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之內,一切聲音清晰可循。</br> 這會王舒珩一只手還撫在她的腰窩,一手正要去解胸口的衣帶。聽聞那聲突兀的干嘔,好像一盆冷水從頭頂直直澆下,叫王舒珩渾身翻滾的血冷靜下來。</br> 他驀地收回了手,掀開車簾清風徐徐拂面,又拍拍姜鶯的脊背,“可好些了?”</br> 姜鶯纖細的胳膊虛虛搭在車窗上,整個人落在王舒珩懷中,她又輕嘔了一聲,才道:“好些了。”</br> “今天吃了什么?”</br> 宮宴大部分時間姜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小姑娘吃了什么王舒珩一清二楚,都是些尋常的東西,按理說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br> 姜鶯有點兒心虛,垂著腦袋喃喃:“如意冰糕。”</br> 那東西以糯米,芝麻做成,再以涼水冰鎮,吃進嘴里冰冰的,甜甜的,是皇宮里頭夏季最解暑的甜食。姜鶯貪嘴,皇后娘娘又疼她,瞧她喜歡就讓人多備了些。</br> 王舒珩溫熱的大掌在她小腹上揉了揉,“吃了多少?”</br> “不多,就三小碟。”</br> 王舒珩氣笑了,“三小碟還不多,那怎么才算多?”</br> 姜鶯自知理虧,唔了聲撅著嘴:“那東西好吃嘛,我又是頭一次吃就沒控制住。”</br> 知道小姑娘說不得的脾氣,王舒珩嘆氣妥協道,“改日我同圣上說一聲,從皇宮借一個廚子天天給你做,不過一日一小碟,不能再多了。”</br> 皇宮好吃的東西多,王舒珩愿意讓姜鶯都嘗嘗,不過貪嘴的毛病,他可不會慣著。</br> 姜鶯得了便宜湊上前去撒嬌,“夫君真好,親親。”</br> 經過這一番波折,方才旖旎的氣氛被涼風吹散,姜鶯趴在王舒珩懷中動了動,又沒臉沒皮地去招惹人家。</br> 小姑娘今日實在膽子大,仰頭櫻唇正好觸到男人的喉結,她還輕輕吮了下。</br> 奈何王舒珩這人實在奇怪,上一瞬還是欲拉她共登極樂的謫仙,現在已然成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任由姜鶯再怎么胡作非為,他都無動于衷。</br> “別鬧。”王舒珩把人扣緊了些,回應說:“等回府。”</br> 姜鶯今日被皇后娘娘的話刺激到了,恨不得明天肚子就大起來。再說夫君二十有五,別的男子在他這個年紀小孩都會走路了。成婚前孟瀾就與她說過這事,眼下姜鶯不得不重視起來。</br> 一路懷著小心思兩人順利回府,進了雙寧院臥房,姜鶯親自伺候著他更衣。成婚數月,如今為夫君寬衣解帶這種事越來越熟練,姜鶯扯著他的玉帶,美眸上挑:“夫君,你有三天沒疼我了。”</br> 端陽節前忙碌,王舒珩回來的晚,也不愿意再折騰她,不過現在屋內銀燈耀耀,美人含羞帶愜地勾引,哪個男人能抵得住?</br> 王舒珩呼吸一沉,他雖不知今日姜鶯為何這般主動,但他就吃這一套。他揉著姜鶯細腰,說:“我先去沐浴。”</br> 這很符合兩人的習慣,每次行敦倫之禮前,無論再怎么急躁都要沐浴。</br> 雙寧院有兩個凈房,王舒珩收拾干凈,坐在榻上等了一會還是不見姜鶯出來。他半只身子靠在床欄上,尋了本書來看。</br> 又等了一會,才見姜鶯慢悠悠出來,烏發散開一張小臉比身上的里衣還白,暖色燈火下更顯虛弱。</br> 王舒珩趕忙起身把人扶到床上,蹙眉:“這是怎么了?”</br> “頭暈,又想干嘔了。”姜鶯懨懨地躺在榻上,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吃那么多如意冰糕了。”</br> 王舒珩眉心一跳,披上外衫說:“我去尋太醫過來。”</br> 半個時辰后,徐太醫被請入雙寧院。他一把年紀提著藥箱,走路顫顫巍巍好不容易才跟上王舒珩步子。進了屋,顧不得喘氣就先替姜鶯診脈。</br> 徐太醫摸著花白胡須,沉吟著不發聲,王舒珩忍著脾氣語氣還算恭敬,問:“王妃如何?”</br> “依老臣看,王妃這是有喜了。”</br> 話音才落,屋內眾人驚了一瞬,然后紛紛跪下道賀。小鳩茯苓是最高興的,不住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咱們王府要添小主子了。”</br> 姜鶯愣住,好一會都沒回過神來。比起一幫女眷的驚喜,失神,王舒珩要淡定許多,他問:“今日回府的馬車上,她開始輕嘔,真有了?”</br> “不會錯,不過王妃的喜脈還不足一個月。女子有孕,輕嘔,渾身乏力都是正常的,老臣開副安胎調養的方子,好好養著便是。”</br> 王舒珩親自送徐太醫出府,一路詢問一些接下來注意的事。心高氣傲的沅陽王殿下,頭一次像個謙卑的學生,徐太醫囑咐什么都點頭記下。</br> 徐太醫撫著白須,安撫說:“前三個月先照常喝安胎凝神的藥,輕嘔和乏力的癥狀能減輕些,王妃也不至于太辛苦,不過殿下萬萬記得,前三個月不可與王妃同房。”</br> 王舒珩嗯了聲,徐太醫瞧殿下神色嚴肅便多想了幾分。都是男人,新婚燕爾年輕氣盛他懂的。好多勛貴正妻有了身孕后,便會納一房良妾。</br> 不過這些事顯然不是徐太醫該操心的,他又道:“三個月后胎像穩定就不礙事了,不過行敦倫之禮也得小心些。