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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大家都起了個大早。
    跟大姑同床共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這位長輩關(guān)注著自己方方面面的時候，要不是后來生物鐘撐不住，丁薇真懷疑大姑要跟她來個徹夜長談。
    可怕，太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是，中年阿姨們有自己獨(dú)特的生物鐘。早上不到6:00，丁薇就能模模糊糊感覺到大姑已經(jīng)起了床。
    6:00！
    多么可怕的時間！
    明明是放假，明明是寒冬臘月，被窩這個至上法寶還不足以將勤快的人封印嗎？
    為什么還要按照學(xué)校的作息？
    大姑，你不困嗎？
    大姑走動的聲音挺明顯的，丁薇昏昏沉沉，但卻已經(jīng)沒了睡意。
    她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看著還黑漆漆的室內(nèi)，這會兒想起了上輩子單位聊天時幾個本地姑娘惆悵的抱怨。
    ——家里父母5:00起床。買菜，跳舞，遛狗……
    是多么可怕的一種體驗(yàn)。
    現(xiàn)在她感覺到了。
    明明昨晚大家同時入睡，憑什么大姑就能有這么充沛的精力？
    ……
    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枕邊的手機(jī)，只見靜音的手機(jī)屏幕上，謝言的QQ信息也早已發(fā)來。
    “醒了嗎？”
    看看時間——5:30。
    行吧，這是強(qiáng)中自有強(qiáng)中手。
    丁薇再也沒辦法假裝柔弱，此刻用力一掀被子，撕破了這重重封印，成功的坐了起來。
    剛剛好，大姑將門開開了。
    “哎呦，你醒了啊，我正準(zhǔn)備喊你出來吃早飯呢。知道你昨天累，來，吃完了再睡。”
    丁薇：“……”
    吃完了再睡是多么了不起的操作。
    她不行，她不可。
    冷水洗臉后，丁薇已經(jīng)徹底清醒下來。
    ——不清醒也不行啊，這沒有暖氣的江州，明明已經(jīng)生活了十幾年，可如今享受過暖氣，她如今已經(jīng)適應(yīng)不過來了。
    到這會兒感覺手腳還沒熱呢。
    ……
    里側(cè)臥室門嘎吱一聲，周海濤也如游魂一般被親媽催促著走了出來。
    他瞪著眼前桌上的包子，這會兒看著他姐。
    “姐！你都想象不到跟家長在一起過的什么日子！我放假到現(xiàn)在，一個懶覺也沒睡過。”
    “我媽簡直就是魔鬼。”
    啊！
    這么慘啊！
    丁薇目露同情之色。
    大姑聽他在旁胡咧咧，此刻趕緊給他倒了杯豆?jié){，一邊說道：“你瞎說什么呢，你放假回來那幾天，我天天不都讓你睡到11點(diǎn)嗎？”
    周海濤更加悲憤了。
    “是啊，因?yàn)槲姨崆案阏f別叫我吃飯，我要睡覺……所以你沒叫我吃飯。”
    “但是第一天你早上7點(diǎn)多就到我臥室給我收拾行李！”
    大姑很不高興：“你這孩子。給你收拾東西還惹埋怨了，你看你那狗窩一樣的行李，東擺一個，西擺一個。我不收拾，你起床摔個大馬趴你都不知道。”
    “再說了，我也就頭一天收拾。收拾完了不就沒事兒了嗎？”
    ……
    周海濤已經(jīng)麻木。
    “是啊，第二天不用收拾行李了，但是要搞衛(wèi)生啊！8點(diǎn)，吸塵器就開始動彈了。”
    大姑有點(diǎn)兒羞惱：“我干我的，你睡你的。這有啥影響的，就你事兒多。”
    “第三天。”周海濤幽幽的說道：“來收拾我的臟衣服，說是要洗衣機(jī)湊一鍋洗。”
    他嘴里嚼著包子，此刻嗚嗚咽咽：
    “媽，你們是不是覺得那好瞌睡就招之既來，揮之既去呢！這頭兒干了啥，那頭兒倒頭又能睡？”
    “您兒子我做不到啊。”
    ……
    最后這句拖了個帝都的腔調(diào)，惹來大姑瞪他一眼，又開始老調(diào)重彈：
    “我這都是為了誰！我一大早起來辛辛苦苦又是買菜，又是準(zhǔn)備早飯……我恨不得把飯端到你手邊兒去了，你還埋怨我……”
    丁薇和大姑父對視一眼，兩人都沉默的垂下頭去，悶聲吃東西，再不肯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來。
    承受著生命不該承受重量的周海濤：
