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姜鶯再次有孕,沅陽王府又陷入了喜慶之中。</br> 第二次懷孕姜鶯要輕松許多,除了身子乏力,嗜睡再沒別的不適,過了頭兩個月惡心作嘔的癥狀也消失了。她照常吃吃喝喝,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王舒珩卻是半點都不敢松懈。</br> 這年他三十四歲,已經為人夫父八年,照顧妻兒得心應手。汴京最好的穩婆和太醫又被接到王府,每個人都翹首以盼第二個孩子的到來。</br> 不知不覺月份大了,這天王舒珩牽著姜鶯在花園散步,正逢王知晏散學后歸來。小小的少年郎身量挺拔,面若玉眸如星,他已經有小大人的模樣了。</br> 遠遠望見爹爹娘親,王知晏飛奔而來,尚未到跟前卻被爹爹伸手阻隔住了。</br> “跑慢一些?!蓖跏骁癖Я讼聝鹤?又詢問他的功課。</br> 近來他只要下值,總會抽空考兒子的功課。有時問今日書院的事,有時問功課進度,父子二人話頗多,有時都要姜鶯來催王舒珩回房歇息。</br> 前方有一處石凳,紫藤開的正好滿園飄香,王舒珩才攙扶著姜鶯落座,王知晏就眼巴巴湊上來了。</br> 小少年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發問:“娘親,妹妹真的在你肚子里嗎?”</br> 姜鶯和王舒珩對視一眼笑開,她答:“在的,不過是弟弟還是妹妹還不好說,我們知晏要做哥哥了?!?lt;/br> 王知晏神色凝重,平生頭一次有了莫大的責任感。他俯身,輕輕撫摸了下姜鶯的肚子,說:“知晏一定會當個好哥哥的?!?lt;/br> “打算怎么當哥哥?”王舒珩把兒子抱到膝上坐好,“說來聽聽,以后要怎么待娘親肚子里的小寶貝?!?lt;/br> 王知晏想了片刻,鄭重道:“知晏喜歡的東西都給他吃,喜歡的書也給他看,如果有人欺負他,知晏就保護小寶貝。”</br> 他今年八歲剛開始學武,雖身形尚顯稚嫩但學的有模有樣,前天師父還夸他底子不錯。說罷望著姜鶯隆起的小腹,低聲道:“小寶貝快快來吧?!?lt;/br> 但這件事明顯急不來,姜鶯懷上這胎以后還是喜好吃酸,常言道酸兒辣女,她心想肚子里的小家伙估計又是個男孩。</br> 雖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即便是個男孩她和夫君也喜歡,但姜鶯格外想要個女兒。像昭和公主那樣,粉粉嫩嫩一言不合就抱著人撒嬌的小姑娘。</br> 晚上臨睡前她將這事說給夫君聽,王舒珩笑道:“也說不準,蘭妃娘娘當年懷昭和公主的時候也喜好吃酸?!?lt;/br> 月份大了姜鶯睡覺不方便翻身,王舒珩便拿了軟墊墊在她的腰間,隔一會再起身幫忙換個位置。</br> “夫君想要男孩還是女孩?”</br> 王舒珩自是不在意,只答:“都好。”</br> 而立之年,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他想不到自己還能有第二個孩子。兒子也好女兒也罷,王舒珩自會像教導知晏一樣待他。</br> 不過這個想法,翌日在天策府有了絲許動搖。近來中郎齊大人喜得愛子,見誰都是滿面春風。齊大人已過不惑之年,妻子這一胎是和姜鶯差不多時間懷上的。二十多天前產下男嬰,齊大人高興的好像年輕了十來歲。</br> 這天中午休息,齊大人與同僚坐在一塊就收不住,笑道:“我兒取名齊幀,白白嫩嫩一看就是有福之人,過兩日滿月禮大家都來。”</br> 馬上有人說:“近來汴京盛行娃娃親,咱們大梁的國情男多女少,齊大人是否有意也給兒子定下一門親事?”