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聲無息地飄了一夜。
清晨,毛絨絨的大雪花還在往白茫茫的雪毯上堆積。、
林峰特意早出來二十分鐘,走在上班兒路上,深呼吸著清涼的空氣,睫毛上不時掛上朵雪花,眼睛一眨,涼涼地順著臉皮滑下去,內心感覺到一絲愜意。
廠門口兒的雪被上班的人們踩踏成了雪水,雪花落下來,成為雪和水的混合體。人們到了廠門口,都要減速,從自行車上下來,稍不留神,站立不穩,就會滑倒。林峰看到有個騎自行車的人摔倒在大門口,人和車平放在地面上橫著滑行,人已經停下來,坐起來了,自行車還在往前溜。
早些到辦公樓的人們,沒先打掃室內衛生,而是戴著手套,拿著掃帚、鐵鍬到辦公樓下掃雪。小梅穿著到膝蓋的紅色羽絨服,紅色雪地鞋,只露一截黑褲,脖子上圍一條白圍脖兒,顯得更加俏麗。冬日的寒風在她臉蛋兒上涂了一抹紅胭脂。
志國邊掃積雪邊說:“這天地間可真干凈啊。”小梅的眼睛笑成月牙兒,雙手捧起一團雪說,我兒子可喜歡雪了,一大早就讓我陪他堆雪人,還要和雪人照合影。
志國“嘿嘿嘿”樂道,“多拍幾張,也讓我和你林哥看看美女和兒子的靚照。”
小梅把雪球扔向一根電線桿說:“好呀,我給我兒子開了個博客,叫超超的幸福時光,你到那上面去看吧,我和兒子的照片都在里面。”雪球正擊中電線桿,碎成一團白霧。
小梅拿起掃帚,邊掃雪邊說:“超超照相上癮,一出去玩兒就讓帶著相機,我也有意識都給他存著,博客空間的相片就算是我留給童年的禮物了。”
林峰把雪一鍬一鍬往保衛部的小推車上鏟,“我得好好看看我干兒子的照片。”
“還干兒子,給你了。”小梅笑望林峰一眼。
“這個可不能隨便給,比不了小貓小狗。”志國哈著雙手。
掃完雪,林峰坐在電腦前,打開超超的幸福時光,里面照片還真多。有小梅三口子穿泳衣在海邊沙灘上奔跑的,海浪在不遠處推出一層層雪線。有小梅仰面躺在大草原上的,碧綠的草葉兒,悠閑的云朵,小梅像一枚無瑕的白玉。更多的是超超的照片,有一尊小男孩兒石雕,***上噴出拋物線水柱,超超撅起小嘴巴接水喝。
沒事了,林峰就在網上翻翻超超的博客。漸漸,林峰習慣了看超超的幸福時光,工作累了,看看,沒事閑了,看看。有時,看到博客沒有更新,就有些失望,甚至失落。
林峰細細端詳劉偉超的照片,總想起王妮小時候那張照片。看小梅的照片更是養眼,比明星還漂亮。
林峰去外地開會,買來一大堆金剛菩提子手鏈兒,給大家分了。志國抖著手腕兒說:“金剛菩提子是神的眼睛,象征吉祥和昌盛,也象征毀滅。”
林峰說:“我還真不知道,看著好,就買了。就別象征毀滅了,吉祥就夠了。”
志國“呵呵呵”傻樂一通,“任何事物都是兩面體,我們取其吉祥。”
晚上下班時,林峰看到小梅鎖門要走,就清清嗓子叫小梅,“小梅,你過來一下。”
小梅挎著棕色手包,“得得得”走進林峰辦公室,眼睛在詢問。
林峰拉開抽屜,拿出兩盒精裝果脯,塞到小梅手里,“給你兒子吃,我特意給他買的。”
小梅笑起來,“我兒子可喜歡林哥送的那條毛毯了,冬天蓋棉被了,他還不舍得撒把,還蓋著過秋天呢,在沙發上看電視也裹著。”
林峰眉飛色舞地笑起來,“他喜歡就好,他喜歡就好,難得他喜歡啊。”
小梅還在客氣,“有金剛菩提子就很感謝了,還破費給他買果脯,這么遠,多沉啊。超超還說呢,媽媽班上那個舅舅真好。”
林峰眼睛亮亮地笑了,用手攏攏發絲,“這孩子惹人喜歡。”
林峰開會回來等火車時,到火車站對面的大超市閑逛,看到了當地特色果脯,果肉富彈性,淡黃融著淡青,林峰記得小梅說過劉偉超喜歡吃果脯,就毫不猶豫地買了。
林峰說:“給超超拿回去吧,他肯定愛吃,下次再給他買。對了,最近怎么不更新博客了呀。”
小梅笑起來,“林哥,你周一出去開會,周五回來,超超還沒來得及出去玩兒呢,哪有那么多照片啊?”
