才望望院內,又望望王安平,滿臉既緊張惶恐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而李大牛家的院墻頭上、院門下面,則擠滿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村民。 二哈從廚房內竄了出來,兩手拍著兩瓣屁股叫道:“大牛大牛你聽我說,就是想死也不能喝藥,因為喝藥跟上吊、投河相比,可要難受許多。那年,我娘家三嬸的舅家表姐的二妗媽,就是因為喝了藥,哎呀哎呀,腿一伸眼一瞪,頃刻之間沒了命;小孩哭大人蹦,裝到枋子(即棺材)里不會動……” 李大牛使勁擤了一把鼻涕抹在鞋底上,然后梗著脖子呵斥兩邊的傻妞和李小牛:“你倆哭啥哩哭?不就是個爹嘛,死了也就死了?!旰?,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王安平分開眾人走到院門下面,盡量放緩語氣說道:“大牛,咱有話好好說嘛,哪能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呢?一哭二鬧三上吊,投河服毒,撒潑耍賴,那是娘兒們才干的事情啊。你這樣做,還算個男人嗎?” 跟在王安平身后的李有才則滿臉茫然之色,問道:“大牛,剛才我上廁所的時候,你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嘛,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要服毒喝藥了呢?” “別人家的樹每棵補償一百五十元,我家的樹它就要每棵補償二百元;你我問這是啥理由,我告你這叫沒理由?!崩畲笈?赐醢财胶屠钣胁怕呓?,立刻把瓶口對準了嘴巴,“你們要不答應,我就一口氣把這藥給喝下去。到那時候,哈哈,你們就看著辦吧!” “對,我家的樹就要二百元!”二哈雙手攥拳,向前一撲叫道?! 袄畲笈#闶窍脲X想瘋了吧?一棵胳臂粗的小樹,就要二百元?”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大聲叫道?! ±畲笈R还2弊樱骸澳愎艿弥鴨幔坑植皇且慵页鲥X!” 王安平回頭望了一眼李有才,說道:“大牛,別沖動,咱有話好好說。我這村主任當不了家做不了主,不還有夏蓮支書嗎?我已經安排殿秀去叫夏蓮了。夏蓮來了,你有什么要求只管當面向她說吧……” “市高官來了也不行,每棵樹給不了二百元,統統免談!”李大牛把“百草枯”藥瓶稍稍挪離嘴巴,眼睛朝向院門外面瞟了瞟,又看看王安平的臉色,“反正不答應我李大牛的要求,你們誰也別想安生!” “對,你們誰也別想安生!”二哈雙拳舉過頭頂,身子向前一撲,鸚鵡學舌般的叫道?! 『鋈辉簤︻^上、院門口處圍觀的村民一陣騷動,李大牛趕緊抬頭望去,原來卻是趙夏蓮帶著孫殿秀擠進了門來。李大牛趕緊舉起“百草枯”藥瓶,重新把瓶口對準嘴巴,然后雙眼直盯盯的望著趙夏蓮的臉色?! ≮w夏蓮擠進院門,看到李大牛正把“百草枯”藥瓶的瓶口對準嘴巴,登時嚇了一跳,顫聲問王安平道:“怎……怎么回事?” 王安平跺了下腳,臉色蒼白、語氣慌亂的說道:“夏蓮支書,你看李大牛這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貨,我和有才過來找他,協商東崗上四十六棵樹的補償問題,誰知他竟獅子大開口,非要每棵樹補償二百元不可,否則免談。我對他說,前面拉車,后面有轍,人家每棵樹只補償一百五十元,你憑什么開口就要二百元呢?他和我爭執嚷鬧,撒潑耍賴,我不過攮塞他兩句,誰知他就抱起‘百草枯’藥瓶說要喝藥服毒?!?,夏蓮侄女,都怨我政策水平太低,工作能力不強,給你惹出麻煩了!” 趙夏蓮“哦”了一聲,望著李大牛說道:“大牛,現在我來了,你有什么要求,就對我說吧。符合政策法律規定的,我一定想方設法幫你滿足;不符合政策法律規定的,你就是再喝兩瓶三瓶‘百草枯’毒藥,我也沒法幫你滿足。你說對吧?” 李大牛望著趙夏蓮說道:“哎喲,今個是什么喜日子,趙大支書你竟親自來啦?趙大支書你這一來,我可就滿臉蓬蓽生輝啦。對,我不管別人家每棵樹補償多少錢,我就要求我家每棵樹補償二百元。別跟我談理由,嘿嘿,談理由傷錢。要是你們不行,那就免談;要是你們逼我,我就喝下這瓶‘百草枯’!” “李大牛,要是你家的樹每棵補償二百元,那我們家的樹每棵也該補償二百元。咋,你家的樹是樹,我們家的樹就不是樹啦?”李大牛話音一落,圍觀村民立時七嘴八舌,亂紛紛的叫嚷了起來?! ≮w夏蓮暗想不能示弱,因為一旦示弱,其他村民跟著效仿,那前期的放樹遷墳工作可就整個前功盡棄了;主意一定,便正顏厲色的說道:“大牛,不要提些過于無理的要求。