</br> 汴京勛貴之中向來喜自小結親以鞏固關系,這是心照不宣的事。</br> “不瞞諸位我確有此意,不過暫時無合適的小女娃?!?lt;/br> 不知是誰說了句,“沅陽王妃不就快生了?若生的是個女孩,年歲相仿這不正好?”</br> 齊大人眸光一轉,當真朝王舒珩望來。沅陽王府何等榮光,若能結親那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齊大人囁嚅正有開口之意,卻被王舒珩先一步掐滅了苗頭。</br> 他拒絕的干脆:“不必。姻緣一事自由天定,現在說這些太早。”</br> 當晚回府的路上,王舒珩心里就漫上一股危機。若姜鶯肚中真是個女娃,那他就該早做打算。他的閨女肯定要當明珠捧著,莫說齊大人,就是國公府,長陽侯府都配不上。</br> 女兒還未出生就被人覬覦,以后他可要看緊一些。</br> 這么打算著,姜鶯的肚子在幾天后終于有了動靜。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兩人在用晚膳時姜鶯突然發動,很快穩婆和太醫循聲趕來,姜鶯就被移進了產房。</br> 這一次,焦急等在產房外的人變成了兩個。王舒珩和王知晏來回踱步,一顆心七上八下,直到子夜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響徹王府。</br> 兩人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又等待了片刻穩婆才開門招他們進來,笑著賀喜:“恭喜沅陽王殿下,是位小女娃?!?lt;/br> 王舒珩和王知晏蹲在床邊看姜鶯,確認她沒事才徹底松了口氣。姜鶯疲憊至極,聽說是個小女娃笑了下,但體力不支昏睡過去。</br> 不多時,襁褓中的小女娃便被抱來了。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次王舒珩抱娃的姿勢很熟練,但接過女兒時手還是禁不住顫了一下。</br> 再為人父,他的一顆心軟的一塌糊涂。</br> 襁褓中的小女娃閉著眼,看上去尤為嬌弱。王舒珩俯身讓兒子看一眼,笑說:“是妹妹?!?lt;/br> 初見妹妹那一刻,王知晏心都快化了。他的妹妹小小的,粉粉的,雖然看不出好不好看,但在王知晏心里就是名副其實的大美人兒。</br> 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戳了下妹妹的臉蛋又迅速縮回,小聲問:“爹爹,知晏小時候也長這樣嗎?”</br> 王舒珩點頭,想了下又搖頭,他道:“知晏比妹妹要重一點。”</br> “那妹妹真的好柔弱呢,知晏要好好保護她。對了,妹妹叫什么名字?”</br> 女兒的名字,許多年前王舒珩便想好了。</br> “煦寧?!蓖跏骁裾f。</br> 王煦寧性子偏靜,她不似哥哥好動,大多時候都安安靜靜躺在床上,轉著一雙大眼打量周遭。不僅安靜還不認生,誰抱起她都樂呵呵的。</br> 不過王煦寧最喜歡的人還是娘親,每次姜鶯抱她,小家伙手便攥緊娘親的衣物,美眸流連在娘親身上移不開。</br> 周歲禮時,王府熱熱鬧鬧辦了一場。這天需要試周,按照大梁風俗金盤上擺放著金元寶,珍珠,書本等物件。王煦寧今日身著紅衣,玉雪可愛一個眼神都能融化人心。</br> 姜鶯把女兒放在榻上,指著琳瑯滿目的物件要小家伙抓,王知晏也在一旁循循善誘:“妹妹喜歡什么?珍珠項圈要不要?”</br> 小家伙面頰粉嘟嘟的,她趴在榻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在姜鶯的催促下才有反應。