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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姚家并非泉州名門望族,不過乃書香門第,子孫世代皆考科舉入仕。日子不比姜府講究,但也算衣食無憂。</br>  此番到臨安,姚景謙要了兩間上房。此時煙火還未開始,姜鶯跟隨姚清淑進屋歇息。房中并無華貴擺設,姚清淑從行李包裹中找出一身里衣,說:“表姐,晚上睡覺你穿這身。”</br>  若是以前姜鶯肯定不愿意,她這人嬌的很,一身大小姐脾氣。不過自從白沙鎮回來,姜鶯便沒那么講究了。畢竟連小廝的衣裳都穿過,只要干凈舒適就行。</br>  她接過摸了摸,姚清淑有點不好意思:“表姐,都是干凈的,我只穿過一次。”</br>  “我不介意。”姜鶯說,不過她看姚清淑謹慎的樣子,便問:“我以前……很在意這種小事嗎?”</br>  說起以前的事,姚清淑真是幾天幾夜都道不完。在她眼里,姜鶯自小就跟仙女似的,別的小孩懵懵懂懂,只知道玩過家家,捏泥人的時候,姜鶯已經被姜懷遠帶著選珠寶首飾了。</br>  有一次姚家到臨安做客,姚清淑眼紅一只玉制撥浪鼓,姜鶯二話不說便贈送給她,出手可謂大方至極。正因如此,姜鶯怎么挑剔,怎么嬌氣在她眼里都正常。</br>  “也不是在意,表姐自小生活在蜜罐,講究些也是應該的。”</br>  姜鶯不禁想起夫君的話,夫君曾說她是孤女,自小在王府長大。表妹說的蜜罐,指的是王府嗎?</br>  她正歪頭思索的時候,有人敲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姚景謙,他沒有進屋遞進來一籃果子,囑咐妹妹:“剛下樓買的,你和鶯鶯一起吃。”</br>  “表哥。”姜鶯起身喚他,“表哥的屋子在哪兒?”</br>  姚景謙無聲笑起來,指著隔壁:“我住哪兒,有事叫我聽得見。你兩在房間休息,一會我來叫你們,下樓看煙花順道給鶯鶯買一身衣裳。”</br>  姜鶯知道他指什么,搖頭說:“不用破費了表哥,我穿表妹的。”</br>  聞言姚景謙眉頭微蹙,總覺得姜鶯和以前哪兒不一樣了。這樣想著,又見姜鶯從籃子中取出一串葡萄遞給他,說:“果子太多我和表妹吃不完,表哥也吃一些。”</br>  一陣沉默,姚景謙撲哧笑出聲來。他摸摸姜鶯腦袋,故作深沉道:“鶯鶯長大了。”</br>  “我本來就不小。”</br>  說起來,姚景謙其實已有兩年未見姜鶯。上次見面姜鶯還是嬌氣大小姐,后來在泉州聽聞姜鶯落水傷了腦子,總以為姜鶯癡癡傻傻。不過此番見面,他并不覺得姜鶯笨,反而長大懂事了。</br>  其中緣由姚景謙暫時想不通,姜老爺姜夫人去了,他自會用一生愛護姜鶯。本來也打算到汴京后尋位名醫給姜鶯看看,不過現在看來,姜鶯除了想不起以前的事,其他的還算正常。</br>  兩人在房間吃果子,又聽姚清淑說了些以前的事。姜鶯聽的認真,沒一會姚景謙在門外喊她們下樓看煙火。</br>  今日臨安一位富商嫁女,十里紅妝遍地紅綢,場面很是氣派。入夜后圖熱鬧,富商便在江邊放煙火,與臨安百姓同樂。</br>  三人到時河邊已經圍了好些人,天色太暗姜鶯沒有戴帷帽,來湊熱鬧的人實在太多,姚景謙一手護一個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才擠到河邊一塊空地。沿江兩岸,燈籠光影交相輝映,仿若龍宮夜宴一般。</br>  江邊風大,吹起少女裙裾和黑發,姚景謙問:“冷不冷?”</br>  姜鶯和姚清淑這會正興奮,全然感覺不到冷意。煙火蓄勢待發,已經零星亮起幾只,姚景謙笑道:“你們兩想不想放水燈,那邊有賣。”</br>  瞧見姚清淑點頭,姜鶯也跟著點頭。姚景謙便囑咐兩人候在原地,“還想要什么,我一并買來。”