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飛燕舞,春風送暖。從碼頭入城,汴京繁華風貌一一展現在眼前。</br> 王府馬車沿街而過,道路兩旁是車水馬龍的鬧市,吆喝聲,琴聲此起彼伏,姜鶯掀開車簾張望,又被王舒珩攔腰抱回懷中。</br> “不著急,過兩日再陪你出門?!?lt;/br> 沅陽王府與碼頭相隔大半個汴京城,越接近王府越覺寂靜,整條街巷坐落不少勛貴府邸,一眼望過去莊嚴端肅。</br> 到了門口,王舒珩把姜鶯抱下馬車,劉永才笑著拱手道:“殿下王妃一路辛苦,今日先好好歇息,明日進宮面圣?!?lt;/br> 按照大梁皇室的規矩,親王皇子成婚,第二日就需進宮面圣,圣上念及他們在臨安成婚,這才耽擱了數日。</br> 王舒珩謝過,送走劉永才后與姜鶯一同進府。汴京的沅陽王在去幽州前姜鶯來過一次,不過那時停留短暫沒來得及好好看看。王府與臨安略有不同,只是同樣的空曠。</br> 王舒珩作為武將,不喜驕奢,凡事能將就的一并將就,福泉也沒空好好打理,如今姜鶯來,一下就有事做了。</br> 趁下人收拾屋子的功夫,王舒珩帶姜鶯走一圈,說:“有想修葺的地方就同福泉說,他會安排。過幾日牙婆會帶丫鬟進府,到時候你親自挑,有能用的便留下。你瞧瞧,可還缺什么?”</br> 在姜鶯看來,王府缺的東西可多可多了,她如實道:“池塘里沒有魚,花園里沒有花?!苯L一下子覺得接下來要做的事多起來,想到什么,她狡黠一笑,說:“當然這些都不是要緊的,王府最缺的,是一位女主人。”</br> “女主人不就在這嗎?”王舒珩在她腰上掐一把,“以后王府辛苦王妃了。”</br> 在新的地方,和夫君攜手組建新的家,這種感覺說不出的奇妙,但姜鶯信心十足,她故作謙虛:“那以后就多多指教了,沅陽王殿下?!?lt;/br> “不敢不敢,全仰仗沅陽王妃。”</br> 兩人你一言我一言客氣,等用過晚膳,王舒珩回書房看書,福泉同姜鶯交待王府事務。</br> 不多時,福泉就把王府賬冊,鑰匙都交到姜鶯手中,笑道:“府中一直缺個女主人,屬下盼了好多年可算盼到這一天了。王妃先看看,有用得著屬下的地方只管說。”</br> 掌家一事在出嫁前孟瀾就教過姜鶯,不過看著眼前繁多的賬本,良田商鋪還是有點頭大。沅陽王在汴京的產業,比她想象中還要多。</br> “殿下說了不急,王妃慢慢來便是。”</br> 晚間沐浴完,姜鶯拿上一本賬冊進書房與王舒珩同看。她搬著一把太師椅坐到王舒珩身側,兩人各看各的,互不相擾。</br> 只是姜鶯剛沐浴完,身上那股幽幽的香充盈整間書房,王舒珩原本還一目十行,看著看著,目光就移到姜鶯身上。</br> 他的王妃沐浴過后,身著一條芙蓉色齊胸瑞錦襦裙,領口露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往上是修長的脖頸,往下是小山峰巒,王舒珩呼吸一滯,喉結滾了滾。</br> 從臨安到汴京的途中,他也有好幾日不曾碰她了。</br> 他情難自抑,反觀姜鶯倒是潛心沉迷于那本厚厚的賬冊中,一頁接著一頁地翻看,完全不肯分半點注意力在他身上。</br> 王舒珩無可奈何的勾了下唇角,曾幾何時,他還自認為無欲無求,現在才明白掉進情愛這個漩渦,有姜鶯這只小狐貍勾著,都不需要對方做什么,他自己就先淪陷了。</br> 手上那本《太白陰經》怎么也看不下去,王舒珩反手合上,姜鶯終于因為這個動作肯抬頭看他一眼,她不知所然:“夫君不看了嗎?”</br> “不看了?!?lt;/br> 理所應當的,姜鶯以為他困了要去沐浴歇息,便體貼道:“那夫君快回屋吧,我再看一會。”</br> 王舒珩眉頭輕挑了一下,他拿過那本賬冊,說話聲漫不經心:“賬冊很好看?”</br> 倒不是好看,姜鶯才剛接手王府事務,想多會功。見小姑娘不說話,王舒珩忽然湊近,嘴唇幾乎貼著姜鶯長睫在說話:“能比夫君還好看?”</br> “沒……”姜鶯囁嚅,不知怎么回答了。</br> 她迷迷糊糊的時候,王舒珩起身把人抱到書案上坐好,面對面居高臨下睥睨著她。那種壓迫感很重,好比兵臨城下讓人透不過氣。