不過她可不要準備好的物件,轉身朝姜鶯爬來身體靈活的撲進姜鶯懷中。</br> “王妃,小女娃要你呢?!?lt;/br> “以后肯定是王妃的小棉襖,不知道多貼心呢?!?lt;/br> ……</br> 一幫人哄笑,姜鶯也笑。融融的笑聲中,王煦寧又朝哥哥伸展胳膊,那意思是要抱抱。</br> 王知晏只得笨拙地把妹妹接過,取來一只撥浪鼓陪她玩。姜鶯讓乳母看好一雙兒女,出門招待客人去了。</br> 這一場宴席直至晚上才歇,王舒珩回府時已經萬籟俱靜。女兒周歲生辰他本該在場,可惜今日宮中出了些急事他不得不走一趟。</br> 臥房中姜鶯正在等他,王舒珩道了聲抱歉,問:“女兒今日抓了什么物件?”</br> 姜鶯一邊為他更衣一邊好笑:“什么也沒抓,先撲到我身上,又伸手要知晏抱抱。若夫君在,肯定也要抓著你不放呢。”</br> 如此說來,王舒珩更覺得遺憾了。女兒一生一次的周歲禮他竟缺席,但皇命難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換了身常服,同姜鶯一道去看女兒。</br> 他們到時王煦寧還沒睡,乖乖躺在床上。乳母在一旁看著都驚奇,見殿下王妃來了,趕忙起身拜過才道:“小姐真是神了,老奴還是頭一次見那么乖巧的女娃。不哭不鬧,一點也不給人添麻煩。”</br> 王舒珩走近,這才見女兒亮亮的眼中有了神采。她嚶嚀一聲,笨拙地朝爹爹伸出胳膊要抱抱。</br> “煦寧,爹爹抱?!?lt;/br> 一整日不見,王舒珩抱著女兒哄了哄,顯然女兒見她也是極其高興的,咯咯笑了幾聲,忽然吧唧一口親在王舒珩面頰上,口涎也一并沾上。</br> 自從有了女兒,王舒珩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溫柔了許多。不過隨著王煦寧漸漸長大,有一事令他很是苦惱,王煦寧四歲的時候,就被別家小子盯上了。</br> 這天風和日麗,一家四口出門踏青。王煦寧身著和姜鶯同一顏色的小裙,頭上扎了兩只小揪揪,一張小臉粉嘟嘟的簡直是人見人愛。</br> 女兒愛美的性子簡直可姜鶯一模一樣,這不才四歲,就知道注重儀態了。兄妹二人在庭院中等待,王知晏是坐不住的人,一會跑跑一會跳跳,今日出游他很是高興恨不得一蹦三丈高。</br> 反觀四歲的王煦寧,看上去倒比哥哥更為穩重。小姑娘規規矩矩坐在一方石凳上,裙擺散落開來。她雙手服帖地放在膝上,坐的端正笑意盈盈望著哥哥。</br> 王知晏發現一顆桃樹上有蜻蜓,喚她:“妹妹過來看,樹上有好東西。”說著就要上樹去捉。</br> 哪知王煦寧并不起身,粉嘟嘟的小嘴動了動,命令:“哥哥拿過來給我看。”</br> 她今日的著裝,發飾都是娘親精心打理的,可不能被破壞了。爬樹,蹦跳這種動作也太不淑女了,會弄臟她的裙子,弄亂她的發飾,如果不能美美的,那出游還有什么意思。</br> 一陣清風徐來,吹動王煦寧額前的碎發。她趕緊抬手遮了遮,問身旁的乳母:“嬤嬤,我的頭發可亂?”</br> “好著呢!小姐看上去極為淑女,堪當汴京第一美人。”</br> 王煦寧不高興了,蹙著秀眉:“你胡說,汴京第一美人明明是娘親,我這等姿色平平,也就勉勉強強能當個第二吧?!?lt;/br> 姿色平平?</br> 乳母雖嘴上附和著是是是,但心里卻想著,小姐粉雕玉琢,眼睛如水波般澄澈,即便尚未長開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哪里就姿色平平了。</br> 她們一幫婆子私底下都說小姐長大后肯定是位美人,像王妃那樣,一舉一動攝人心弦。