</br>  “哥哥我要糖人。”</br>  姜鶯恰好瞧見有人提著兔子燈籠,便說:“表哥,我要小兔子燈籠。”</br>  姚景謙自是全部應下,擠過人群去買。</br>  他走后不久,盛大的煙火緊隨而至。只聽幾聲悶響,輕盈的火球竄上夜空炸開數道口子,流光溢彩,漫天都是絢麗的顏色。</br>  “表姐煙火好好看。”畢竟還是小姑娘,見到這場景就沒有不興奮的。</br>  河邊尖叫聲此起彼伏,姜鶯仰頭望著漫天煙火,漂亮是漂亮,但不知為何心里空蕩蕩的。</br>  姚清淑驚呼幾聲,反應過來姜鶯不對勁,問:“表姐怎么了?”</br>  “我想夫君了。”姜鶯說。</br>  可惜周遭太吵,她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姚清淑沒聽見。這時人群中忽然一陣喧囂,似乎河邊出了什么事,一窩蜂朝她們涌來。也就眨眼的功夫,姜鶯身邊就沒了姚清淑,她慌張地四處找尋還是不見熟悉身影。</br>  人潮涌動,姜鶯被擠到不知何處,等回神時已經走出好遠。周圍熱熱鬧鬧,光線卻是暗的,唯有漫天煙火不斷墜落。</br>  這時候姜鶯知道害怕了,她其實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門,方才出門讓小鳩田七雄遠遠跟著,這會也不知兩人去了哪里。腳下路凹凸不平,姜鶯跌跌撞撞走了一段,忽然手腕被攥住了。</br>  “小娘子,一個人出來玩?”臨安紈绔子弟多,見面生的美人落單自然上前獻好,“小娘子要去哪兒?嬌滴滴的身子可別累著,不若小爺背你!”</br>  這潑皮身后跟著幾個無賴,一聽附和道:“背去哪兒?不是入洞房吧。”</br>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姜鶯掙脫不開臉都急紅了。她沒什么力氣,情急時腰被攬住,身子轉了個圈。</br>  久違的,姜鶯又聞到那股令人心安的香。</br>  王舒珩不知什么時候來的,他一路尋姜鶯,見她被幾個潑皮賴著脾氣上來,一腳把人揣進江中。他用了點蠻力毫不留情,只聽撲通幾聲數人落水,在江中撲棱好不狼狽。</br>  他把人護在懷中面容冷峻,直至離亂哄哄的人群遠一點才放姜鶯下來。</br>  這會姜鶯人還泛著迷糊,像只熊一樣雙手勾住對方脖頸,“夫君?”她有點不敢相信,“夫君怎么來了?你……你不是回府了嗎?”</br>  王舒珩撩眼看她,沒消氣眼神還是冷的:“你說我來做什么?”</br>  夫君出現的這樣及時,不禁讓姜鶯心里有點甜,她猜:“夫君是專門來找我的?”</br>  王舒珩不輕不重敲了下她的腦門:“怎么,你能來看煙花本王就不能來?”想到不久前姜鶯頭也不回的丟下他,王舒珩說話不怎么客氣:“笨成這樣還敢夜不歸宿,姚景謙呢?”</br>  “表哥去給我買兔子燈籠了。”</br>  他們身后恰好就有一個賣燈籠的小攤,王舒珩二話不說買來一只塞到姜鶯手里。兩人站在一塊一時誰也沒說話,姜鶯擺弄兔子燈籠,王舒珩靜靜望著她。</br>  他比姜鶯要高出許多,目光往下,一眼便能瞧見對方清瘦的鎖骨,王舒珩移開了目光。</br>  “夫君我們去找表哥吧,一會表哥表妹不見我該著急了。”</br>  王舒珩并沒有那個想法,吩咐福泉去知會一聲。他指著不遠處一座亭榭,說:“那邊視線好,去那兒看煙火。”</br>  亭榭在一座小山包上,王舒珩牽住姜鶯一路涉級。等爬上去姜鶯已是氣喘吁吁,她跟沒骨頭似的倚靠在王舒珩身上。</br>  高處景致極好,能望見臨安成片交相輝映的燈火。不過風大,姜鶯抱住手臂搓了搓,王舒珩忽然將她攏入懷中。</br>  他做這個動作完全是出于本能,姜鶯也沒有拒絕,不過她很奇怪,說:“我不冷了,夫君身上為什么總是熱乎乎的?”說著還伸出食指戳了戳王舒珩胸膛,“不光熱乎乎,還硬硬的。”