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為了方便趕路,衷為卿與御親王同乘一輛,同行的有太醫十位,侍衛上百,御親王親兵上千。
“你那么千方百計想要除掉本王,就不怕本王趁機殺你么。”一上馬車,御親王就說了一個笑話。
衷為卿好笑道:“王爺,此話何來?”
“凌虐李陌塵不是為了讓他招供出本王么?”
“您這是不打自招?”
“呵,就算他招了未必能拿本王怎樣。”
“是啊,所以我只是想鏟除李家人罷了。李太師真是不成氣候,一封假冒的書信都能讓他方寸大亂。”
那封所謂與蠻夷勾結的信是衷為卿仿冒的,李太師做賊虛心,不知自己什么把柄握在衷為卿手里,就自亂陣腳。而李陌塵也信以為真,不得不承認衷為卿仿寫技術是高明的。
“不過,依為卿,是有人在背后唆使他造反呢。”
衷為卿別有深意地看向他:“他真正勾結的是你吧,御親王?”
然而,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臆測。因此,御親王笑得云淡清風,毫無破綻。
到達章州時,出城門迎接的是新任太守成義,前任章州太守李廣在洪澇過境,大壩決堤后就畏罪自殺,就算他不自殺,李太師造反也難逃一死。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多百姓暫且得到安生,無□□的可能性,但疫情難以控制,依然民不聊生。
衷為卿看到的是一片洪晃過后的廢墟。災民們暫時住在山上的帳篷里,家園被毀,他們無處可去,親人喪生,他們來不及哀悼。所幸遇難者的遺體第一時間土埋焚燒,疫病未進一步擴散。
此次前來,除了救災用的物資,帶的最多的是藥材。太醫們已經忙活開了,兩位上司則去體察民情。
一個一個街道走去,入目的都是廢墟,人們都躲在山上安身,少數的人因為饑餓下來覓食,街上最多的還是流浪貓狗。
衷為卿翻看著遇難者的名冊,上面登記著他們的身份及家庭住址,上萬個名字里,沒有一個叫林微之的,或許這是最大的安慰。
他停下腳步,道:“御親王,你跟著我很久了。”
“本王只是擔心容華的安全。”他們沒有隨從跟著,一人穿得富麗堂皇,一人裹著舊大氅,卻掩飾不住一身的雍容華貴,在這荒涼的街上顯得突兀。
秋風掃來,衷為卿裹緊大氅,席玟眼睛亮了亮,抿唇而笑:“容華是在找人?”
“是。”
“本王想,他很快就會來找你的。”
此言不差,三日后,百姓開始重建家園,疫情得到控制時,林微之衣衫襤褸地出現了。
“微之……”
“為卿。”林微之一身邋遢,尚未接近衷為卿就被當成可疑份子攔下,衷為卿厲聲喝道,“放開他。微之,進來。”
兩人走入府邸,衷為卿坐下椅子,望向林微之,也不問他這段時間在哪,過得如何,只道:“你沒事就好。”
林微之眼眶驀地紅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李陌塵尚且倔強得不輕易掉淚,何況林微之。“為卿,我對不起百姓,對不起陛下的厚愛。”
衷為卿煩躁地閉眼,“怎么呢?”
“……大壩里摻的全是沙子,所以洪水一來,就被沖垮了。如果我早點發現就不會讓百姓流離失所,就不會喪生那么多無辜的人。”
“所以你躲起來呢?”
“我只是不知如何面對。”
到底太年輕,心理素質不行,事情已經過去,衷為卿只關心賬本的問題:“那些被李廣貪污的錢你有著落呢?”
修建這座大壩所花的錢與實際上的不符,那些“節省”下來的錢定是被李廣貪污呢,現下李廣已死,那筆錢在哪兒就無從得知。
林微之遺憾地搖頭:“我一直在調查,可是毫無結果。”
“你在章州期間,這里可有什么異樣?”
林微之面露不解,衷為卿低聲道:“比如江上的船只是否比平時多了許多。”
林微之恍然道:“這個我之前曾問過一個漁民,他說今年來往的商船確實比往年多了一番,章州對岸就是荊州,那是御親王的封地,與章州商業交易頻繁,因此江上常有商船往來。
衷為卿冷冷一笑:“我明白了。”
林微之疑惑道:“明白什么?”
“那筆錢在哪里。”
“真的嗎?”林微之驚訝道。
“是,它們很快就會被送來了。”衷為卿眼底森冷:為了自己的野心,就置平民百姓性命于不顧么?比起我,你狠多了,席玟。
兩日后,御親王席玟的物資從對岸運送來,百姓們不禁喜上眉梢,都道御親王仁德溫厚,愛民如子,一時把他夸上了天,直讓遠坐在京城中的皇帝連打噴嚏。
已經猜到真相的林微之氣得渾身發抖:“為卿,就這樣讓他逍遙法外嗎?”
“證據啊。”衷為卿懶洋洋的,“李廣自殺了,不,怕是被他殺人滅口啊,沒有證據,我們能拿他如何?”