</br> 長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受歡迎,這不前兩日王妃生辰,齊大人帶兒子齊幀登門祝賀,那齊幀小公子和王煦寧差不多大,一見面就煦寧妹妹叫個不停,熱絡地要過來拉她的手,還是被沅陽王一瞪這才作罷。</br> 等了一會,姜鶯和王舒珩姍姍來遲。二人皆著青衣,看上去尤其相配。</br> 才走近,王煦寧就提著裙擺起身行禮:“爹爹,娘親?!?lt;/br> 說來也怪,姜鶯平時并不會拘束女兒,但不知為何王煦寧就是端莊規矩的性子,無論何時儀態都端端正正力求完美,小小年紀已有閨秀風范。不僅如此,她的閨秀包袱極重,每次出門必要求自己美美的。</br> 王舒珩抱起女兒,又喚王知晏從樹上下來,一家三口坐上馬車出門去了。</br> 這日天朗氣清,春光融融。踏青的地點選在遠郊一處桃林,十里桃花顏色灼灼,其中不時傳來女子的嬉笑。</br> 一家四口下車,小廝侍女在一片草地鋪上蒲團,瓜果。剛坐下就聽身后一陣熟悉的聲音:“煦寧妹妹?!?lt;/br> 原來是齊大人一家也來此處踏青。兩撥人遇上自是寒暄,大人們說大人的話,小孩也有小孩的話要說。</br> 齊幀像往常一樣湊在王煦寧身旁,笑嘻嘻的:“許久不見,煦寧妹妹可好?”</br> “哪里久了?”王煦寧整整裙擺,“明明前兩日才見過?!?lt;/br> 齊幀被她一噎也不惱,反而討好著:“是了是了,我一日不見煦寧妹妹就心神不寧,連時間都忘記了。前面桃林有蝴蝶,你喜歡嗎?我帶你去捉?!?lt;/br> 一聽蝴蝶,王煦寧就心動了。兩人自幼相識也經常在一塊玩,便叫上王知晏,三人一同去桃林玩耍。</br> 姜鶯叫乳母和小廝跟隨,又囑咐了一番才放三人離去。不過人才一走,她就發現夫君的臉色不太妙。</br> 王舒珩正給姜鶯剝橘子,他細心除去橘瓣上的白絲兒喂到姜鶯嘴里,不經意道:“齊幀那孩子也太無禮了些,上次來王府要抓煦寧的手,這次又哄騙煦寧抓蝴蝶?!?lt;/br> 幸好齊大人夫婦在遠處,不然這話叫人聽見怕是不妥。姜鶯嗔他:“夫君想多了,兩個四歲的小孩在一塊玩耍而已。更何況有知晏在,無事的?!?lt;/br> 話雖如此,但王舒珩就是想的多,他道:“齊幀整天往煦寧身邊湊,就怕何時把咱們的女兒騙走了。”</br> “夫君,你可真小心眼?!?lt;/br> 桃林中果然蝴蝶翩翩,孩子們玩的高興,姜鶯遠遠看見了,使喚身旁的男人:“夫君,我也想要捉蝴蝶。”</br> 王舒珩一笑,順勢把人拉起,牽著姜鶯也撲入那片桃林。</br> 另一頭,三個孩子玩累了站在桃樹下歇息,王知晏個子高,正奉妹妹之命抬手折花枝。只聽王煦寧指揮著:“哥哥摘左邊那只?!?lt;/br> 她手里已經捧了數枝桃花,嘴里念念有詞:“最漂亮的給娘親,這枝給爹爹,哥哥一枝,剩下的送給嬤嬤……”</br> 身側,齊幀摸摸腦袋,問:“煦寧妹妹,我有嗎?我幫你捉蝴蝶,不該謝謝我么?”</br> 聞言,王煦寧大方道:“有,這枝送你。”</br> 齊幀接過,兩個小孩不約而同咯咯笑起來。笑著笑著,齊幀臉就紅了,他不好意思道:“煦寧妹妹,你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lt;/br> “謝謝夸贊,不過我覺得娘親更好看。”</br> 齊幀趕緊附和:“那是自然,煦寧妹妹和王妃都好看,我……我以后能天天來找你玩嗎?或者你來找我玩也行,我家中新得了只小奶貓,你想看嗎?”</br> “想,但是小貓會不會弄臟我的裙子?”</br> 齊幀保證:“不會,它特別乖,若弄臟了我賠你還不成?”</br> 兩人就這么約定好,齊幀伸出小指,“咱們拉勾,明天你來找我玩不能食言?!?lt;/br> 王煦寧自然而然伸手,兩人小指剛要碰到一塊,卻聽身后一陣咳嗽。