</br>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捉住了。王舒珩垂眼看她,不自覺緩緩湊近。</br>  待兩人鼻尖相觸時他停了下來,四周昏暗,兔子在蠟燭的映照下活靈活現。耳畔風聲,飄渺的人聲交織,二人呼吸相融。</br>  如玉芳澤近在眼前,王舒珩喉結微動,他想吻她。</br>  他是這么想的,也打算這么做,可惜將將偏頭湊近時,聽姜鶯道:“夫君,你是不是想要親我?”</br>  王舒珩動作戛然而止。這種事情,無聲無息順利進行便可,說出來氛圍全無。王舒珩一時頓住,不知如何作答。</br>  姜鶯想著,她與夫君親過兩次,回想前兩次親過之后夫君的反應確實稱不上喜歡。一次險些發怒,一次翻身下床。眼下無人,若親親以后夫君生氣丟下她怎么辦?</br>  思及此,還是不要親了。</br>  她微微避開,王舒珩便懂了。他沒有為難,只覺得挫敗。</br>  姚景謙說過,姜鶯對他并無男女之情。其實當初姜鶯找夫君時他也想過,姜鶯記憶全無,怎么就唯獨記得有一位夫君?莫非惦記程意還是姚景謙?</br>  當初姜鶯有多喜歡程意王舒珩是知道的,圍在人家跟前哥哥長哥哥短,還給自己送過成親的請帖。想到這些,王舒珩一陣心梗。</br>  程意那個狗賊有什么好的,姚景謙雖然比程意好一些,但也比不上他吧?王舒珩在這方面還是有自信的。但感情這種事玄之又玄,畢竟姜鶯之前于他如何王舒珩再清楚不過。</br>  他悶悶地抬頭,手掌掐住姜鶯腰肢,“那就不親了。姜鶯,旁人說的話分不清真假時,記得先來問我好不好?”</br>  這話莫名其妙,姜鶯困惑,王舒珩撫著她的腰又緊了緊,“嗯?好不好?”</br>  姜鶯呼吸一促,趕緊點頭說好。</br>  這時候,煙火慶賀來到**。一束束煙花直沖云霄,在暗夜中綻開好似五彩的流星雨。夜空亮如白晝,姜鶯看到王舒珩眼中細碎的光芒。她忘了去看心心念念的煙火,忘了身處何處,眼里全是面前這個人。</br>  她看的入迷,被王舒珩冷不丁轉頭抓個正著。男人把她的腰箍緊了些,聲音含笑:“好看?”</br>  姜鶯呆愣愣地點頭,只見王舒珩笑意更深幾分。</br>  其實自從相識以來,鮮少見他笑。以往要么微微勾唇,要么笑里藏刀,這樣和煦的笑姜鶯還是頭一次見,不禁有些癡了。</br>  王舒珩一眼就能看穿小姑娘在想什么,循循善誘道:“那是夫君好看,還是煙火好看?”</br>  “當然是……煙火好看。”</br>  王舒珩笑意淡下,點頭贊同:“嗯,煙火確實好看。”</br>  急是急不來的,不過無事,只要人在他手上,王舒珩總有法子叫她心甘情愿。</br>  看完煙火兩人從小山包上下來,走過一段土路,正巧碰上來尋人的姚景謙。遠遠看見他,姜鶯喚:“表哥。”</br>  姚景謙轉身,看到姜鶯時眉眼舒展,下意識綻開一笑。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姜鶯拿著的那只兔子燈籠與他手上那只一模一樣。</br>  望著姜鶯身側高大俊美的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一聽姜鶯走丟,姚景謙和妹妹便四處尋找,不過他們才找了一會便遇上來傳話的福泉。當時姚景謙就問姜鶯在何處,當然福泉這種老油條是不可能告訴他的,笑嘻嘻糊弄過去,還叫他不用擔心。</br>  只要想到姜鶯和沅陽王在一起,姚景謙不擔心才怪!</br>  先不說沅陽王到底是不是良配,就算是,姚景謙也不虛。他與鶯鶯青梅竹馬,兩年前因為科舉已經錯失一次機會,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抓住。</br>  況且,鶯鶯與沅陽王在一起是因為失去記憶,這是暫時的,等鶯鶯記起往事自會離開。