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一夜未合眼,但并不覺得疲憊。清晨,我懷著一顆別樣的激動的心來開窗簾,臺北的馬路仍是那么擁擠、和曾經的任何一天并無大不同。我聳聳肩,跳下床,洗了把臉、披上外套就往CD店趕。
沒錯,今天是《真實》的發行日,是對我意義非凡的一天。
CD店也是剛剛開張,正如我心中緩緩拉開帷幕的舞臺,老板熱情洋溢地迎接著第一批客人。我一眼就看見了店鋪正中間的柜臺上陳列著的張惠妹的新專輯。
我來不及去感嘆天后這種隨時隨地霸占c位的能力,雙腿已經不受控制地沖了過去,顫顫巍巍地拿起離我最近一張專輯——沒錯,我的曲子正赫然印在第二主打歌的位置。
記得,記得!
我高高地把專輯舉過頭頂,像個瘋子一樣沖店里的顧客們喊道: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我,我的歌!這是我寫的歌!”
或許我是真的瘋了,但我也是一個幸福的瘋子!
另一邊,海蝶公司也在持續地關注著這張專輯的銷量動態。原本,《記得》只是專輯的第二主打歌,不是聚光燈的高光點??稍诋敃r最前衛的流行音樂排行榜上的排名、《記得》至始至終遙遙領先專輯里的其他歌,一周一周,一次一次更靠前翻躍的排名——第七、第四、第二、第一、然后一直穩定在第一。
這種難以置信的成就讓我懷疑自己在做夢。
作為樂壇的新人,我似乎已經站上了最高的起點,也博得了圈內的老師們的關注。一次,許環良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語氣像是在調侃我、也像在警示我:
“一下子站得這么高,那你的第一張專輯可更得想方設法讓他們眼前一亮咯!”
我聽出了他話中有話,于是決心按下自己的驕傲和浮躁,踏踏實實地攻克我的第一張專輯。
那天,我正在寫歌,阿凝的電話打來了。
“喂,阿凝?”
“我的機票訂下來了!”
“哐當”一聲,我的突然起身碰倒了桌面上水杯,里面的咖啡流得滿地。
我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只覺得自己被久違的幸福包圍了。
電話里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你,高興嗎?小瓜。”
我的聲線飄忽得找不到落腳點:
“我恨不得你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阿凝,我想你想得要瘋掉了?!?br /> 我抬起頭,電視里又開始播最新一周的歌曲排行榜。
“《記得》真的很好聽呢。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
“我也不相信,就好像在做夢一樣??晌椰F在,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求求你告訴我,你是真的要來臺北了,這不是在做夢,我是真的要見到你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
“我真的要去見你了瓜瓜!”
背景的電視聲嘈雜得讓我很煩。
我管你《真實》賣了多少張呢,眼下,我的腦子里是我的阿凝。
晚上回到家,看到懷秋正在收拾行李,我一愣:
“你,這是干什么?”
他停下了手頭的活兒,沖我樂了一下:
“我弟馬上要考上大學,可成績卻直線下滑,最近情緒特別低落。我得回家陪陪他。”
懷秋跟我提過,他有個弟弟在美國,我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他家里人都叫他Mike。
我有些不舍,沒有懷秋的的陪伴,我好像又掉回了從前的孤獨落寞的日子:
“那。。。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他把最后一件襯衣塞進箱子里,辦了個鬼臉:
“等我再回來,你就會看到一個名叫張懷秋的歌手了!”
我一時有些吃驚:
“誒?你——你——”
他得意一笑:
“沒錯,我打算再戰海蝶!哈哈,俊杰,等著我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
“加油哦,懷秋,這次你一定可以的!”
他沖我笑笑,把箱子立起來,拉上了側面的拉鏈:
“你和阿凝也好久沒見了吧?!?br /> 我點了點頭,語氣里有藏不住的激動:
“但她已經訂好機票了,過幾周就能見到她了!”
他立刻把臉吊得長長的,癟著嘴:
“那還不快謝謝我?”
“誒?”
“謝謝我——謝謝我自覺地搬出了你的公寓,給你們倆提供了寶貴的私人空間?。。。 ?br /> 我翻了個白眼:
“那我還真得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他一副犧牲大我的無畏表情,擺了擺手:
“哎,罷了罷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倒是你,女朋友都要來了,還這么悠閑呢?趕緊趁這幾天把你這小公寓收拾利索點,然后買點氣球彩帶什么的把屋子布置一下,賣身西裝穿著,定個蛋糕,再買個戒指——”
“誒誒誒停,咋還求上婚了呢!”
他的表情比我更接近于難以置信:
“你們倆談了幾年了?——三年了,還不求,你這是要吊著人家啊?”
我也急了:
“怎么說話呢你?咋能說我吊著她呢,結婚?我倆連法定年齡都不到呢!”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讓你求婚,又沒讓你領證。人家小姑娘心甘情愿陪你熬著異地戀,多苦啊,如果你真的認定了她是對的人,這就是你許下承諾的時刻。親口告訴她,你有多愛她、你愿意娶她、和她共度余生。”
異地戀有多苦,我知道,但我從來沒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這份苦。我還記得在機場的摻雜著淚水的吻,她卻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有多累、有多怕。我信心十足地向夢想奔去,卻總忘了回頭看看身后的她的孤獨。
既然我們在十八歲的年歲里認定了彼此,那又為何不先前一點許下永遠的誓言。我曾幻想過她身穿厚厚的拖地白紗裙與我并肩站在教堂里的情形,她的美令我如癡如醉,那純潔的頭紗,是圣潔的美好,和我們純真的愛情。
我從沒想過這一天會這么快的到來,我有些慌亂,也有些茫然。掏出手機,想按照懷秋的意思給她發條信息,卻又猶豫了。
還是好好準備一下吧,我有義務讓那一天難忘又美好。
不急,
至少,不用這么急。
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