    “……”
    好在他姐也不是完全的不講義氣。
    只見手機(jī)屏幕亮了亮，一條qq信息無聲無息的傳達(dá)。
    “海濤，回頭姐給你錢，你去買兩盒靜心口服液吧……”
    搞不好大姑這更年期也就要來了。
    ……
    老丁家的早晨，照樣是從嬰兒嚎哭中清醒過來的。
    半個月的孩子，精力簡直是無窮無盡，無休無止。嗓子眼兒里仿佛裝了個喇叭，不定時隨機(jī)觸發(fā)，每一次開嗓，都讓屋子里的人繃緊神經(jīng)，耗盡心力。
    尤其從昨天下午保姆大姐徹底休假后，屎尿屁和奶瓶齊上陣，屋子氣味混雜，整個局面都是一團(tuán)糟，讓丁海洋幾番暴走。
    而且由于長期睡眠不好，再加上身體的各種不便之處，一直順著他的白秀娟都敢吵他了！
    簡直豈有此理！
    這種炸藥一樣的情緒讓丁海洋整個人都處于暴躁?duì)顟B(tài)，一大早又被強(qiáng)迫高分貝干擾醒過來的夫妻兩人，此刻心中都帶著怨氣。
    這生兒子，怎么還沒依靠上，自己先被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這……值嗎？
    這個疑惑又一次出現(xiàn)在兩人心頭，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又接著黑了臉。
    怎么可能不黑臉呢？
    昨天晚上9點(diǎn)多，丁海洋突然接到信息，說今天薇薇要帶男朋友回來。
    他姐如今是真可以了，電話都不打一個，直接一句信息了事……
    等會兒？！
    男朋友？
    丁海洋當(dāng)時氣得差點(diǎn)把手機(jī)砸了。
    怎么能有男朋友？
    哪兒來的男朋友？
    誰允許她有男朋友？
    他明明都跟人家說好了過年相看，如果不是有可能到手的二十萬彩禮撐著，他怎么有底氣又是請人又是耐心忍著白秀娟的不動彈，和兒子的折騰？！
    如今突然說丁薇有男朋友了？！
    丁海洋簡直要破口大罵！
    不過很快，他又冷靜下來。
    因?yàn)槎『Ｑ笸蝗幌氲剑信笥丫湍信笥眩刹怀傻模贿€得看他這當(dāng)?shù)鶍尩膯幔窟@不長眼的丫頭片子，把她大姑叫來又怎么樣？
    最后不還是得聽父母的！
    抱著這個信念，他這才安穩(wěn)的睡下。
    ……
    可惜了有兒子折騰，這一躺下也沒覺得睡得舒服，反而折騰來折騰去，心情更差了。
    與之相反的，則是大姑和丁薇以及謝言。
    哦，為了表示鄭重，姑父周磊也跟著。
    事實(shí)上，叫姑父自己來說，看丁海洋一家吃癟，他心里爽著呢！
    想當(dāng)初他跟麗萍經(jīng)媒人介紹處對象，本來多好的，可偏偏麗萍家里是那副模樣。
    當(dāng)時他就心疼，琢磨著一定要早點(diǎn)兒結(jié)婚，讓人家到自己家里來享福。
    別天天在家管上管下，還不落好。
    偏偏麗萍那會兒雖然覺得弟弟在家享福，但畢竟長姐的責(zé)任在心頭，照顧她們也照顧慣了，結(jié)了婚也沒少給丁海洋塞好處。
    她做的有分寸，周磊也不是那種吝嗇的人，自然不好說什么。
    可一想到原先麗萍在家的不公正待遇，心里頭總憋屈著。
    原本想著這一輩子眼不見心不煩，也就這樣糊糊涂涂算了。
    可沒想到大侄女這個事兒，竟然還讓自己媳婦兒開竅了！
    哎呦呦！
    這可真太好了！他早看丁海洋拿腔拿調(diào)的看不慣了。天天覺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喝二兩小酒，整個江州都成他的了。
    如今……
    呵呵。
    誰說男人不記仇？姑父周磊可記著呢。
    不單單是姑父跟著，海濤弟弟也跟著一起。
    此等大事，他必定要去助他姐一臂之力的。
    畢竟——把他大舅懟的說不出來話，真的挺爽的。
    一群人開著車慢慢向這邊走，大年30了，路上的車不多，兩家離得又不遠(yuǎn)，兩腳油門兒也就差不多了。
    還是姑父有意多聊一會兒，給謝言一點(diǎn)兒聽計(jì)劃的時間，所以才壓著速度，硬是開出了個觀光車的風(fēng)采。
    而謝言則相當(dāng)純良的問了一句：“”
    “姑姑，我這大年30兒突然說來就來，也沒提前說一聲……是不是太不合適了？”
    大姑心想：你要是一個字兒不吭直接殺上門去，那才更到位呢！
    面對丁海洋，她兩百的紅包就包過了，還怕什么失禮不失禮？
    就得要小謝這個氣勢！
    不這樣，怎么證明他們小謝“又窮又不懂禮數(shù)”呢！
    真要是拿捏出一個寒門貴子的風(fēng)采來，搞不好丁海洋還得琢磨著以后能有出息呢。
