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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暮春之際,碧池垂柳,花團錦簇,紅鯉跳躍。
  室外風(fēng)光大好。

  青舟亭內(nèi)。
  紫黛,蕉月兩名侍女將一應(yīng)茶具,茶點擺上,一人立在石桌旁沏茶,動作行云流水,姿勢美不勝收,自成一副美畫,一人半蹲在石凳后,取了松軟的狐皮子墊在了石凳上,那頭綠云又抱著一束桃花上前,沖著亭子里的安陽郡主道:“郡主,您瞧,安伯侯府的桃花果真乃京城一絕,開得真艷,真真美極了。”

  說著,便抱著一束桃花走了進來。

  安陽郡主親自挑揀著桃花,一支支用剪子剪了,插入琉璃瓶中。
  這是安陽自幼的習(xí)慣,每年三月,她會來安伯侯府取一束桃花帶回郡主府養(yǎng)活。
  這是在打包呢,回時好一并帶走。

  京城貴女圈里多少都知她這個習(xí)慣。

  一直待將桃花分揀完了后,那邊綠云將從溪中取來的溪水端來伺候端陽凈手。
  一切侍弄完后,紫黛取了一小玉瓶插了三兩支桃花擺放在了石桌上觀賞,幾個丫鬟這才默默退下。

  這樣的畫面,樂文卿每瞧上一回,都要瞠目結(jié)舌一回。

  安陽這人規(guī)矩多,人又金貴,自幼便養(yǎng)成了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習(xí)慣,她幼時身子弱,太醫(yī)建議她與人分餐分食,故而養(yǎng)成了無論走到哪兒都習(xí)慣自備餐食、茶具、一應(yīng)物件的習(xí)慣。
  看著排場大,規(guī)矩多,實則是多年身子羸弱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好在樂文卿見得多了,也漸漸見怪不怪。

  “你今日能來,著實安了我的心了,以往這桃花宴都是母親親自操辦,安伯侯府這桃花宴非尋常家宴,我原本心有余悸,唯恐不能勝任,自收到你的回帖后,我才安心大半,心道只要你來,這場宴會勢必是不在話下的,你瞧,果真如此。”

  樂文卿看著今日園中盛況,不由由衷說著。
  說的不是場面話,皆是真心話。

  給安陽遞送帖子時她還有些舉棋不定,自成婚后她便漸漸淡出眾人視線了,這兩年來多是深居簡出,多居在宮中陪著太后,每年也唯有春秋兩季偶爾出出宮,連樂文卿也見她不多。

  這兩年來關(guān)乎安陽的傳聞,市井沸沸揚揚。

  樂文卿原以為她不愿露面,不想帖子方一遞送過去,當(dāng)日便回了帖了。
  她又驚又喜。
  同時又有些暗自后悔,這幾年淡了聯(lián)系。

  “文姐姐成婚后親自操辦的頭一個宴會,安陽豈有不來捧場的道理。”
  安陽略勾了勾唇,沖著樂文卿說著,頓了頓,懶洋洋的抬眸朝著林中美景環(huán)視一圈,又道:“何況,確實有許久不曾出來走動過了。”

  與方才對待旁人的漫不經(jīng)心不同,與樂文卿相處時,安陽雖依然慵懶散漫,卻多了幾分松懈笑意。

  一如從前。

  樂文卿細細看去,這日一身綠衣的安陽郡主卸下了往日的珠光寶氣,一身清雋清透,自在的宛若林中仙子,與三年前相比,褪卻了昔日的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慵懶妖冶,越發(fā)美得驚心。

  與那一位,倒真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怕是女媧精心捏出的一對絕佳壁人罷。
  就是白白分隔了三年,浪費了這般天人之姿,簡直暴殄天物了。
  那一位……也真是狠得下心來。

  想起那一位,樂氏有心想要問一遭,不過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zhuǎn),想了想,又很快改為了:“對了,方才伽羅那丫頭——”
  話剛一起,不知想起了什么,腦海中忽而靈光乍現(xiàn),立馬道:“哦,對了,我記得小時候到侯府游玩時,有一奶娃子極愛纏著你,見了你便軟軟糯糯的喊著阿姐要抱抱,還一個勁兒的抱著你的腿不撒手,恨不得掛在你身上呢,這會兒想了起來了,原來那女娃娃竟是小伽羅啊。”

  樂氏原本欲代鄭伽羅領(lǐng)了安陽贈與鐲子一情,冷不丁的想起幼時這一茬,驟然了然了過來,一時意會過來,不由忍俊不禁笑道:“我還記得當(dāng)初你最喜歡掐她的小圓臉了,非得將人掐哭了才肯罷休,她一哭,你就笑,最壞了,可是小伽羅還是喜歡你。”

  樂氏笑著回憶起了往事。

  安陽聞言,卻取了一支桃花在手中把玩著,末了,將桃花置于鼻尖輕嗅了嗅,而后又漫不經(jīng)心的將桃花插入了玉瓶中,翹著手指擺弄著,嘴上卻淡淡道:“哦?有這回事兒?我怎么不記得了。”

  樂氏卻不信,不記得怎么會無故給伽羅備上這樣一份厚重的見面禮。
  原來竟是這個緣故。

  樂氏驚心于安陽高冷面目下那顆細膩的心,見她口是心非也不點破,一時又想起方才那謝家娘子,不由淡淡搖頭道:“這兩年來四處散播你的各類傳聞的怕是少不了那謝家娘子的功勞!”
  頓了頓,又道:“這幾年謝家那謝二娘子跟丹旸縣主走得極近,你莫不是在什么時候訓(xùn)斥過那謝二娘子?這才得以讓她對你如此懷恨在心?”