</br>  想到這些,姚景謙又釋然了。他笑著上前,問:“鶯鶯去哪里玩了?”</br>  “去小山上的亭榭看煙花,那兒視線好。”姜鶯并沒察覺出哪里不對勁,將方才看到的美景一一道來。</br>  姚景謙聽她說話時總會微微低頭,一雙丹鳳眼專注地望著姜鶯。聽完還故作生氣道:“鶯鶯小氣,這么好的地方竟然拋下表哥和小淑自己去。”</br>  “啊——”姜鶯只以為他生氣了,便望著王舒珩道:“是夫君帶我去的,不如叫上表妹,我們再去一次?”</br>  王舒珩皮笑肉不笑,“改日吧,改日定叫上表哥表妹一起。”</br>  他不是會表露情緒的人,內心怒火再盛面上也淡然,姜鶯沒覺得哪里不對。</br>  王舒珩帶著一股酸澀的惡意帶上姜鶯便走,身后姚景謙不緊不慢追上,朝姜鶯手中又塞去一只兔子燈籠。</br>  “表哥答應鶯鶯的事,不會食言。”說罷大步上前去尋妹妹。</br>  他動作飛快,姜鶯反應過來時手上已經拿著兩只一模一樣的兔子燈籠。王舒珩站定,薄薄的眼皮垂下,似笑非笑望著其中一只……</br>  眾人回到客棧門口,只見姚清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捂著肚子似乎不舒服,小鳩在一旁照顧她。</br>  姜鶯瞧見趕忙上前關心問:“表妹怎么了?”</br>  “我……方才等哥哥和表姐的時候嘴饞,吃了街邊小攤東西,肚子就不大舒服。”</br>  初來臨安最是容易水土不服,更別說姚清淑還亂吃東西。姜鶯著急,而此時姚景謙已經從房中拿來外衫罩在妹妹身上,他顧不上姜鶯,說:“隔壁不遠就是藥鋪,表妹先回房間休息,我送小淑去看大夫。”</br>  不得不說,姚清淑是個多么體貼的好妹妹,肚子疼的滿頭大汗還惦記哥哥的終身大事。她望見沅陽生怕今夜留不住姜鶯,臨走拉著姜鶯手道:“表姐,表姐等我回來,我一個人不敢睡嗚嗚……”</br>  對方都快掉眼淚了,姜鶯哪里拒絕得了,更何況她今夜本就沒打算走。姜鶯不住點頭,直到姚景謙身影消失才回頭。</br>  姜鶯坐在木凳上,支著下巴眉頭緊蹙,她擔心姚清淑。</br>  見狀,王舒珩走近伸手撫平她的眉,說:“不用擔心,一會喚徐太醫來給她瞧瞧。”</br>  “夫君真好。”</br>  誰知姜鶯剛夸完,王舒珩就把人從凳子上抱起,說:“我們可以回府了。”說著向客棧門口走去。</br>  小鳩想攔,但她哪里是田七雄的對手,倒是福泉沖小鳩壞笑,說:“小鳩姑娘也一起回吧。”</br>  客棧門外,姜鶯鬧著從王舒珩身上下來,她面容嚴肅,好像此刻逼她回王府就是什么不忠不義的大事。姜鶯十分堅定:“我不走,我答應表妹今晚同她一起睡的。”</br>  “姜鶯!不許鬧。”王舒珩大老遠專程跑一趟,不達目的豈會罷休。</br>  然而姜鶯并不覺得自己在鬧,氣呼呼說:“夫君不是來看煙火的嗎?現在煙火看完就該回去了,有田七雄叔叔和小鳩在我不會有事,夫君快回吧。”</br>  若放在數日前,王舒珩萬萬不敢相信,姜鶯黏成那樣竟會趕他走?</br>  他深呼吸耐著性子,說:“姜鶯,夜宿在外不安全,聽話跟我回去,明日再來找他們。”</br>  “可是……”姜鶯很為難,“我已經答應表妹了,怎么能言而無信?”想到這里,她忽然狡黠一笑:“莫非是夫君舍不得我?我不在家中睡不著覺?”</br>  王舒珩波瀾不驚:“怎會?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br>  姜鶯小聲抱怨了句,撅起小嘴:“那我回房間了,天色不早夫君也回吧。”說罷不管王舒珩,獨自上樓回客房。</br>  客棧門口有一家面館,這會深夜零零星星有幾個客人。王舒珩坐在一方木桌旁,目光緊緊盯著客棧方向。</br>  沒能如愿接回姜鶯,福泉也不敢多話。他局促地站著,終是不忍在一側坐下,安撫說:“殿下,屬下覺得喜歡姑娘不能用您這么笨的法子。”