王舒珩不知什么時候來的,長身玉立垂眸望著兩人,準確來說是望著齊幀。</br> 他面上平靜無波,心里卻暗暗磨牙,齊幀這小子挺會哄騙小姑娘的,這真的不是想借機拉女兒的手嗎?</br> 王舒珩笑了下,“煦寧,過來爹爹抱。”</br> 實際上不止齊幀對王煦寧上心,在汴京王煦寧極收歡迎。每次帶她出席宴會,就有婦人夸她好看,端莊,還開完笑似的說要結親家。</br> 王舒珩隱隱覺得,等女兒長大后,他有的操心了。</br> “見過沅陽王殿下?!饼R幀恭恭敬敬行禮,道:“我府中有一只小貓,明日能讓煦寧來找我玩嗎?”</br> 王舒珩不答,反而問女兒:“煦寧想去嗎?”</br> 小姑娘用力地點頭:“想!”</br> 這回不等王舒珩說話,姜鶯便從他身后探出半個身子,說:“那娘親明日帶你去?!?lt;/br> “謝謝娘親。”王煦寧伸出奶呼呼的小手,在娘親臉上親一口還不忘贊美:“娘親頭上的花環真好看。”</br> 這是王舒珩的手筆,折花枝給姜鶯編了一只花環。既然女兒喜歡,姜鶯就大大方方摘下遞到她手里。</br> 回程的路上,兩個小家伙都睡了,雙雙躺在王舒珩腿上,姜鶯也累的直打呵欠,窩在王舒珩懷中安撫說:“夫君放寬心,煦寧還小和齊幀玩不會有事的?!?lt;/br> 王舒珩也知是自己杞人憂天了,畢竟四歲的小孩知道什么。不知為何,當父親后心眼反而變窄了,他道:“也是,等煦寧長大些再教他,世間最會騙人的就是男子了?!?lt;/br> “也是。”姜鶯忽然道:“我當年,不就是被你騙進王府的嗎?”</br> 王舒珩一怔,正要辯解姜鶯一個吻就印在了他的唇上。</br> “我心甘情愿被夫君騙。”姜鶯甜甜笑著道。</br> 第二年三月,一家四口回了一趟臨安。臨安平昌街還是老樣子,只有沅陽王府和姜府兩座宅院。如今偶爾還是會有人到平昌街張望,希望沾沾大梁首富的財運。</br> 這天他們到達平昌街已入夜,姜懷遠和孟瀾在門口迎接。姜楓已經成婚多年有一個六歲的兒子名喚姜頔,知道表哥表妹遠道而來,姜頔特地叫伙伴們來家中慶賀。</br> 都是小孩子心性,一幫人熱熱鬧鬧不一會就熟悉了。這頭王舒珩被姜懷遠拉著下棋,不過他的目光卻屢屢朝外邊望去。</br> 院中王煦寧正在和大家玩耍,才短短一會就有好幾個小男孩夸她漂亮,還一個勁圍在女兒身邊獻寶。</br> 瞧沅陽王殿下那般嚴肅的樣子,姜懷遠忽然樂了。這位大梁首富已經快五十歲,雙鬢微微發白,脾氣卻一如當年的爽朗,他笑:“賢婿現在應知老夫當年的心情了,家有女兒自然操心的多些。鶯鶯那時也是,小時候就總有男孩子圍著討她歡心,長大后更是,每逢看見有男子不懷好意盯著鶯鶯,我就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來?!?lt;/br> 王舒珩因對方那聲賢婿微微一愣,片刻后笑了。</br> 一晃多年過去,姜懷遠的賢弟之恨已漸漸平息。王舒珩知道從他口中聽到這聲賢婿多么不易,他笑,恭敬道:“岳父說的是?!?lt;/br> 姜懷遠問:“可還記得當年在幽州我打你那幾拳?當時我氣急攻心,只覺千防萬防的寶貝還是被人偷去了。”他嘆了聲,“歲月催人老,這種滋味以后賢婿便知了?!?lt;/br> 不肖以后,如今王舒珩已經能體會。設身處地地想,若有男子哄騙煦寧,他肯定不只打一頓……</br> 棋盤上黑白分明,落子無悔,他又道:“我當年在南境醉酒,我是真心想認你做兄弟。一來于心有愧,二來么,瞧你一個人也挺孤單的。算了多說無益,賢弟也好,賢婿也罷,總之命中有緣,注定要做一家人?!?lt;/br> 姜懷遠和孟瀾疼愛外孫外孫女,用過晚膳不讓他們走,王府多年不住人雖說有田七雄打理,但姜鶯還是決定隨王舒珩回去看看。