</br>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姜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往日她都乖乖在他身下應承,只是今天不行。</br> 她小手推搡著男人胸口:“別……明天一早要進宮,去晚了……唔……”</br> 話沒說完,全被這人吞進了肚子里。姜鶯整個人被按倒在書案上,被堵的只能發出嗚咽,緊緊揪住他的胸口衣襟不肯放手,不知是要推拒還是迎合。</br> 那陣烏沉香是那么熟悉,密密包裹著她,濃烈又霸道,不知何時她的身子不聽使喚,半推半拒著又讓這人得逞了。</br> 窗外月亮一半藏進云朵里,屋內光影昧昧,不多時便傳來書本和衣物落地的簌簌聲。姜鶯一條胳膊搭在桌沿,手腕上那只絞絲銀鐲發出清脆的聲響。</br> 王舒珩額間碎發有些濕意,他嗓音天生低沉,撥弄云雨的時候會咬著她的耳朵說話。每每這個時候,姜鶯都覺得他壞的很。</br> 好一會,王舒珩才把人嚴嚴實實包裹好帶出書房。他們出來前,姜鶯擔心院子外頭有小鳩和茯苓守著,特意把臉給蒙上了。</br> 王舒珩好笑,他知道小姑娘害羞早讓侍女下去了。姜鶯一路心驚膽戰地被抱回臥房才鬼鬼祟祟露出腦袋,她咬著牙,恨恨道:“書房你自己去收拾?!?lt;/br> “嗯。”王舒珩很好說話,又伺候著她重新梳洗。</br> 可姜鶯真是太氣太氣了,書房那種地方怎么能……她發著脾氣給人挑刺:“書房的書案太硬了!”</br> “嗯,下次換張新的。”他捉住姜鶯小手吻了一下,眼睛瀲滟著光澤:“都聽夫人的。”</br> 因為明早要進宮面圣,這一夜王舒珩沒再折騰她。汴京四月天氣漸暖,許是嫌熱姜鶯夜里踢了好次被子,后來還是王舒珩把人壓住才老實了。</br> 翌日天剛剛發白,一輛馬車緩緩朝皇城駛去。</br> 姜鶯坐在馬車中,身姿筆直嚴陣以待。她今日身著翡翠撒花洋縐裙,發飾端莊連一根頭發絲都出不了錯。</br> 瞧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王舒珩沒忍住揶揄:“一切有我,你怕什么?”</br> “怕……怕圣上和皇后娘娘不喜歡我?!?lt;/br> 才來汴京一日,姜鶯就感受到官民差距,尤其現在到了皇城腳下那種肅穆的氣氛更重。她出身商戶,勛貴們的婚事都挑門當戶對的,姜鶯知道王舒珩其實有更好的選擇,她頭一次進宮面對天顏,難免忐忑。</br> 王舒珩把她的手抓實了,緊了緊,語氣篤定:“圣上和皇后娘娘都是很好的人,一定會喜歡你?!?lt;/br> 不多時到達宮門前,二人下馬車馬上有太監前來引路。宮巷深深,他們被引著過了光武門,一個去朝暉殿見皇帝,一個去翠微宮見皇后。</br> 分開前,王舒珩交待那帶路的太監幾句,又安慰姜鶯:“莫怕,我一會就到翠微找你?!?lt;/br>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王舒珩到朝暉殿時等了一會才被召見。</br> 數日不見,賢文帝王幽深的眸子靜靜打量王舒珩:“婚后如何?”</br> 王舒珩答:“很好,臣多謝陛下關心。”</br> 賢文帝哈哈兩聲,沅陽王的婚事算他一樁心事,如今了卻渾身輕松不少,遺憾道:“可惜你在臨安成婚,朕無法到場。不過賀禮還是不能少的,劉永才——”</br> 賢文帝吩咐下去,只見劉永才很快呈上一只銀托,里頭放著一對羊脂玉玉佩。王舒珩謝過,賢文帝又問了些天策府的事。</br> 一上午,王舒珩都在朝暉殿與皇帝議事,只是快到午間時就有點分心了。賢文帝揶揄:“果真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小半日不見就想的緊了?”</br> “臣——不敢?!?lt;/br> 賢文帝自是不在乎,他只覺得這位沅陽王終于有點人氣了,比往日冷峻無情好許多。于是揮手道:“去吧,聽聞你那位小王妃嬌氣的很,明澈若離開久了哭起來怎么辦?朕和皇后可沒欺負她——”</br> 王舒珩一怔,正想問皇上如何得知,望一眼劉永才又明白了。在幽州時,劉永才見過姜鶯,肯定早打聽清楚一五一十說給賢文帝聽了。</br> 他起身告退,出了朝暉殿就去翠微宮。