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宋屏示意,里面?zhèn)鞒鰜韯屿o,清渠醒了,宋屏也不好明說了,只得看著姚芝搖了搖頭,做了息聲的動作,這么長時間,兩人也十分默契,姚芝會意地連忙點頭,這才宋屏進了里屋。
撩起帳子,勾在旁邊的銅勾上,宋屏笑著說道,“夫人可醒了,”便將手里到的溫茶遞給清渠。
清渠坐起身,接過杯子,潤了潤嗓子。
宋屏放下茶杯,給清渠將凌亂的頭發(fā)梳順,清渠別別嘴,埋怨道:“不知道還要坐多久,感覺整個人都餿了.....好不容易能夠擦擦身子,但是總覺得不干凈.....”
宋屏失笑,“您就安心再休養(yǎng)幾天吧,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了,其實一點兒都沒味....”宋屏給清渠梳好頭,輕聲問道:“姚芝將燕窩粥提回來了,現(xiàn)在要吃點墊墊肚子嗎?”
清渠點點頭。
宋屏去了外屋,姚芝站在那兒正準備去搬桌案,宋屏不放心,擔心姚芝露出什么馬腳來,再次眼神示意了一番。
姚芝點點頭,揉了揉臉,恢復(fù)平常狀態(tài),搬著桌案進到里屋,放在清渠面前,然后帕子墊在桌子上,宋屏端著托盤過來,放在帕子上。
清渠拿起湯匙攪了攪粥,吃了口,看見兩人還站在一旁,忍不住露出絲笑來,“你們有什么事要做的就先去做事吧...我這里不用你們一直陪著我...我挺好的...”
主子發(fā)了話,但兩人心里有些猶豫,這些天主子臉上一絲表情也無,雖然是正常的吃飯睡覺,時不時看一下小公子,但像個木偶一樣丟了魂,看得幾人心里一直發(fā)怵,害怕主子一時想不開,鉆了牛角尖然后做了傻事。
仔細看了看清渠神色平常,兩人猶豫幾番,還是行了禮下去了。
等兩個丫鬟離開后,清渠臉上努力維持的笑意立馬消失殆盡,低頭看著碗里晶瑩剔透的燕窩,清渠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臉上露出幾分落寂,清渠心里也知道這段時間周圍幾個人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戳到自己傷心事,其實剛才兩人說話,清渠也聽到了,不過既然兩人不想自己知道,自己也不想兩人擔心,隨即也裝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其實這幾天,外面的情況自己不是沒有感受得到,雖然自己躺在床上,沒有出去,但自己好歹是在這后宅做過事,單單從自己每日吃的東西上面,可以嘗出有些敷衍的感覺。恐怕現(xiàn)在外面的人還在觀望著,想知道自己倒底是不是真的失寵了,所以在吃食上面還不敢有太多的手腳,現(xiàn)在也只是一些煮粥煮的火候不好,比如今天這碗燕窩粥就煮得糜爛了些,這本就不應(yīng)該是會出現(xiàn)的問題。
清渠輕嘆一聲,自己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計較這些小動作,現(xiàn)在只希望哥哥的事能有反轉(zhuǎn),然后平安回來。
秋去冬來,轉(zhuǎn)眼又是新的一年。
這大半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催緊,唯一好的是自從上次“逼不得已”讓了一座小的城池后,雙方進入對持階段,沒有再出現(xiàn)再次被敵軍逼退的情況,但也沒有讓敵軍能撤兵,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擔心后,百姓們倒是繼續(xù)怎樣生活就怎樣,畢竟自有上面的操心。
但是京城里的貴族豪爵之間,氣氛就很緊張了,這大半年皇帝一直沒有個好臉色,他們這些伴在君側(cè)的就更加提心吊膽,這半年誰家辦喜事都是低調(diào)從簡,生怕惹了圣上的不滿。