</br> 傍晚三月的天緋霞遍布,從姜府出來走了一段路,姜鶯便停住了。</br> 她站在原地捶著小腿,可憐巴巴的:“走不動?!?lt;/br> 這回不用她說什么,王舒珩便把她背到了背上。像很多年前他們成婚的那個春天一樣,背起姜鶯慢慢走回王府。</br> 時間如梭,一點也不經用,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或許再過幾年他的雙鬢也將染上花白的顏色,思及此他笑起來,自嘲:“等孩子們再長大一些,一個弱冠一個及笄,他們都各自成家立業我也該是個老頭子了,那時不知還背不背得動你?!?lt;/br> 春衫單薄,姜鶯隔著衣物在他后頸吻了下,“到時我就和夫君手牽手一起走?!?lt;/br> “那趁我還年輕,多背你幾次。”王舒珩說。</br> 許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兩人不再避諱談論衰老一事。好像有這樣一個人陪著,就連日復一日的枯燥日子都有了盼頭。</br> 因為有人打理,臨安沅陽王府內還算干凈整潔,田七雄親自迎兩人入府,當初他們住的玉笙院一如往昔,離開后院中陳設,景致絲毫未變。</br> 不過其中一叢紫竹是越長越茂盛了,閑來無事,王舒珩便取劍親自修整一番,望著腳下零零散散的竹枝,姜鶯忽然道:“不若做只風箏吧,明天我帶知晏和煦寧去跑馬場那邊玩?!?lt;/br> “夫君會不會做風箏?”</br> 王舒珩笑,“這有何難?!?lt;/br> 說罷當真取來紙絹,筆墨,麻線等材料,以竹篾做骨架開始給姜鶯做風箏。他擅長雕刻,做類似的手工活也輕而易舉,約莫半個時辰一只小燕子的風箏就做好了。</br> 這夜王知晏兄妹二人宿在姜府,偌大的王府只有夫妻二人相擁而眠。姜鶯做了一個夢,夢中她還是姜府二姑釀,在王府追一只飛奔的兔子。</br> 夢中她跑的氣喘吁吁,猝不及防撞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男子一身青色錦袍,攬著她的纖腰,說:“抓到你了,小兔子。”</br> 她驚醒,身側男人呼吸均勻,胳膊果然正緊緊抱住她。</br> 翌日春風徐徐,晴朗的天氣正好適合放風箏。姜鶯帶一雙兒女來到王府跑馬場放風箏,王舒珩在書房處理公事。</br> 有田七雄等人的助力,不多時風箏便飛上了天空??上欢虝旱仫w了一會,就被樹枝攔腰截斷,飄飄然落到高墻之上。</br> 馬上有人要爬墻去撿風箏,但此舉卻勾起了姜鶯的回憶,她笑笑,望望一側的木梯,吩咐眾人:“你們扶好,我親自上去?!?lt;/br> 侍女和王府侍衛自然不肯,王妃千金之軀豈可冒險。</br> 王煦寧擔心,奶聲奶氣道:“娘親,那里高高不要去?!?lt;/br> 王知晏更是自告奮勇:“我去!這點小事難不倒我!”</br> 他們正七嘴八舌勸說的時候,王舒珩來了。</br> 相處多年,他一眼就看穿姜鶯的小心思。搖搖頭,道:“王妃既想就試試,有本王在,自然不會讓你摔了。”</br> 如此,姜鶯便小心地沿梯而上,她登上白墻撿到風箏,望著下方的男子,往事如潮水般涌來。</br> 猶記那年夏天,她從墻頭躍下,滿滿當當落了滿懷。</br> 姜鶯喊:“夫君,接住我。”</br> 緊接著,便一躍而下。耳邊風聲颯颯,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姜鶯就穩穩地落入了一個懷抱。她雙手勾著王舒珩脖頸,笑問:“我的夫君何在?”</br> 王舒珩極為配合,答:“在這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