</br>  福泉跟在王舒珩身邊已有十幾年了,雖不敢妄自揣度主子心意,但這段時日殿下對姜鶯的態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道:“殿下自小沒怎么和姑娘相處過,不懂也正常。但喜歡一個人,您得對她好,得明目張膽的好,還得讓她知道,不然圖啥呢?”</br>  “本王對姜鶯不好?”這話王舒珩是不認的。</br>  福泉笑:“好,您疼二姑娘跟疼親閨女似的,但您沒向她索取過什么,久而久之二姑娘就覺得理所當然。哪有不圖回報的喜歡,屬下瞧著那位姚公子知道的就很多。”</br>  不知怎的,王舒珩忽然就想起了福泉之前送到他書房的那堆書。他起身,居高臨下睥睨福泉,被人看穿心事也沒惱,說:“你回府吧。”</br>  喜歡人這種事,他是第一次。不知怎么喜歡,他學就是了!</br>  王舒珩走進客棧,向掌柜要了一間上房,還特意強調要挨著姚清淑那間。他上樓的時候,瞧見隔壁燈火亮著,窗牖上映著姜鶯的側顏。</br>  少女獨坐窗前,百無聊賴地擺弄那只兔子燈籠。她擔心姚清淑,并且,又想夫君了……</br>  姜鶯俯身趴在桌上,后悔答應留下的同時又有點埋怨。夫君也真是的,自己說要在客棧睡也不攔著她,平白無故偶遇竟是為了看煙火而不是來找她,還有晚膳時那個明家五姑娘,私底下見面怎么能不告訴她一聲呢?</br>  方才若夫君哄兩句,說不準自己就跟著走了……</br>  想到這些,姜鶯獨自生悶氣。她以前都和夫君一起睡,望望那張空蕩蕩的床,悲從中來。</br>  夫君是不是已經到玉笙院了?是不是已經躺下睡了?姜鶯胡思亂想著,一張小臉皺巴巴,眼眶竟然紅了。</br>  這時,忽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她以為是表哥表妹回來,趕緊抹了眼淚去開門。</br>  出乎意料的是,門口并不是姚氏兄妹,王舒珩身姿筆直,看起來與往常并沒什么區別。看到姜鶯眼中冰霜漸融,問:“怎么眼睛紅了?”</br>  姜鶯愣了一會還沒反應過來,她怔怔地,“夫君?夫君……還沒回府嗎?”</br>  不會是來接她的吧?</br>  “我有事沒回王府,過來瞧瞧。”說罷指著隔壁一間屋子,“今晚我住在這兒,有事記得找我。”</br>  姜鶯那間屋子是姚清淑的,王舒珩不方便多留。他推開隔壁大門,姜鶯這時也跟了上來。</br>  少女拽住王舒珩半只袖子,不解問:“夫君,到底因為什么事也要留宿客棧?”畢竟和客棧比起來,還是王府更舒服些。</br>  王舒珩側身,望著她微微一笑:“你說呢?”</br>  “我不知道。”姜鶯猜到什么,但她不說。</br>  王舒珩越看她越覺得可愛,不禁仰頭笑起來。</br>  “夫君笑什么?怎么……”</br>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舒珩抱住了。那片洋溢溫暖的胸膛她并不陌生,自翻墻躍進王府,姜鶯抱過許多次。但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擁抱都不一樣,姜鶯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響,腦子也一片空白,只是感受到對方胸膛的震動。</br>  客棧長廊上不時有人走過,但沒人打擾。王舒珩抱著這具柔若無骨的身子,好一會才止住笑聲。</br>  他低頭湊近姜鶯耳畔,呼吸溫熱似調/情又似妥協,說:“是因為鶯鶯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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