而清渠早已出了月子,這大半年來菟菟現(xiàn)也有半歲了,但中間還是有生過病,半夜發(fā)燒,連忙派人去叫大夫,清渠哭著守一夜的驚險,好歹磕磕盼盼平安長大。
清渠這院子也越來越沉默低調(diào)了,自從小廚房建起來后,又進了一批下人進來,清渠暗地里和張嬤嬤還有兩個丫鬟一商量,這次完全是個很好的機會,整頓一下這院子,之前只是自己一個人,而現(xiàn)在還有菟菟作為府里唯一一個孫輩里的男孩,就更加容易招些蟑螂臭蟲進來,哪些心術(shù)不正的率先就要趕走,還有一些背后有真正的主子的,要慢慢觀察。
一些要換新的物品衣物,自有人從來,廚房里的采買也有固定的信任的人跟著大廚房里的人一起出去采買,除了領(lǐng)月銀,可謂是基本上都閉院不出,如果不是有時候侯夫人想念孫子,清渠就讓嬤嬤抱到正院里去,清渠這院子的人都要淡出人的視線了。
不過再怎么低調(diào)沉默,畢竟這唯一一個孫子在這院子里,還是有不少人都盯著呢,還有些本沒有聯(lián)系但樂于吃瓜看戲的人。
清渠能做的只有是沉默沉默再沉默,低調(diào)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不是就此低沉卑微,只不過在自保而已,還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主屋那邊氣氛也有些凝重,云舒坐在塌邊,臉色倒是平常,但眼底神情卻和臉上的完全不同,心里想著事兒。
賀嬤嬤彎著腰,給云舒倒了杯茶,貼心地放在云舒手邊,悄悄打量了一下云舒的臉色,猶豫了一番,說道:“馬上就是小小姐的周歲了,現(xiàn)在這個情況,少夫人我們準備怎么辦...好歹是小小姐第一次生辰...”
云舒聽了皺了皺眉,喝了茶,將茶盞往桌上一放,“別說了,按規(guī)矩辦吧....”
按道理說自己寶貝女兒是侯府的嫡長女,這是第一個生辰,就應(yīng)該大辦,將這勛貴侯爵的夫人都請過來,好好熱鬧一場,但沒想到出了這茬子事,這大半年下來,哪家不是低調(diào)做事,侯府也只能一切從簡。
賀嬤嬤心里也明白,低頭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少夫人去問問侯夫人,小小姐是侯夫人的第一個孫女,侯夫人也不會虧待小小姐的...”
云舒想了想,點點頭,贊同道:“過幾天,我去給娘問一問...”
賀嬤嬤見云舒接受了自己意見,笑瞇了眼,“哎。”
這時外面的丫鬟來報,說是雪姨娘過來了。
賀嬤嬤聽了臉色一緊,小心翼翼看了看云舒,果然見云舒眉頭微蹙了一下,賀嬤嬤裝著無意道:“這個雪姨娘倒還挺堅持的,這大半年來一直來看您...雖然一眼就看出來想抱大腿,求個保障...不過這么長時間看來還算老實...”
云舒聽了,雖然臉色沒有什么變化,但眉頭倒舒展開了,賀嬤嬤明白這是算是沒有深究了,轉(zhuǎn)身對來報的小丫鬟呵道:“讓雪姨娘在外面先做著,少夫人等會兒到...”
小丫鬟聽命趕緊下去了。
云舒在內(nèi)室坐了會兒,又重新梳洗了一下,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外面雪雁已經(jīng)坐著喝了兩盞茶了。
云舒扶著賀嬤嬤的手,慢慢走到上面的座椅坐下,笑道:“休息了一下,等久了吧。”
雪雁連忙站起來,一臉不好意思搖頭道:“沒有沒有,少夫人說得什么話,奴婢一點兒不覺得久,更何況奴婢還蹭了點少夫人這里的茶水糕點,挺不好意思的...”
云舒瞇了瞇眼,沒說話,盯著下面彎著腰低著頭站著的雪雁。
雪雁低著頭,小心試探著往上瞟,看到云舒盯著自己,心里一抖,眼睛垂下,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副膽小怕事上不得臺面的模樣。
云舒露出一絲笑容來,笑道:“快免禮...”,然后讓賀嬤嬤扶著在上面坐下,“妹妹今個兒來可有什么事?”
