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即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這話被隨著她出來的夏驚鴻聽到,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自他們相識之日起,他就是驕傲的、運籌帷幄的主宰者,從來不見他輕易為某人某事而蹙起眉頭,但今日他在自責,在深深的責備中愛著鳳九鳶。這份特殊,到底是尋常人沒有的,不管是她,還是那位梅小姐,都沒有那個榮幸。
而當然,很不巧的趕來想要看望鳳九鳶的梅青雨就在假山后面,他雖說的很輕,但梅青雨究竟是聽見了...于是露出一個淡漠而苦澀的笑容。
果然,他那樣心性的人,全然將自己所有情感都給了鳳九鳶,所以眼里心里再容不得旁人,而她,終其一生也只能是他最親近的陌生人。
老天,我梅青雨自問從不愧對天地,為何要...為何要這樣孤苦一生?究竟是為何?
眼底風光留不住,和暖和香,又上雕鞍去。欲倩煙絲遮別路,垂楊那是相思樹。
惆悵玉顏成間阻,何事東風,不作繁華主。斷帶依然留乞句,班駁一系無尋處。
生死門前,總是這樣一個如仙的人兒將他帶回紛擾中,凄迷冷漠中,也總是這樣一種溫暖的笑容喚醒她生存的意識,鳳九鳶想,一定是前世幾千年修來的福分才換得今生他如此的呵護與不棄,惟恐折壽。
睜開眼,一剎那帶出一夜璀璨的疲倦和蒼茫,只是對上那雙安靜美麗的眸子便能夠在第一時間里,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夏驚塵的臉色有些蒼白,實在耗損了不少功力,以至于一整天的時間都緩不過來。不過當看見她醒來的這一刻,所有的疲倦都如煙云輕輕消散。
"總是對自己也如此決絕?叫我怎能放心?"
夏驚塵這半帶心疼半帶責備的語氣讓鳳九鳶頓時一僵,那雙暖眸里流瀉的是什么?溫暖?情意?還是寵溺?
瞬間,心頭似有什么綻放了一地,清晰而溫暖的流過那顆早已冰涼早已無情的心臟,軟軟一片。
片刻之后,她忽然頹廢一笑,心口還是有些疼,像在里面扎了根針,微微一動就會牽動全身,不過這點小痛不在話下。
"每日面對一些讓我不歡喜的人實在乏味。"她嬉笑著,反而眼睛不再那么璀璨的攝人,點點如星光的亮芒涌動著,是前所未有的真實。
"那便用性命來要挾我嗎?"
他雖這樣說著,但還是親自走過去,將兩指搭在了她的脈上,細細感覺著。
如此之近的距離,如此之美的容貌,他的肌膚甚至比女人還要細膩,一點瑕疵都沒有,鳳九鳶沒來由的心情大好,說不上來的感覺。于是將身子前傾,吐出的氣息都灑在了他的臉莢上,只覺得燙的厲害。
"當日是你救了我,自然要為我的生命負責到底。"
鳳九鳶此刻的模樣倒是又有了昔日那摧花辣手的輕狂勁兒,無端的對上那近在咫尺的眼睛,夏驚塵覺得有些燥熱,索性起身走開幾步,以免被她發現那多尷尬。
"救人是我的職責,但我也能力有限,你若總這樣不顧及身體,我也沒有辦法。"
此刻,反而是他拿起那一副冷血醫者的模樣教訓起了她來,而鳳九鳶輕輕縮回手去,很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這一覺,似乎睡過了一整個世紀的時光,醒過來的她仿佛已然忘記了那些不快,又或者說真正放下了過去放不下的一切,又或許...她有了重新開始新生活的念頭,努力朝著快樂的方向伸展,總之,在那凄美與孤寂的影子里,帶著幾分牽強的驕傲與戲謔。
夏驚塵看著這樣的她,心頭再次有了那種既被人迷戀又讓人無法解決的痛感。
"你中了無心蠱,那東西腐蝕性極為強烈,已經與生死訣混為一體,以后千萬不可以輕易動怒,或者大肆運用內力,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又是獨孤無憂?我真是上輩子欠他了!"
"你知道?"
夏驚塵猛然轉身,又帶著那責備的眼神看她,仿佛是恨不得把她痛罵一頓!
然而,鳳九鳶舒展了一下筋骨,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他深知我的底細,既然決定下蠱,自然是有把握不被我發覺。"
"我已經告誡過你小心身邊的凝香。"
是的,夏驚塵生氣了,生氣她總是如此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兒!難道真的就不怕死嗎?
鳳九鳶抬眸有些不解的望了他一眼,他無奈舒展了眉心,又道,"也怪我太大意了,想著你身體百毒不侵,到底是忘了獨孤家是以蠱毒聞名于世,只是我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真的能下得了手。"
他口口聲聲說愛鳳九鳶,卻心心念念將她一次次傷害的體無完膚,比起納蘭凌霄來更加卑鄙無恥。
鳳九鳶見他那圣潔的五官籠罩了一層濃濃的自責與懊悔,全是對她的心疼與呵護,此生此世,能這樣一知己,夫復何求?
只是一個剎那,她的眼睛落在他的眉目上再也離不開,原來被人關心是如此的幸福,被人在乎又是如此的溫暖,這二十年的時間,磨平了她太多的記憶,連母親那永恒的溫暖都已漸漸忘記了...
只記得,暗香門密室的漆黑和冰冷,只記得那些蛇蝎毒蟲的可怕與作嘔的味道,只記得人血沾濕鞋襪的粘稠感,只記得被百毒折磨的死亡感,只記得數十年流浪江湖的漂泊感,只記得一次次被拋棄的無助感...
原來如此,難怪她從來都不抗拒死亡,難怪她從來對死亡毫無感覺,這數十年生涯生與死從無區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