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種凄涼孤傲以及高高在上的冰冷已所剩無幾，如今她給人的感覺是種沉靜而寂寞的味道，更像是畫中走出來的傾城女子，讓人留戀不暇。
    "屬下參見門主。"
    殘陽躬身作揖，垂眸的功夫心頭竟是一片溫軟。
    鳳九鳶抿唇，這才擱筆轉身，靜靜看著復蘇后的殘陽心頭一片寬慰，依舊淡淡道，"恩。"
    殘陽抬眸，被那一雙極度明亮如日的眸子眩到，不覺微微蹙眉想要躲開，但是更多是不想錯過。
    她的眼，比從前更亮了，像整個天空都充滿了陽光的味道，除了讓人難以睜眼的灼亮還有一種可怕的眩暈，仿佛那明亮之后就是恐怖的森然和漆黑，又似乎明亮背后一無所有的叫人難以想象，剎那，他心頭一顫，腦海閃過一種可怕的念頭。
    "看樣子他的藥確實有效，這么多年總算幫了我一個大忙。"鳳九鳶眼角微微上揚，抿起的唇角帶出一點點的笑意。
    聞言，殘陽心中頓時明了。再看著她的時候才又驟然發覺，那許久不曾見過的輕狂灑脫似乎又出現了眉宇之間，讓她整個人有了不少往日的靈氣。
    "都是殘陽沒用，中了皇帝的圈套，否則也不會連累到門主。"
    殘陽垂眸，言語中的自責自是不必再細說，這些日子他常常會想，如果沒有這份解藥真不知她會怎樣...
    "獨孤無憂是鐵了心不會放過我，即便你小心提防了，也還是不會躲開的，你不必自責，如今你我不都沒事了不是。"
    她說這話的時候淡淡將目光移到了窗外，瞇眼望著平靜的忘憂湖，眼里不曾閃過一道波瀾，平靜的讓人害怕。
    那一剎那，殘陽忽然覺得心疼，似乎在心口被人用針和線縫過似的疼，明明已經沒有了傷口，可這殘留的痛楚就是怎樣也消除不了。
    "這次叫你回來是想將暗香門托付給你。"
    一語讓對面的男子險些站不穩腳，"這..."
    "我這一生命運多舛，二十年的江湖路都是血腥和打殺，從不知道日出日落竟也這般好看，你就且當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讓我余生去看看山水過過清閑日子？"
    悠然回眸，淡淡的哀愁，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溫暖，淡淡的期盼，這世上除了她，大抵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眼神能如此淡然美麗了吧？至少，殘陽這一生是再未遇到過，于是也就再不能忘記。
    她說的很輕很淡，卻叫他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除了成全她的疲倦，撐起她的牽掛之外，他還能做什么？又或者還能給她些什么？
    殘陽輕嘆一聲，終究未能笑容如舊，在逆光里最后記住她此刻的美麗，癡癡問道，"那...那、日后我們可還能再見？"
    話剛出口便后悔了，不由自嘲一笑，黯然失色。
    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
    鳳九鳶不語，恰好窗前飛進來一只花蝴蝶，最后落在了她筆墨未干的宣紙上，殘陽這才看清楚，她畫的不再是那栩栩如生幽香爛漫的墨蘭花，而是眼前安寧的湖面和柳樹，還有一株火紅的海棠樹，紅得妖艷，紅得沉靜...
    "長記海棠開后，正是傷春時節。暗香門交給你，以后是隱是現，是正是邪全在你一念之間，但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它成為朝廷或者權利的踏腳石。"
    殘陽目光一凜，鄭重頷首，"殘陽記下了，自當不會有負門主所托。"
    鳳九鳶終于深深一笑，如釋重負。這樣便好，一生輕松，此后是生是死也自不必再叨擾他們了...
    "殘落。"
    輕喚一聲，后者立刻詭異出現，不過神情卻是難看的很，不待她開口，殘落便堅定道，"攆我也沒用，老門主生前交代我，只要你一日未死我便保護你一生一世。"
    其實，他想說，不是保護，而是照顧...
    聞言，殘陽抬眸看了他一眼，目中盡是苦澀與羨慕，但也很快恢復如常。
    鳳九鳶抬手輕按眉心，似是安慰又似是不忍，最后也只得淡淡回了句，"隨便你。"
    于是剎那，殘落笑面如靨，看起來非常天真而呆氣。
    那是最后一次殘陽見她，那些零碎的笑容和沉靜成為了這畢生的記憶與懷念。此后，他便安心發展暗香門，偶爾也能聽到江湖上關于她的傳言，無論是真是假都一笑置之。而后，暗香門在短短數年間成為了江湖最神秘的門派，正邪難分，只憑喜好做事，卻從未有涂炭生靈或殘害黑白兩道的事在他們身上發生，于是漸漸，暗香門成了中立在黑白兩道之間的泰山魁首，數十年間一度有號令黑白兩道之勢，而數代門主卻都秉遵鳳九鳶的囑咐從不與朝廷權利往來。
    傍晚，夏驚塵來的時候房間已經空無一人，所有擺設依舊，便是那墨汁都還未干，只是遍尋不到她的蹤跡和氣息。
    倏忽，懷里的油紙包滑落，散了一地精致漂亮的淺黃色女裝，便是連那最外層的紗裙上也繡著精致的海棠，鮮艷的讓人心生喜愛。
    終究，她還是走了，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夏驚塵癡癡一笑，卻在笑中淡淡落下了眼淚，今日他穿了一身青色袍子，在夕陽的余輝里俯眺清流，從容自若。
    眼淚是清晰的苦澀，于是轉瞬之間四周一切生物都如枯萎了一般哀傷，悲傷在六月里逆流成河，失去了一切生機和希望，因為他的心在這一剎那是枯萎的，于是千世萬世的溫潤歡喜都成為了一片灰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