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鳳雁北依舊一身素衣，而頭發只是用一根玉笄束起，并未戴冠，簡單的裝束倒顯得他格外的溫雅不凡。他打開衣柜，為香桂挑選出一件鑲了藍色滾邊，素色暗花的夏衣。他吩咐大管家著人替香桂做了不少的衣服，因為她不怎么出門，很多都沒怎么穿過。

　　“好看嗎？”香桂換好后有些遲疑地來到鳳雁北的面前，然后又依著他的要求，慢慢地轉了一圈。

　　“嗯！不錯，”鳳雁北把她拉到銅鏡跟前，為她將頭發挽了一個簡單的流云髻，也用一只和他的玉笄同樣款式的發簪固定好，“這樣就更好了。”

　　香桂看著鏡子里一雙人影，相互依偎著，是那般的契合，不由得神思恍惚。她抬起手，向后撫上鳳雁北伏在她肩頭的臉頰。

　　“你對我那么好，我總是覺著好像在夢里一般！”

　　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好，鳳雁北自是很高興，但對于她如此的受寵若驚，又覺得分外心酸。

　　“唉，你呀——真是一個傻女人。。。。。。”

　　懷安的老百姓每年的端陽節都會在午后的龍舟大賽后，自發舉行龍舟夜戲。其實也就是，參加龍舟大賽的小伙子們，乘著自己的比賽用船，悠閑地在灃河里穿行，接受岸邊的姑娘們為表達愛慕之情而拋灑的糯米和榴花。沿著灃河的街道自是熱鬧非凡，經營各式民間的小吃和玩意兒的小商販，在今天會擺攤子直到深夜。

　　鳳雁北牽著香桂的手下了馬車，集市上已是車水馬龍，熙來攘往。他先帶著她去了那間他以前慣常去的酒樓，在他專門的雅間里點了幾個精美的小菜。雅間的窗子正對著灃河的主要河道，小伙和姑娘們隔著河岸打情罵俏的聲音恰好能清清楚楚地傳過來。

　　看著香桂看呆掉的神情，鳳雁北心中隱隱作痛，這端陽佳節尋常之事，在她的眼里竟是如此的稀奇，那么多年，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日子究竟過得有多凄涼已是他無法想象的了。

　　他為她倒了一杯雄黃酒，親手送到她的嘴邊，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以后每一年的每一個節日，我都會陪著你一塊兒過！”

　　香桂聞聲回頭，點頭而笑，她相信他的許諾，更相信如今他對她越來越多的眷戀竟是一點也不少于她啊。

　　灃河邊上的姑娘們開始唱起了江南小調向心上人示愛，歌聲纏綿而柔軟。香桂不由得聽入了神。

　　“江南月，清夜滿西樓。云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沈鉤。圓缺幾時休。”

　　這樣的小調滿是閑愁，和她再西北大營時聽到的漠北悲音大相徑庭。

　　“寒鴉老翅難飛，憶千回，楊柳雨重濕窗帷。關山冷雪夢芳菲，江南草岸，紅杏枝頭，黃鶯聲聲啼翠微。莫相問，天涯魂斷，殘陽如血，何日能歸？歸來也只見，鬢發染秋滿心悲。”

　　想至此，她不由得將這首當年記憶深刻的曲子唱了出來，在窗外喧囂熱鬧的映襯下，她的歌聲竟顯得無比沉靜。

　　鳳雁北默默地看著她，然后擁她入懷。這首曲子他聽過，只從未有今天聽她唱時那么無奈的感覺，如果時間可以回頭，他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可能，為她遮風擋雨，不讓她“鬢發染秋滿心悲”。

　　吃完飯，鳳雁北牽陪著她在夜市上閑逛。夜市上的一些民間的小玩意兒，令香桂倍感親切，她興味盎然的東看看西看看，只覺得很是有趣，原來不為買那些生活的必需品，逛街也可以這么悠閑。

　　突然，她看見一個小攤上在賣一些用燈草芯制作的小首飾，不由停了下來。她拿起一只手環，仔細端詳，這要比她原來的那個精巧的多。

　　鳳雁北本就是陪她瞎逛，逗她開心，見她停下，便也仔細去瞧引起她興趣的東西。而在看清香桂手中的手環時，臉上卻失去了顏色。

　　他如被火炙了一般，從香桂手中奪下手環，扔在原處，急急地拉著她走開。香桂由著他拉著，也不說話，只在心中暗嘆，有時候他總是會太計較以前的事情。

　　兩個人默默地走了好遠，鳳雁北才悶悶地開口：

　　“那時，你怎么不生氣？”

　　香桂一時沒回過味來，生氣？為了那只手環嗎？

　　“我和青雙那樣，你不難過嗎？”那次原本是想利用青雙讓她明白自己不是非她不可，沒想到卻在看見她無動于衷時，失去了理智。

　　“我。。。。。。”香桂有些茫然，當時的自己看他和青雙那樣應該是難過的吧？但是她慣于從痛苦之中抽離自己，否則本就卑賤的生活就更難過了，“我有難過。。。。。。只是。。。。。。”

　　她沒有說下去，鳳雁北卻在她低眉的霎時明白了她的心境，她當時那樣的處境，不合時宜的悲傷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竟是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可是一想到那個手環，又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芥蒂。

　　“那個手環。。。。。。是別人送你的？你。。。。。。曾告訴我，你有想念的人。。。。。。是他送的嗎？”

　　香桂一愣，隨即有些哭笑不得。他還真是記得真切，那句話他也沒忘。

　　“手環是我自己買的，當時要送給莫桑姑娘。后來。。。。。。后來沒送成，自己戴著了。。。。。。”香桂遲疑了一會，終是沒有獎莫桑當年跟她說的話說出來，“而且，除了你之外，我。。。。。。我沒有其他想念的人。”

　　一句話，讓鳳雁北聽了打心里笑了出來，但心思縝密的他也沒忽略掉她話語中的遲疑。

　　“為什么小桑不要你送她的東西？”他能猜出莫桑拒絕她的理由，只不過想聽聽她當時的想法。

　　“這個東西不適合莫桑姑娘。”她聲音如游絲一般細微，卻深深地撼動了他的心弦。不適合莫桑，她卻將它一直戴著，就算嚴重變形也沒舍得扔掉。她是覺著這個手環就如她一樣的低賤卑微吧。

　　那一刻，鳳雁北心如刀絞。他回頭喚來隨從和他低語了幾句，等隨從應聲遠去后，才攜了香桂登上馬車。

　　“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