  樂氏不動聲色的提醒著安陽。

  卻見那安陽郡主連眼皮都不曾抬過一下,仿佛毫不在意,毫不關(guān)心,只漫不經(jīng)心道:“謝家 ?哪個謝家?被皇帝舅舅貶了的那個謝家?”

  樂氏被安陽這襲話問得啞口無言,半晌,忍不住搖頭輕笑了起來。

  這話若是入了那謝二娘子的耳,一準(zhǔn)當(dāng)場被氣哭了。

  又見時隔三年,安陽還是那般“毒舌”,只覺得好笑又欣慰。

  看來,安陽郡主依然還是那位大俞最至高無上、令人望塵莫及的貴女,等閑那些污言穢語是入不了她的耳的。
  樂氏一時放下了心來。

  不想,這時,安陽卻親自斟了一杯茶,送到了樂氏跟前,似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冷不丁輕啜了一口花茶,忽而徐徐開口道:“文姐姐與上年年尾時相比,氣色要好上許多了。”

  樂文卿聞言神色一怔,繼而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笑。

  侯府家世復(fù)雜,宅門森森,縱使她樂文卿嫻名在外,卻也只能苦力應(yīng)付,兩年的深宅生活不知不覺漸漸蹉跎了她身上的才氣、靈氣。
  如今見到安陽,才驚覺自己早已與當(dāng)年的自己相去甚遠。

  她們這一輩一起長大的貴女中,似乎婚事多為不順,七公主和丹旸縣主都滿了十七了,卻還未曾定下終身,她跟安陽反倒是最先落定的,卻也大相徑庭。

  安陽雖已成婚,卻依然宛若少女,不知愁苦。
  倒是她——

  樂文卿挺立得直直的背脊有片刻的松動。
  一時用帕子遮住了唇角,蠕了蠕嘴,踟躕許久,上年年尾在宮宴上時人多口雜,不便交談,如今,似終于打算要開口,交心說道一二,不想,卻在此時,一陣激昂的喧鬧聲劃破園林的寧靜,越過綠水小溪,打從遠處傳了來。

  這驟然響起的喧嘩聲令樂文卿和安陽同時側(cè)眼朝著對岸看了去。

  一條小溪,將整座桃花園分作兩半。
  一半花卉茂盛,多為娘子們游玩賞樂之所。
  一半花卉稀疏,草地肥沃,開辟成了一座小型的蹴鞠場或是馬球場,供府中郎君們嬉戲把玩。

  如今,這道喧囂聲便是從對岸傳來的。

  隔著一條碧水小溪,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對岸是碧綠垂柳,中間桃花若隱若現(xiàn),從花卉的間隙間可隱隱瞧見對岸八寶亭下的草地上搭建了箭靶,投壺,設(shè)了蹴鞠門,馬球門等一應(yīng)助興的項目,對面十余位身長玉立的郎子們在場上躍躍欲試,正在興起哪項賽事。

  這時,不知來了什么人,忽而一下子將散落在場地各處的郎子們?nèi)拷o引了去,全部簇擁成了一團,爭相拜會,仿佛來了什么大人物般。

  對岸的畫面不由引得此岸娘子們爭相相看,議論紛紛。
  “怎地這般熱鬧?”
  “好像聽說是大皇子來了。”
  “快看,蹴鞠開始了。”

  對岸場地上很快似擺起了賽事隊形。
  溪流邊,不少娘子們駐足張望。

  樂氏是這場宴會的操辦者,一時瞇著眼朝著對岸探尋了許久,見此情形,立馬將人喚了來,派人前去查看,不過那邊有丈夫操持,也并不擔(dān)心,只坐在原地未動,見安陽收回了視線,不由笑道:“好像是大皇子來了。”
  頓了頓,又道:“應(yīng)當(dāng)是正在蹴鞠比賽,府里的場地不大,大的賽事操辦不開,往年在桃花宴上的比賽,比賽是小,重點在彩頭上,不知今年賽事的彩頭是何物?”

  樂氏同安陽議論著,卻見安陽興致泱泱道:“大皇兄點的彩頭,左不過些個玉石兵器的,沒甚新意的。”

  安陽絕美的臉龐上略有些嫌棄。

  樂氏瞧得津津樂道。
  這世上,能夠這般堂而皇之將幾位皇子們嫌棄的,也就安陽一人了。

  見對岸賽事開始,這邊有部分娘子們躍躍欲試越過拱橋,要去觀賽,樂氏便也邀請安陽一同前去,不想,還不曾開口,卻忽而聞得一道尖銳傲氣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來,一臉盛氣凌人道:“哼,我道是哪個來了,可真是稀客啊,這不是咱們瑤姬神女安陽郡主么,不好好在天宮待著,怎么舍得下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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