“奴婢,”
云舒的視線移走,雪雁眼見的渾身一松,聞言倒露出幾分羞澀來,臉上有些紅,支吾道:“奴婢來也沒有什么事,就是來看看少夫人,上次大小姐不是喜歡竹葉編的小蟈蟈兒嗎,奴婢又做了些,還做了幾個新花樣,有兔兒,小魚,不知道大小姐喜不喜歡...”
一副小心翼翼表達忠心的樣子,還透露出來幾分急切抱大腿的目的。
云舒看了卻沒有反感的意思,相反心中有些輕松舒暢,一直以來,自己其實有幾分避開這些妾室,特別是西邊院的那位。
雖然那位在自己面前是恭恭敬敬,但云舒心里明白,對方只不過敬的是正室這個身份而已,自從對方生了兒子。身份抬為了側(cè)夫人,自己就感覺被壓了一頭似的,娘家里不僅一次想讓自己趕快生個兒子出來,自己有時候看到侯夫人摟著嘉姐兒坐著,逗著奶嬤嬤抱著的二公子,心里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生的是兒子,這里哪有那位的位置,現(xiàn)在自己的嘉姐兒辦周歲也不能大辦,雖然云舒表面沒說什么,但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憋屈。
而雪雁時而透露出來的小心作態(tài),讓云舒很受用,感覺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正妻在妾室面前的威嚴。云舒也知道,雪雁這么大半年來,經(jīng)常來坐坐是打的什么主意,但不怕雪雁私底下有這些小心思,這樣一副害怕自己,但又逼不得已強顏歡笑來求自己的庇護的樣子,云舒看了也是心里舒暢極了,有時候自己露出點笑容來,手指縫里松一點,對方感激不盡,自己一板著臉,對方惶恐小心,捧著自己,云舒像逗弄小寵物似的逗弄雪雁,這樣對方一切盡在自己掌握間的感覺真的很好。
雪雁之前還給自己做一些衣服,但這雪姨娘沒有那位巧手,而府里做衣服的自有繡娘,便另辟蹊徑,把主意打在嘉姐兒身上,雪姨娘心知一些貼身的東西,自己也不會收,有可能還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轉(zhuǎn)而投嘉姐兒所好,送點小玩意兒過來,嘉姐兒年歲小,正是好奇的時候,之前的貓崽子因為發(fā)情,把嘉姐兒嚇了一跳,而且貓半夜的叫聲有些瘆人,平時掉毛掉的厲害,云舒很怕嘉姐兒嗆著,所以便把貓送走了,嘉姐兒當然不肯,看不見貓哭鬧不止,還是雪雁帶來一些小玩意兒,才哄住了嘉姐兒,這也是為什么剛開始云舒愿意讓雪雁過來。
不然雪雁這樣直接過來想抱大腿,云舒可不是什么人都接受的,還是雪雁時不時帶過來的東西十分符合嘉姐兒的心意,云舒才允許雪雁時不時過來,但云舒一直沒有放下戒心,甚至曾私下讓賀嬤嬤將雪雁送過來的東西翻來覆去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才稍稍放下心來,云舒也曾讓下人去外面買個一模一樣的東西來,但嘉姐兒玩了一段時間會玩膩了,而這時候雪姨娘總會帶來新的東西,吸引嘉姐兒注意力,這本來讓云舒有些不喜,但雪雁惶恐小心的模樣,讓云舒倒很滿意。
一個不受寵的姨娘在后院里過得什么生活,云舒當然知道,畢竟這中饋掌握在云舒手里,云舒對于下人的怠慢,從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還說得過去,云舒是不會管的,而且雪姨娘作為姨娘的分例,云舒從來沒有少過,問心無愧,拿到侯夫人那兒說理,云舒也說得過去。但自己隨口一句話,倒讓雪姨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云舒很是受用,這才讓造成了這么長時間已經(jīng)心照不宣地默認了雪雁與少夫人這邊關(guān)系較好的,不過云舒也不是那心大的人,頂多在生活方面能夠照拂一二,其他的云舒是絕對不可能答應(yīng)的。
另一方面,云舒也是有點做給西邊院兒那位看的,現(xiàn)在那位處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府里的下人們都有意無意地避著西院里的人走,云舒心里清楚,但不會管,反而隱隱有些看得熱鬧,現(xiàn)在另一位妾室站在自己這邊,就已經(jīng)有分為兩方陣營的架勢了,云舒心里別樣得暢快,好似終于揚眉吐氣了一把。Xιèωèи.CoM
這邊雪雁和云舒笑著說了一會兒話,呆的時間不長不短,每當云舒有些煩躁,眉頭微皺不太想聊的時候,雪雁就會提出告辭。
對方既然這么識趣,云舒也不會下了別人面子,舒展了眉頭,抬了抬手,笑道:“賀嬤嬤幫我去送送雪姨娘...”