林微之咬緊牙關,拳頭攥得青筋爆起。
衷為卿道:“對了,李陌塵也被人劫獄了,他到底對他有情有義呢。微之,光生氣是沒用的,我們去搜集他意圖不軌的證據吧。”
第二十二章
救災一事進入尾聲,百姓都歌頌御親王衷容華的好,倒是把遠在天邊的圣上忘一邊去了。
接下來衷為卿就著手整理貪污一案,大壩摻沙決堤是前太守失職,各路官員也難逃其咎,早在災情發生時,就有想逃路的官員,但因為封州,新任太守也即時上任,許多官員都沒跑成。將他們關押入大牢,三日后送京待審。
李廣家被查抄,搜出來的銀子不少,是他多年貪污的積蓄。衷為卿在里面挑挑揀揀,沒選到一樣滿意的。
“為卿,明天就要回京了啊,真舍不得。”
“舍不得?”衷為卿疑惑地看著席玟,“有什么舍不得?”
“百姓真誠的熱情啊。“
“呵。”衷為卿實在沒好心情對他,所有的證據都被他銷毀,讓他無從下手。“李太師已經窮途末路了。”
席玟眼睛一暗,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陛下洪福齊天。”
“是啊,別以為他中看不中用,人可精著呢。”
“哦?”
衷為卿道:“有些人看他那么草包,不就以為他好欺負,按奈不住了嗎?”
一語雙關,席玟但笑不語。
衷為卿低聲道:“你好自為之,席見臻不是你撼搖得動的。”
席玟低眸道:“因為有為卿你在啊。”
衷為卿冷笑道:“是。”
席玟伸手抓住他的大氅:“告訴本王,為什么?”
衷為卿退后一步,離開他的掌握:“他不是看起來的那么好對付。何況,李家敗了,周家不足為懼,江這邊的政權已被他一手掌握,而你,也不會冒著逆臣賊子的罪名奪其王位。”閉上眼,嘆道,“這次如果不是李太師身先士卒,起義的就是你吧?”
席玟笑笑,仍不說話。
衷為卿睜眼看他:“可沒有十足的把握,你不會輕易涉險。所以,只要有我在,這輩子都不會讓你有翻身的機會。”他拿出一封密函,信封已被拆開過,獨特的紫紅色泥印讓席玟一眼便認出。
席玟的眼神慢慢地暗了,直至一片冰冷,一字一字道:“衷、為、卿!”
衷為卿冷眼看他:“李陌塵已被你救走,把他藏好,也別讓他知道出賣他的人是誰。”
手指拽緊亮青色的大氅,幾經猶豫,還是將它卸下:“它也還你,你我再無瓜葛。”
席玟臉色一下蒼白:“為卿,你真的要背叛我?”
衷為卿笑了笑:“我不過是為了權勢,席見臻能給我更多更高的榮華富貴,我又何必跟著你當亂臣賊子?”
有一剎那的瞬間,席玟眼底迸發出殺意,衷為卿不以為意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句忠告:“你握在我手里的把柄太多,不要逼我將它們獻給陛下。”
席玟手里抓著那件殘舊褪色的大氅,恍惚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他將它蓋在蜷縮在路邊的衷為卿身上。直至現在,他才發現,他當年撿回來的并不是一只孱弱的小貓,而是一只收斂起爪牙一時病了的老虎。
衷為卿所作的一切,只是為了名利,權勢。
他在內心告誡自己,除此之外,沒有多余的感情。可是,內心深處,隱隱的有種錯覺:他是為了那個人才背叛原來的主人。
席玟做夢也想不到,衷為卿會如此絕情,出賣了李家之后,又背棄了他。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背信棄義為得權勢不折手段的小人而已。
衷為卿抬頭看月色,清清冷冷。他一人孤獨地走在夜路上,突然想到,他是個毒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接近他,觸碰他。而他執意的接近那個人又是為了什么?看他左擁右抱美人在懷?
袖子突然被人扯住,衷為卿恍惚地回過身,是席玟。
“為卿,我突然想起你怕冷,還是把衣服送來了。”那件亮青色的大氅又披回了他的身上,給予他溫暖。他年少時,除了娘親沒人疼愛他,席玟是第二個照顧他,給予他溫暖的人。席玟對他承諾有朝一日定給他想要的榮華富貴。席玟說想要這片萬里江山。席玟說為卿,如果那個人死了這天下就是我的了。
所以,他為了他接近權利中心,一點一點靠近那個人。可越是熟悉那個人,越是被他吸引,到最后,被權力,被欲望迷惑了心志,忘恩負義。
席玟給他搓手暖和,優雅地笑著:“為卿,跟我回荊州,從此隱姓埋名。”
衷為卿不由笑了:“不可能。”
席玟目光驀地陰沉:“為卿,你真的喜歡上那皇帝?”
衷為卿沉默不語,臉色陰霾。
“別傻了,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霸道地摘下衷為卿的手套,“一碰即碎的關系就是你希望的?”
“我說過,我只為權勢名利。”欲蓋彌彰地重申。
席玟道:“如果他死了呢?”
衷為卿冷眼盯著他。席玟悠然地笑:“如果他遇刺,你會毫無怨言地跟著我么?我可以給你至高無上的地位,享用不盡的財富。”
“不會的,你殺不了席見臻。”衷為卿淡然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么,他并非表象看起來的那么孬種。跟我來吧,我給你看看真相。”
他們來到章州的錢庫里,衷為卿指著地上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
“這些是從你荊州運來的糧餉,原封不動。”
席玟目露疑惑,衷為卿為他解疑道:“席見臻在這批銀子上動了手腳,一經查出,就證實李廣貪污案的主謀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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