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秋走了后,我身邊唯一的知心朋友便只剩下Yvonne,她聽說了懷秋對我求婚計劃的安排,興致勃勃地瞪大眼睛:
“哇,求婚!我可以幫你布置布置屋子,或是陪你去挑戒指——求求你讓我幫忙吧,我好喜歡求婚的氣氛!”
我歪了歪頭,她一定比我更懂女孩子的心思,或許真的能幫上我些忙。在她的歡呼聲中,我們開始準備起了對阿凝的求婚。
Yvoone真的為我下了血本,那天我剛從公司下班走了出來,便看見她拉著一輛四輪拖車沖我招手:
“喂,俊杰!走吧,帶我去你家!”
我看著她車上兩個大紙箱子,磕磕巴巴地問道:
“你這、你這都是啥啊?”
她掰著手指頭,臉朝天:
“氣球、彩帶、鉆石貼紙、彩色紙屑、星空燈——”
我無奈地笑了:
“你可真是上心呢,走吧,我給你領路。”
這么一車裝飾品,光是把它們各就各位地安頓好,就花了我好幾個晚上。
只剩氣球沒充了——
看著我的小公寓煥然一新,我得意洋洋地笑了。
這樣的場景,這么用心的我說不定能獲得小姑娘的一個甜甜的吻作為感激呢。
許環良老師看我這幾天情緒特別高漲,還煞有介事地問我發生什么事了。
我得意地一揚眉:
“我要向我的女朋友求婚了呢。”
許環良老師也樂了:
“喲,是之前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叫徐小凝的姑娘吧!恭喜啊俊杰,戒指什么的買好了嗎?”
我撓了撓頭:
“呃,還沒有挑到合適的。”
老師拍了拍我的肩:
“這事就交給我了!”
“誒?”
“我在國外認識定做鉆戒的人,你把你的要求告訴我,我保證讓你的女朋友擁有全宇宙最拽的戒指。”
許環良老師沖我擠了擠眼,我意外又感激:
“啊嘿嘿,那就拜托您啦!”
我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慢,日子像是在躊躇著向前進。
最后一天的晚上了,我心里是忐忑和興奮,怎么也睡不著,便在心里模擬在機場接她的場面、排練求婚時要說的話。
美好的幻想擁簇著我入眠,在夢中,機場的依舊登機口亂如麻,我從未如此憎恨自己的身高不夠,只能賣力探出腦袋。人群走了一波又一波,我焦急又失落。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一個墨綠色的身影閃了出來,距離還遠,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那就是阿凝。她走得好慢,仿佛是在一段古老的記憶里漫步一樣遲暮。
我的心砰砰直跳、用力地向她揮手:
“阿凝,我在這呢!”
她的箱子好像很笨拙,需要努力地去控制四個輪子的前進,她專注于地面上瓷磚的弧度,我只好更大幅度地揮手,更大聲地喊:
“阿凝!”
“阿凝!”
“阿凝!”
喊道最后,我甚至懷疑這聲音是否是從我的嗓子里發出來的了。就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場景被切換。
我醒了。
窗外的天色大亮,我掙扎著坐起身,喘了幾口粗氣。
“這夢,未免也太逼真了。”
我跳下床,洗漱更衣,我不知道阿凝的飛機會不會準時地在下午兩點降落,也不知道這個上午我還能不能沉下心來好好工作。
我從床頭柜里拿出許環良老師讓人寄給我的鉆戒,晶瑩的鉆石被雕刻成了一顆小太陽,戒指的側面,有月牙狀的暗紋——這代表著我們心中那片花海的月亮,也象征著我們像太陽一般忠誠而熾烈地守護著對方。
中午,我在許環良老師的辦公室和他討論編曲上的問題,順便共進午餐。我吃得很急,許環良老師看著我急三火四的樣子,很感慨地笑了,像是在自言自語:
“年輕就是好啊,奮不顧身的愛情真令人羨慕。”
我把最后一口飯塞進嘴里,沖老師點了個頭,站起身剛要走。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我一臉疑惑地接了起來:
“喂,請問你是哪位?”
對面遲遲沒有回應,我以為是騷擾電話,剛要掛斷,那端響起一個禮貌而冰冷的女聲:
“您好,請問您是林俊杰先生嗎?”
我的直覺在激烈地抗拒這個聲音:
“對,我是。”
“您是徐小凝女士的家屬,對吧?”
“我是她男朋友。”
血液開始凝固。
我像是一個賭性上癮的落魄家伙,發狂地進行著最后一次賭注。
我聽見那個女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徐小凝女士今天乘坐的A89757次航班,在飛行途中,由于駕駛員的不當操作,導致飛機墜毀,整個航班無一生還。”
我的神經被一聲巨響劈成兩半——一半向著絕望的深淵里不斷下墜,另一半野蠻地、倔強地、扭曲地向上生長著,蔓延到了我的心臟、將我整個人包圍緊緊。
“不,這不可能!”
我的腿腳開始發軟。
許環良老師“蹭”地站起身。
電話里的聲音還沒有離開:
“請您節哀順變。”
天地開始旋轉。桌子上的咖啡杯被我碰掉在地上,但是我并沒有聽見聲響。就在我將要倒下的一瞬間,許環良老師摟過了我:
“俊杰!俊杰,你怎么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公司的醫務室里。屋子里空無一人,眼下只有雪白的墻壁和冰冷的吊燈。許環良老師推門進來了,后面跟著的是Yvonne。
我渾身上下難受得使不上一點勁。
許環良老師像爸爸一樣坐在我的床尾,手搭在我的被子上,低著頭沉思。Yvonne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里滿是擔心:
“許環良老師說,你剛剛接了個電話,是關于阿凝的嗎?她。。。她怎么了?”
不論他倆怎么詢問,我的嗓子像是干涸的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可眼淚卻止不住,這種虛脫的無力的感覺幾乎要把我擊垮了,我找不到方向,看不見光亮,好像是陷入了一場怪誕不經的夢,我閉上眼睛,腦子里都是我們曾經的畫面:
濕熱的夏夜,我們并肩走著啊,那顆熾熱跳動的心,正是故事的開始;電影院里,那桶沒吃完的爆米花還在垃圾袋里堆著呢;營地上方的的月亮,那溫柔的月光照在我們緊握的雙手上;她的臥室里的鋼琴,黑鍵白鍵仍不知疲倦地跳動著;學校的操場角落里,我們十指緊握,她低垂的臉頰,發絲落在我的脖頸處;不知名的小巷口,我把她摁在墻上,放縱著自己的感官與洶涌的氣息。。。
她是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的意義被她帶走了——
她走了?
她去哪了?
哦,她在飛機上呢——
飛機怎么還不落地呢?
“您好,請問您是林俊杰先生嗎?”
——不,我不是林俊杰先生,你打錯了。
你打錯了。
我好累,用盡全部力氣搖了搖頭,對著床邊的兩個人說了一句:
“她死了。”
然后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