雪雁起身行了禮,在賀嬤嬤帶領(lǐng)下出去了。
兩人往外走,賀嬤嬤壓低聲音道:“最近,大小姐的事,心情不好...”
短短幾個詞,雪雁瞬間就明白了,走到抄手游廊盡頭,雪雁就停下腳步,不讓賀嬤嬤送了,恭敬地笑道:“嬤嬤別送了,奴婢自己回去就行了...”停頓了一下,從袖子里摸出一個錦囊塞到嬤嬤手里,“謝謝賀嬤的照拂,奴婢感激不盡...”一副感激不盡眼里都要淚光閃閃的模樣。
“好了好了,”賀嬤嬤袖子下面的手捏了捏錦囊,眼底有幾分滿意,將錦囊收回袖子里,揣著手打量幾眼雪雁說道:“少夫人和我都比較喜歡聽話的人,這段時間表現(xiàn)越來越好了,這樣我才能在少夫人面前給你美言幾句。”
“哪里哪里,”雪雁一副諂媚的樣子,“還是嬤嬤您提點地好,奴婢愚笨,還希望嬤嬤能多提點幾句,奴婢感激不盡。”
賀嬤嬤架著樣子,淡淡地嗯了一聲,就轉(zhuǎn)身走了,雪雁走后面目送賀嬤嬤走遠后,才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賀嬤嬤回到屋里,掏出手里的錦囊遞給云舒看,“這...”
云舒閑閑地遞了一眼,擺擺手,“反正是給你的,你收著吧,一點小錢而已,下次不用給我看了。”
“是。”賀嬤嬤得了吩咐就把錦囊收起來了,見云舒一副想要休息的樣子,賀嬤嬤便悄聲下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賀嬤嬤畢竟是少夫人身前的貼身嬤嬤,所以賀嬤嬤是一個人住,將錦囊從袖子里拿出來,拿出里面的銀錠,在手里墊了墊,然后放進柜底的小匣子里。
一方面賀嬤嬤確實有自己的私心,誰會嫌錢多呢,蚊子腿兒也是肉,自己沒有孩子,還指望著這些錢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呢,另一方面,賀嬤嬤心里也著急,世子每次來過夜,第二天走后,那干凈的床鋪還有兩個被子,賀嬤嬤心里清楚的很,再這么下去,沙盤夫人不知道何時才能懷上孩子,更不用說生兒子了,還有賀家夫人傳過來的信息,少夫人不上心,賀嬤嬤只好自己想辦法,雪姨娘剛好為了求得少夫人庇護遞來了枕頭。
嬤嬤心里也知道雪姨娘也是靠不住的人,但現(xiàn)在也是急病亂投醫(yī),死馬當活馬醫(yī)吧,當然把雪姨娘推上去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少夫人和自己也不想再弄個鴛鴦出來,賀嬤嬤想的是拉攏人也不錯,某些方面也能是個使力的拐棍。
府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這么長時間邊關(guān)也無消息傳來,清渠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不好的念頭來,是不是哥哥已經(jīng)...遇害了....?
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如扎了根一樣,深深扎在心上,讓清渠忽視不了,忍不住會想,越想就越害怕。
消息封閉,什么都打聽不了,之彧現(xiàn)在越來越忙,根本看不到人,這也說明朝廷上恐怕是越來越緊張,清渠很想告訴自己不要這樣想,不要這樣消極,但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清渠心里的恐慌只增不減,甚至有次嚴重到渾身發(fā)抖,胃里反酸,吐了出來,但因為胃口不好沒吃什么東西,全吐的是酸水。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月事太多了,終于忙完了,都要忙吐了,下個月基本沒什么事了,可以安安心心碼字啦,接下來日更到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