補償的事,該多少它就是多少,不能因為你抱著毒藥瓶子,我就答應你的要求?!绻裉齑饝懔耍且院髣e人動不動就也抱著毒藥瓶子來找我說事,咱這村里豈不亂了套啦?我這支書還開展不開展工作呢?” 李大牛獰笑一聲道:“這么說,你是不答應啦?好,我再最后問你一遍,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要真不答應,這瓶‘百草枯’我可就喝下去啦!”說著便將“百草枯”藥瓶的瓶口挨到了嘴巴上?! ≮w夏蓮心里有些發慌:“大牛,別喝,你別喝……” 李大牛忽然擠巴擠巴流出了幾滴眼淚,道:“趙大支書哇,我知道村里經濟緊張,我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要是喝下這毒藥死了,那樹一分錢也別給了,——人都死了嘛,還要錢弄啥哩?不過家里老爹閨女兒子,得村里照顧;二哈嘛,就隨她改嫁去吧……”說著大嘴一咧,便咬住了瓶口?! 皩?,隨我改嫁去吧!”二哈猛的向前一撲,大聲叫道?! ≮w夏蓮頓覺一陣冷汗呼的浸出,徹底的慌亂起來:“別,別,……二百就二百。——大牛你先把瓶子放下再說!” 李大牛眼珠骨碌碌一轉:“趙大支書哇,俗話說,打墻也是動土,已經不是已經;既然開了這個口,能不能再多給點兒,你看二百五行嗎?” 二哈在旁邊拍著屁股跳著雙腳,叫道:“二百五,就二百五!” 趙夏蓮轉頭望望王安平和李有才,見兩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呆呆愣愣,均似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意,無奈之下再次咬牙說道:“那就二百五吧!” 李大牛忍不住瞟了王安平一眼,臉上隱隱顯出得色:“不行啊趙大支書,計劃沒有變化快,現在我又漲價啦,要三百元!” 二哈舉拳過頭向前一撲,叫道:“對,漲價啦,要三百元!” 趙夏蓮使勁咽了一口唾沫,道:“三百就三百,你先把瓶子放下再說!” 李大牛滿臉得意的掃視一圈院墻頭上和院門下面的圍觀村民,再次提出要求:“三百只是樹的價格,那樹下長著的草是我種的,你們也得給補償……” 趙夏蓮實在忍無可忍,伸手指著李大牛叫道:“李大牛,你這是老母豬吃桃稈,——順稈子爬??!” 李大牛嘿嘿一笑,徹底露出了“纏死鬼”的無賴嘴臉:“我就老母豬吃桃稈了,我就順桿子爬了,誰能把我腫么樣?” “光說不練假君子,又說又練真君子。李大牛,你要有種,敢把那藥喝下去,咱爺們才服你!”趙夏蓮正在氣得呼呼大喘之際,忽然背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回頭看時,原來卻是騎坐在院墻頭上的錢興茂,錢興茂的旁邊又坐著錢二狗和猴跳三?! ″X二狗也跟著起哄道:“李大牛,要真不想喝你就把毒藥瓶子放下,別他娘的癩蛤蟆支床腳,——硬撐著呀!” “李大牛,要真是不好意思放下,我過去幫你行不行?”猴跳三吸溜著鼻涕說道。 “你們幾個在這里瞎胡咧咧個啥,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非要弄出人命來才肯罷休嗎?”王安平鐵青著臉,扭頭斥責錢興茂、錢二狗和猴跳三道?! ±畲笈?吹藉X興茂、錢二狗和猴跳三騎坐在了院墻頭上,心疼得叫道:“哎喲,你們三個狗東西,竟然騎到了我家的院墻頭上。我告訴你們,那院墻還是我爺在世時候修的,你們要是把它弄倒了,我要你們賠錢!” “賠你娘那個腳!”錢興茂雖被王安平呵斥,但卻并不收斂,再次激將李大牛道,“李大牛,喝啊你喝啊,又沒人攔著你嘛!” 錢二狗跟著叫道:“李大牛,你要是敢喝下去,我保證明天送你扒淤河澡票一張!” 猴跳三也跟著起哄:“李大牛,我打包票你不敢喝,你要敢喝老母豬都會上樹啦!” 趙夏蓮知道錢興茂因為停辦采沙場的事情心里記恨自己,錢二狗和猴跳三也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仨一出頭必定壞事,心里不由緊張得咚咚亂跳,正在急速思索對策之際,不想形勢卻又發生了變化: “誰說老子不敢喝?誰說老子不敢喝?老子這就喝給你們看。十八年后,老子……”李大牛一梗脖子反擊說道;說完忽然伸手抓過放于堂屋檐下的一個瓷盆,“啪啦”一聲摔碎在地,嘶聲吼道:“趙夏蓮,三百元你們都不肯給,真是欺人太甚。這日子沒法過了,我不活啦!”猛一仰頭,將半瓶藥液咕咚咕咚的喝進肚去?! ±钚∨!⑸垫ち⒖炭藿兄鴵淞松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