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杰他們演出的酒吧里我家有一段距離，但如果坐公車的話其實也沒有很遠。Mengdy讓我幫忙照相，所以我特意背了一個雙肩包裝相機。在晃晃悠悠的車廂里，我悄悄地哼著《花海》，一想到他今晚也要唱這首歌，我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想笑出聲。窗外的霓虹如煙火般絢爛，在黑夜這塊無際的幕布下交織交錯，像——
　　“嗯，像花海。”
　　我的心情好得有點不可思議。
　　跳下公交車，微風吹過臉頰，我三步并作兩步，推開了豬頭酒吧的大門。這是一家很有個性的小店，大廳正中央的墻上掛著一個野豬的豬頭，那樣子是威嚴中帶著一絲搞笑，但卻毫不違和。
　　“果然，豬頭酒吧里的豬頭！”
　　Mengdy已經到了，坐在角落的桌子旁喝著果汁，看到我，她很高興，忙邀我過去坐。
　　“阿凝你能來真是太好了，‘一只瓜’們都說你不在他們會發揮不好。”
　　說實話，我很懷疑這后半句話的真實性，但這并不影響我的好心情。
　　“那他們人呢？”
　　“噢，他們在包間里彩排，應該快出來了吧。”
　　她看了看表。
　　“呃。。。7點開始營業，還有。。。6分鐘，哎你要不要喝點什么啊？他們家的奶茶還蠻好喝，這次小林請客，他可不希望你太客氣呦！”
　　我笑了笑：
　　“那我就真的不客氣咯！”

　　店里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我和Mengdy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偶爾吸兩口奶茶。
　　“嗯，奶茶很香，還甜絲絲的。。。”
　　只不過現在我的心思不在這里，全部都放在舞臺后身那個視線范圍外的小包間里，他現在的心情是怎樣？會不會擔心、會不會緊張？剎那間，從小到大數次登臺表演前的記憶復蘇了：冰冷的鋼琴鍵、還有更冰冷的手指，從心底蔓延出的焦慮和緊張感。。。

　　“歡迎大家光臨豬頭酒吧，我們是‘一只瓜’。”
　　我猛地抬起頭，“一只瓜”已經站在了那個位于酒吧角落的小小的舞臺上。林俊杰把麥架好，背上了吉它，劉楚揚湊上前：
　　“今天我們會帶來新歌《花海》。。。希望你們喜歡。。。”
　　他很緊張，不同于往常的瀟灑，而林俊杰卻是出乎我意料的淡定，他穿著印花襯衫，外面是純白的毛罩衫，像一只柔軟的大兔子。。。我搓了搓手心，做了幾個深呼吸，酒吧里漸漸安靜下來，他低頭撥響了第一組和弦：
　　“～花海就是解藥～”
　　他的聲音很干凈，像是天空最深處的云層，像是被春雨洗過的草地，像是一望無際的海岸線。。。像。。。像帶著年少傲氣的雛鷹，那樣驕橫，卻從不顯露一絲在人們面前。然而歌聲里的他是□□的、完整的，隨著伴奏一點點加入，它正是那個最真實的林俊杰，沒有滿臉的紅暈、沒有淺淺的酒窩，只有一份撲不滅的熱情在眼里燃燒——不，是他整個人都在燃燒。我呆呆地看著他在舞臺上閃耀，呆呆的，就那么一直，時間在此刻也不忍心加快腳步，在舞臺周圍徘徊。。。直到Mengdy提醒我給樂隊拍照，我才連忙掏出相機，對準臺上的他。
　　“～開始總是這樣～結局卻很囂張～”
　　“咔嚓——咔嚓——”
　　焦點只是他，也只可能是他，當然，這是無意識的。

　　趙省身的最后一組琶音落地，一秒、兩秒，掌聲響起來了，不算雷動，卻也不止于禮貌。林俊杰抿嘴笑著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裝滿的、是我從未見過的星河。
　　“他一定是很喜歡唱歌吧。”
　　我仰起頭看著他，整個人有些恍惚，好像曾經18年人生只是序曲，唯有現在才被賦予了真正生命。Mengdy正大聲地為樂隊歡呼，然后一把摟住剛走下臺的趙省身，像國中的小女孩一樣大聲尖叫。
　　“看樣子是大家都很滿意啊！”
　　劉楚揚不知從哪摸出一副墨鏡，拽拽地說道。
　　“咦，剛剛在上面還緊張得舌頭都捋不直，現在就——”
　　林俊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氣急敗壞地打斷了：
　　“喂喂喂，不許瞎說！”
　　林俊杰笑著吐了吐舌頭，一把搶走他的墨鏡，戴在自己臉上。Mengdy像大姐姐一樣扯開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停停停——打住！時間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東西回家吧，哎阿凝你家是不是還蠻遠的？”
　　我一邊把相機放進包里，一邊答道：
　　“還好啦，坐公車也只有兩站。”
　　“關鍵是現在它可能已經停運了。”
　　我看了看表，已經將近10點了。
　　“呃。。。那我只好走回去咯。。。”
　　Mengdy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行，天太晚了，會很危險的。哎小林，要不你送阿凝回家吧，咱們幾個里可能就你比較順路。”
　　我愣了一下，腦力快速搜索著推脫的字眼，但究竟是想要為誰解圍，說不清，也許是從心里篤定——是個人都會拒絕這個可笑的建議。我偷偷瞄向了他，他抓了抓頭發，笑著答應了！我瞪大了眼睛，Mengdy滿意地揮了揮手：
　　“那就這么定了喔！”