還有老臣看王妃身子嬌,不愛動,這可不是好事。還得多多走動,臨盆時才會順利。”</br> 王舒珩一一記下,召福泉親自送徐太醫回府,還給了賞錢。他回到雙寧院時,小鳩茯苓正在床邊與姜鶯說話。</br> 三個姑娘的聲音透過靄靄夜色傳進他的耳朵里。</br> “王妃和殿下容貌俊美,生的小孩不知該有多好看,無論男女肯定人人都喜歡。”</br> 茯苓想的遠,說:“明兒我就讓人準備絲錦,動手為小主子縫制衣裳和鞋襪,不過咱們得準備兩份,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br> “希望是個姑娘,像咱們王妃這樣,長大后迷倒一幫汴京小子。”</br> 兩個丫頭越說越不靠譜,姜鶯嗔了聲。</br> 王舒珩在屋外站了一會,唇邊浮起淡淡的笑意。人生若夢,他竟也是要當爹的人了。</br> 他進屋,小鳩和茯苓立馬噤聲,低著頭:“殿下。”</br> 王舒珩一如往昔的平靜,道:“下去吧,今日王府有喜事,人人賞銀五兩。”</br> 待小鳩茯苓謝過退下,王舒珩才坐到姜鶯身邊。</br> 小姑娘還處于一種懵懵的狀態,她呆呆盯著床頭,就連王舒珩問有沒有哪里難受都沒聽見。</br> 好半晌,姜鶯才道:“夫君,我真的有喜了?”</br> 王舒珩輕輕撫摸她的小腹,“不然呢?”他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頭,“先前是誰鬧著要生小孩,怎么這會傻了?”</br> 實在是太突然了!</br> 在馬車上時,姜鶯還在思索怎么盡快懷上,現在就被告知已經有了?她難免患得患失,說:“夫君,我覺得好像做夢一樣。”</br> “不瞞你說,我也覺得。”</br> 王舒珩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想象著這片平坦的小腹,會如何一點點變高,再一點點凸起,最后一個新的生命落地。</br> 他的目光無比虔誠,俯身隔著衣物在姜鶯小腹上吻了一下。</br> 王舒珩認真凝望她的眉眼,說:“明日我便派人去臨安接岳父岳母來汴京,有他們陪著你也高興些。”</br> 姜鶯撫摸著小腹,忽然起身親了王舒珩一下,“夫君,我們要有小孩了。”</br> 兩人相視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一種名為幸福的東西。</br> 熄燈后王舒珩把人攏入懷中,房中靜謐無言,兩人都睡不著,但誰都沒有說話。</br> 姜鶯腦海中胡思亂想著,她和夫君的小孩,是男是女?會長得好看嗎?叫什么名字好呢?</br> 而王舒珩想到的是別的,聽聞女人生孩子就像從鬼門關走一趟,他的小王妃沒吃過什么苦頭,生養之苦……卻不得不為他受。</br> 靜默半晌,王舒珩問:“姜鶯,怕不怕?”</br> 姜鶯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夫君指的是什么。她撫摸小腹,猶豫著說:“還好,其實喜悅比懼怕多。夫君,我們的小孩叫什么名字?”</br> 這個王舒珩還沒想好,他淡淡道:“不急,懷胎十月,我們還有好多時間可以想。”</br> 姜鶯卻堅持著:“沒多少時間了,若等爹爹到汴京咱們還沒想好名字,他肯定要摻和。爹爹取名可難聽了,以前聽娘親說他給二哥哥取乳名叫廣財,后來還是娘親抗爭好久才改過來的。”</br> 姜懷遠沒讀過多少書,在取名一事上又迷信,當年孟瀾有孕時不知到那座廟里拜過大師,非說要以“廣”字為序取名。</br> 果然,王舒珩道:“我盡快,爭取在岳父來汴京前取好名字。”</br> 帳中幽香濃郁,姜鶯往他懷中靠了靠,柔軟的身子貼著他。許是因為今晚太高興,黑暗中姜鶯在他唇上吻了一下。</br> 這種撩撥一兩次王舒珩忍得住,不過次數多了難免心浮氣躁。他把姜鶯按在懷中,沉聲道:“乖乖睡覺。”</br>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親親夫君。”</br> 王舒珩無奈:“再親下去,我就該有別的意思了。孕中拿你沒辦法,姜鶯,別招我!”</br> 以前都是王舒珩折騰她,姜鶯淌著眼淚怎么求男人都無動于衷,如今報仇的機會來了,小姑娘自然不會放過。</br> 她蔫壞,學著以前男人與她調情的樣子,小手撫在對方胸口,白嫩嫩跟朵花苞似的小腳丫勾起王舒珩褲腳摩梭著,故意軟著嗓子:“我才沒有招夫君——”</br> “姜鶯!”王舒珩閉眼,聲音又沉了幾分,“真以為我沒法子收拾你?”</br> 姜鶯挑釁夠了,適時作罷:“不敢,我要睡了。”</br> 她裹緊被子轉過身,一副沒心沒肺的無情樣。一夜平靜,姜鶯睡的香甜,不過懷中軟香實在勾人,夜里王舒珩起身去凈房沖了兩次涼水。</br> 翌日徐太醫來王府,再次為姜鶯診脈,又囑咐了吃穿用度上應該注意的細節。他開了一副安胎調養的方子,要走時被王舒珩攔下。</br> 王舒珩道:“徐太醫也為本王開一副方子吧。”</br> 徐太醫下意識問:“殿下哪里不舒服?”</br> “清心降火的方子有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