</br> 而此時翠微宮內,姜鶯正被皇后拉著說話,一上午了,她的手就沒從皇后掌心里抽出來過。</br> 皇后不住地同身邊人說:“王妃當真長得標致,就是年紀小了些,當真十七了?”</br> 姜鶯點頭,面上浮起一層薄霞:“皇后娘娘謬贊,的確十七了?!?lt;/br> “規矩也好?!被屎笥终f?!氨緦m在汴京不知見過多少貴女,像小王妃這樣好看懂規矩的,還是頭一次見?!?lt;/br> 在成親前姜鶯就學過入宮的禮儀,因為知道夫君地位非同一般,她學的很是認真。今日入宮原本揪著的一顆心,在見到皇后娘娘那一刻就放松了。</br> 夫君說的沒錯,皇后娘娘的確是很好很好的人。</br> 出翠微宮前,皇后賞了姜鶯五匹蜀錦和一只玉鐲,囑咐她與沅陽王好好過日子。</br> 姜鶯謝過,被嬤嬤送到翠微宮門前,恰好遇上前來尋她的王舒珩。兩人相視一笑并肩離去,翠微宮下人望著一對少年夫妻,無不感嘆郎才女貌,看上去很是般配。</br> 從宮里出來,兩人又去京郊大覺寺見凈空法師。</br> 凈空法師心懷天下,游歷四方居無定所,這次恰逢他在大覺寺講經,聽聞天下就沒有他解不了的毒。</br> 王舒珩身上那味紅鉤是在北疆意外染上的,聽聞可解,姜鶯比本人還要激動,湊上前去反復確認:“法師,我夫君的毒真的可解?”</br> “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闭f罷又望向王舒珩,“沅陽王護大梁國土,這是老衲應盡之責,每月十號來此地找老衲即可?!?lt;/br> 王舒珩謝過,這才拉上姜鶯出了禪院。大覺寺是皇家寺廟坐落于山腰,香客眾多,梵音之聲靡靡。</br> 來大覺寺的人如果時間充裕,都會涉級而上,到山頂看看風景。時間還早,姜鶯也想上去瞧瞧,便拉著王舒珩一起上山。</br> 正值春天,林間蔥蔥郁郁,萬物恍若新生一般。兩人跨過一條溪流,果不其然沒一會,姜鶯就走不動了。</br> 她站在原地,撅著嘴:“夫君,腳疼,真的疼?!?lt;/br> 王舒珩無可奈何,又好像早已習慣了姜鶯這副模樣。他走近,俯身一下子把姜鶯橫抱起來,說:“抱你上去?!?lt;/br> 倏然之間,姜鶯就覺得腳底空了。她下意識環住王舒珩脖頸,“不若還是背吧,抱好像太費力了,我擔心夫君手酸?!?lt;/br> “看不起我?”王舒珩輕笑。</br> 姜鶯搖頭,“怎會?夫君在我心里是最好最好的?!?lt;/br> 她這聲馬屁王舒珩沒應,調侃她:“嬌氣包,連圣上都知道你嬌氣愛哭了?!?lt;/br> “啊——是不是夫君說的?”姜鶯覺得臉丟大了,她的小性子在王府使使還好,在外頭還需留個賢惠的名聲。m.</br> 王舒珩嗤了聲,“哪里需要我說,小王妃就差把嬌氣兩字寫臉上了?!?lt;/br> 他一邊揶揄著一邊抱著人往山上走,一路上遇到幾個下山的人,約莫也是大覺寺的香客,目光怪異地打量他們。</br> 姜鶯臉皮薄,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悶悶道:“今天皇后娘娘也這么叫我呢,小王妃,我到底哪里小,都十七了?!?lt;/br> 王舒珩目光不自覺往她的胸口巡脧,笑了下:“確實不小?!?lt;/br> 后知后覺的,姜鶯才知道他意有所指,起身在他耳朵上咬了下:“你……再這么說就不準你抱我了。”</br> “行,不說了,請求小王妃讓我抱你上山好不好?”</br> 姜鶯這才道:“準了。”</br> 這是汴京最高的山,山頂上汴京風光一覽無遺。他們到達山頂時已入夜,目力所及,只見山川,河流,汴京城皆籠罩在星光下。</br> 春風,繁花,一切都溫柔的恰到好處。滿天星斗下,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就連威名赫赫的沅陽王殿下也不過紅塵中的一粒沙。</br> 而此刻,有人棲身,有人長眠,有人一見傾心,有人千日不識,他與姜鶯正好相愛。</br> 王舒珩看著不遠處那個雀躍的身影,忽然道:“小王妃,過來我身邊,親一下?!?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