    ……
    她和藹的笑道：
    “沒事兒，薇薇爸媽的性格你不是也知道嗎？這都是小細(xì)節(jié)，不重要。”
    “咱們小謝這么優(yōu)秀，待會兒你聽大姑的，怎么樣都好。”
    而怎樣都好的小謝，這會兒則又擔(dān)憂的說道：
    “姑姑，其實(shí)我爸媽說了，薇薇爸媽養(yǎng)她這么大也不容易，真要彩禮的話，我們家可以給。也沒必要……”
    他裝起柔弱和委屈來，十個周海濤摞一起都學(xué)不來半分神韻。
    最起碼大姑就被刺激到了。
    “那不行。”
    她斷然開口。
    原本還因?yàn)橹暗挠?jì)劃有些猶豫的大姑這會兒斬釘截鐵，態(tài)度堅(jiān)決的仿佛即將就義的***。
    “這絕對不行。”
    開玩笑！
    大姑心里可有一本賬呢。
    小謝家里的錢不花，那以后都是薇薇跟他倆過日子用的，憑什么給丁海洋？
    憑他不給女兒學(xué)費(fèi)，也不給生活費(fèi)嗎？
    就他帶女兒還辛苦？
    可別不要臉了，帶過嗎？！
    再說了，人家小謝的爹媽，如今新媳婦兒沒娶到家，自然是怎樣都好。
    可成了一家人，回頭再提到這事兒，那明擺著是傷感情的呀。
    他們薇薇這么優(yōu)秀，可不能還沒結(jié)婚就低人家一頭。
    “什么彩禮？彩什么禮？這都是封建糟粕！”
    大姑大聲說道！
    ——有她這老丁家的大姐，丁海洋一個子兒都別想從薇薇手里拿走！
    抱著這種信念，大姑此刻的表情格外嚴(yán)肅。
    “小謝啊，姑姑知道你心好，你們家都好，要不然也不能跟薇薇有緣分，是不是？”
    “但是你聽我的，人的貪心啊，那是永遠(yuǎn)沒有盡頭的。”
    “你這會兒松口給了，回頭結(jié)了婚的時候再找你要怎么辦呢？他這邊兒拿捏個頭疼腦熱的借口，再需要花錢，你難道還能不給嗎？”
    “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還不如一開始就按姑姑這個說法，相信姑。但凡知道你這邊兒沒錢可以撈，他們才不會管薇薇。”
    說著又心疼地拉著丁薇的胳膊：
    “看我們薇薇多好的姑娘啊，這上個大學(xué)，手都粗糙了。”
    丁薇：“……？”
    她看了一眼自己在美容院經(jīng)過精心保養(yǎng)的手指，細(xì)白纖長，指腹柔軟。
    心想：您認(rèn)真的嗎？
    是我美容院的錢白花了，還是大姑你給我加了1000層的勞動人民濾鏡？
    ……
    加沒加濾鏡這個問題不得而知。
    大姑卻還沒有發(fā)揮完。
    只見他又心疼的拉住謝言的手。
    “小謝呀，姑姑知道委屈了你。你明明這么好的條件，跟我們薇薇一起上門兒卻還得把自己貶低了說，姑也是沒辦法啊！”
    抑揚(yáng)頓挫，真情實(shí)感，那簡直交織的天衣無縫。
    周海濤在后頭沉默的看著他媽的話術(shù)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總算知道家里一堆保險的銷售冠軍是怎么來的了。
    這都是實(shí)打?qū)嵉恼姹臼掳。?br/>     他老老實(shí)實(shí)往后縮了縮——下回還是別因?yàn)閼杏X這種小事在跟他媽爭吧。
    主要是，一大男人，跟他媽吵，也怪丟人的。
    絕對不是因?yàn)槌巢悔A。
    ……
    車子平穩(wěn)地停了下來。
    一群人慢吞吞下了車，而謝言這時打開后備箱。
    “姑姑，就算我要裝窮，上門來，這大過年的，總不能一點(diǎn)禮數(shù)也沒有。我?guī)Я它c(diǎn)兒東西……”
    這一路走來，大姑看謝言就跟看自己的親兒子似的，那真是要多寶貝有多寶貝，要多欣賞，有多欣賞。
    在此刻，她眼里的小謝簡直沒有一點(diǎn)缺點(diǎn)……
    不，也還是有的。
    這孩子太老實(shí)，太善良了。
    今兒要不是她在，小謝上門兒能被薇薇爸媽欺負(fù)死！
    再定睛一看，小伙子手里提著大包小包西洋參阿膠什么的，趕緊劈手奪下！
    “送什么禮？有錢了給自己買點(diǎn)好吃的補(bǔ)補(bǔ)，看你這孩子瘦的。”
    “你送這么貴的禮物，那不明擺著讓人家知道你看中薇薇嘛。那一家子，肯定要張嘴獅子大開口的。”
    “不送不送。”
    “就說你一個窮學(xué)生哪里有錢。”
    “心意最重要。”
    “咱們上門兒，送心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