　　“一只瓜”幾乎是每周都會有一兩場演出，場地總是豬頭酒吧，我也借此機會聽到了他更多的歌——《有我》、《世界末日》、《PURE》、《舊城之王》。。。我知道自己對他越陷越深，他的聲音就像是為我私人訂制的毒品，明知道不能觸碰，但又無力抗拒。
　　而演出結束后，林俊杰把我送回家仿佛都成了慣例。那條半個小時的路，兩旁喝酒聊天的人們，還有那清涼得不真實的海風，多少次出現在我的夢里。也許是因為沒有旁人，他比平時大方了許多，我們聊了很多，音樂、未來、夢想。。。
　　他的未來會和我很像，這是我曾經自負的想法。但隨著我們越聊越深，我才發現，他好像把去國立大學當作一種壓力，我不解，但卻沒有繼續往下問。
　　點到為止。
　　我沒有過問太多的權利。

　　直到那天，是《花海》的第二次現場，林俊杰重新做了編曲上的調整，把這首歌改成了一種爵士的感覺，平時酒吧里那些令我煩悶的雜音與吵鬧，此刻竟營造出了毫無違和的微醺氣氛，臺上那個不諳世事的男孩，正在用老成中透露青澀的手法，調兵遣將、一笑山河，我的心也一點點變得躁動，身體也不再是我自己的了，而是隨著爵士那令人著迷的節奏律動。我再一次被他的才氣所震驚，很難想象眼前的男孩剛滿18歲，在他面前，我總是一次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平庸，那樣卑微、卑微到塵埃里——
　　殊不知那塵埃里也能結出小小的花蕊。

　　是他，他推開大門招呼我過去，我楞楞地跑過去，他扮了個鬼臉，可能是再嫌我磨蹭，我呆頭呆腦地跟著他走出酒吧，心思還沉浸在剛剛爵士樂的氣氛中，他好像跟我說了幾句什么，我沒怎么太聽清，更不敢和他對視。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不再是我的同班同學，而是成名的歌手，我像一個卑微的小粉絲，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股熱浪襲來，我瞬間清醒，扶了扶臉頰——好燙，明明只喝了果汁，卻有一種酒勁上臉的感覺。就這么一直往前走，直到人越來越少，直到黑黑的夜空下只剩我們兩個人，那樣安靜，甚至能聽見呼吸，使人完全沒有打破它的欲望。夏夜悶熱的空氣把我們緊緊包圍。我的臉更熱了。
　　“林俊杰。”
　　我整個人有點發暈。
　　“嗯？”
　　鼓足勇氣抬頭看向他，多么希望他甩給我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將我打回現實，可他偏偏那樣溫柔，臉上的笑是呆呆的，而那雙眼睛，黑色的，單眼皮，很美。
　　“怎么了。。。阿凝。。。？”
　　他叫我阿凝，用一種很溫柔的聲音。我選擇暫時失去理智，跟隨他的聲音一起下沉，忘了害羞，忘了臉紅，忘了心跳，忘了呼吸。。。
　　腦袋有些發重，好像太多記憶不堪重負。我的心在混沌中掙扎，奮力扳動命運的指針，爆發出的力量，是來自我靈魂深處的堅毅。
　　一秒——兩秒——
　　“我喜歡你。”
　　這是我的聲音，雖然有些陌生，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勉強可以分辨。他愣住了，直直地看向我，此時我才注意到我的心跳，一個人的心跳，竟可以這么快。過了很久，又或者沒有那么久，他笑了，笑得單純美好，像春日里的一抹艷陽。他開口，很沙啞，卻是我此生聽過最清澈的聲音：
　　“我也喜歡你。”
　　然后像是怕我沒聽清，他又說了一遍：
　　“我真的喜歡你。”
　　天空不那么黑了，因為有月亮。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我，是他的手，不算纖細，卻骨節分明，讓我想起了他剛剛在臺上撩動琴弦，那樣溫柔。我的心跳登時亂了節奏，低著頭：
　　“可以叫你小瓜嗎？”
　　這個問題在這樣羞澀的氣氛下屬實是略顯唐突。
　　他的聲音里含著笑。
　　“可以，只要你喜歡。”
　　我們就這樣手拉著手走回家，一路都沒有說話，好像剛剛的那一幕只是假象，只有月亮在那遙遠的天空默默地數著心跳，證實著兩人內心的竊喜與歡愉。
　　“一拍——兩拍——”
　　風吹來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的人生，有這一刻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