林峰笑起來,“嗯嗯,也是啊,呵呵,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冬雪消融,斜戴草帽的黑眼珠雪人兒成了孩子們的記憶。
一場春雨淅瀝瀝敲擊大地之門,樹枝把綠色的耳朵伸長,打探著風里的信息。
春天里,廠里職工都躍躍欲試,計劃出去春游。
林峰所在部門組織起來就更容易,直接聯系導游,一切就都妥當了。
春雨潤澤大地的早晨,林峰起早煮了袋方便面,打進兩個雞蛋,吃得渾身熱乎乎的。林峰打傘走到集合地廠門口,看到中巴車早就在路邊了,敞開側門,黑玻璃,加上陰天,看不清車上有多少人。
林峰收起傘上車,看到小梅坐在司機后面第一排座位,劉偉超坐在小梅腿上,正用白胖的手丫子在玻璃上寫阿拉伯數字12345。小梅看到林峰上車,沖他笑笑,往靠車窗位置挪挪屁股,“林哥就坐這里吧。”
林峰用手撥弄一下劉偉超的小耳朵,坐在了小梅身邊。劉偉超回過頭來,朝林峰頑皮地笑笑,又扭過身在玻璃上涂鴉。
車上來了一半兒人,有的說,這鬼天氣,出去旅游,怎么玩兒呀。有的說,雨天旅游有情調呀,難得。后邊幾個人摸牌打起了娘娘。
林峰側頭對小梅說:“超超和你一樣愛學習,將來準有出息。”
“一夸就夸倆,我可是得過且過。”小梅月牙眼彎彎。
劉偉超扭頭,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兒看看林峰。
車到景區時,雨停了,天空陰云疾行,像要參加一場更大的戰役。大家結伴兒登山,一部分人愿意步行登山,一部分人懶得走,要坐索道。林峰本想徒步登山,想想,還是和小梅劉偉超一起坐了索道。
林峰跟小梅商量,“我抱著超超吧,喜歡喜歡這小家伙,你也能歇息歇息。”
小梅笑著點點頭。
劉偉超坐在林峰腿兒上,開始還很乖,大眼睛東張張西望望。不一會兒,小胳膊就不老實了,總在設法掙脫林峰的胳膊,后來就雙腳亂蹬,渾身使勁兒。林峰問他想干啥?劉偉超說:“要像小鳥兒一樣飛起來,去鉆樹林,找小蟲子。”小梅說了劉偉超幾回,劉偉超也不聽。他的小手還抓到林峰鼻子上,“不放開,就揪掉鼻子,讓林峰沒法流鼻涕,沒法呼吸空氣,沒法聞燉肉的香味兒。”
林峰就緊緊摟著他,更加喜歡地說:“你沒翅膀,掉下去就完蛋了,成果脯了。”劉偉超就哭了起來,哭聲插上翅膀在山谷回蕩,眼淚兒明晃晃地往下飄。
終于熬到了山頭兒,林峰連累帶急,腦門兒起了一層汗珠。
到了終點,林峰剛松口氣,劉偉超用力一掙,從他懷里脫了出去,站立不穩,栽在地面上。
小梅搶前一步,把劉偉超抱起來,“下次再也不帶你了,不夠操心的。”劉偉超胖乎乎的右膝擦出了血,右手掌根兒也浸出了血跡。劉偉超“哇哇哇”哭起來。
林峰連忙從黑挎包里找出紙巾擦劉偉超腿上的血珠。劉偉超成了一瘸一拐的傷兵,手掌用礦泉水洗過,貼上創可貼,小手指腫得比中指還粗。
林峰本想自己是男同志,照顧一下小梅和劉偉超,卻因自己疏忽,出了意外,一臉的自責。
春游回來后,林峰到超市買了一大堆兒童食品和水果,到小梅家看了劉偉超。
林峰每天見到小梅,就不是小梅了,就都是劉偉超了,見到小梅,就問劉偉超的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