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抱歉讓你見笑了。我家小姐不懂事,有得罪之處,還望多擔(dān)待。”賈師爺拱手說道,仿佛先前的生死爭斗都從未發(fā)生過一般。如廢墟一般的園子,被翻成了野地的土壤,都不值一提。
周顯皮笑肉不笑,面色僵硬,說道:“賈師爺客氣了,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
“那,周兄請行個方便,就此退去?”賈師爺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周顯卻是眼角忍不住抽搐,說道:“賈師爺說笑了,這園子,可是…這位林大人的地方,哪有要我們退走的道理?”
“哎喲,”賈師爺一拍腦袋,滿臉慚愧道,“瞧我這記性,該是我們主動離去才對。那這我們便告辭了?”
周顯是有苦說不出,從未如此窩囊過。明明是被人騎了在頭上撒野,卻還得反過來恭敬地說一聲“爺,請你下來可以么”。
“賈師爺,請稍等。”
“周兄還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就是有一句話想問問師爺您。”周顯稍稍硬氣了些,無論如何,總得找回些面子才行。
“周兄但講無妨。”
“月尚書…是想開戰(zhàn)?”
“什么月尚書,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賈師爺不住地?fù)u頭,說道。
周顯有些錯愕,顯是沒想到以賈師爺?shù)纳矸菀矔孢@種裝傻的小把戲。
見他不明白,賈師爺又解釋道:“首先你得想清楚,我雖是大人身邊的謀士,但并未在朝廷謀一官半職。此番我二人代表的,僅是閉月軒。就算要開戰(zhàn),也是閉月軒與你們商號之間事,與尚書大人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
“若是你連這層關(guān)系都搞不明白,恐怕這輩子也就只能干一份走貨的苦差事了。”
周顯臉上表情很是精彩,賈師爺這番話連恐嚇帶敲打,對他身后的萬洲商號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卻點醒了他,如指了一條明路。
他不是愚笨之人,先前沒開化則以,但只消稍帶提點,便能想通關(guān)鍵之處。
便見他后退一步,抱拳道:“師爺請便。”
“且慢。”賈師爺還未動身,又聽林煥之說道。
“這位是…”賈師爺并不認(rèn)得攔路之人,真誠發(fā)問道。
“草民林煥之,見過大人。”林煥之神態(tài)恭敬,面帶笑容,卻也不卑不亢,這份氣度倒是叫人值得贊嘆一聲。
賈師爺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是什么大人,你可千萬別這么叫。”
“尚書府賈師爺聲名在外,當(dāng)?shù)闷鹨宦暣笕恕!?br/>
賈師爺卻不吃這一份恭維,也不愿與他多糾纏,問道:“林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有,”林煥之不遮不掩,直言道,“賈師爺?shù)娜丝梢宰撸渌吮仨毩粝隆=袢請@毀,須得有人負(fù)責(zé)才行。別說什么由你一力承擔(dān)的話,本公子不接受。”
這話說出口,他其實心里也沒底。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惹來個賈師瑜,眼下大概只有將蘇異留下來,才勉強(qiáng)夠得上將功補(bǔ)過了。
賈師爺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許久,想不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盤,問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還敢攔我?”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賈師爺當(dāng)?shù)氖谴蠊伲参幢馗野舆@些闖莊毀園的人吧?”
賈師爺未接話,便聽宋恣瀟喊道:“你該不會忘了你是被官府通緝的匪首吧?現(xiàn)在卻在這里說什么大話,不怕把自己給栽進(jìn)去了?”
“哦?有這事?”賈師爺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位不可貌相的林公子。
“沒錯,但現(xiàn)在我已決定改邪歸正,愿為朝廷所招安。幾位敢不敢留下來,陪我一同等官差來拿人?”
宋恣瀟頓時語塞。
沒有人知道林煥之為何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也沒有人會相信他所謂改邪歸正的假話。
“我看不必了,”賈師爺說道,“就憑你這些人,只怕攔不下我。”
說罷,便見他上前一步,輕輕一扯袖袍,示意林煥之盡管出手。
“賈師爺要親自動手?”林煥之疑惑道。
他只聽說過兵部尚書月至溫麾下有一位足智多謀的賈師爺,卻從沒聽過賈師爺會武功。更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一介書生,此時竟是要親自上陣。
“是,請吧。”賈師爺云淡風(fēng)輕,十足的大家風(fēng)范。
周顯卻是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退出了許多距離,沈岳那個老江湖自然也是隨他后撤著。
“周顯?”林煥之發(fā)覺身邊似乎變得空蕩了許多,疑惑道。
“林大人有什么吩咐?”
“來人啊!”林煥之吼道。若不是怕此時內(nèi)訌影響士氣,他便要罵出口了。
“那個…乙三丙七,丁二丁九,你們四個聽林大人差遣。”周顯交代完,自己又退了兩步。
話畢,四位壯士拖著還算完好無損,但稍顯疲憊的身軀,立于林煥之身側(cè)。
“準(zhǔn)備好了嗎?林公子,我可是要出手咯。”賈師爺不慌不忙地抬起雙手。
林煥之不答話,賈師爺便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
“啪!”
忽見賈師爺雙手合十,身上的衣袍無風(fēng)自動,微微揚起。
“氣從靜來兮,而炁力還溯流去,借自有無,且請風(fēng)起。”他低聲吟道,隨即變掌結(jié)印,而后平地起仙風(fēng)。
大風(fēng)驟來,刮得人皮肉生疼,直拿手去擋臉,卻是越刮越發(fā)生猛。
“賈師爺竟還是個仙修…”蘇異自語道,一手扶著龍角,穩(wěn)住身形。
“為何你們的‘五行化龍’施展時不用念經(jīng)?”他忽然問道。
“你如果想要念,也不是沒有。”厭頊答道。
“還是算了。”
“你看就連一個師爺都能把風(fēng)屬操控到這個程度,再看看你的風(fēng)龍,害不害臊?”厭頊?zhǔn)且稽c機(jī)會也不放過,逮著就張口鞭笞蘇異。
“你這禿龍,快閉嘴吧。”
蘇異此時顧著照看局面,不得空理會他。
大風(fēng)刮起瓦礫,刮起砂石,吹向那四位以天干數(shù)字為名的壯士。
四人無奈再結(jié)四象陣,以肉身之力抵抗這陣仙風(fēng)。
林煥之此時是腸子都悔青了,躲在了四人身后,方才不至于被刮走。
賈師爺這大風(fēng)卻仿佛不分?jǐn)澄遥构纹鹨豢么髽洌陨砗蠖鴣恚劭淳鸵蚁虮娙恕?br/>
好在蘇異早有準(zhǔn)備,催動土龍,將眾人護(hù)在了身下。隨后便見他縱身一躍,落回地面,雙手一按,身后再起一道土墻勉強(qiáng)遮擋大風(fēng)。
幸免于難,顧小嬋幾人都暗自慶幸,紛紛致謝。
“沒事吧?”蘇異扶住了月無雙,問道。
月無雙搖頭,心中卻有些苦澀,此時她更希望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既然要離別,又何必再多糾纏,徒增煩惱。
“原來一直有一個大高手在暗中保護(hù)你,其實根本就不用我瞎操心,對吧?”
月無雙本欲說我就喜歡你替我操心。險些脫口而出,忍下了沖動,思索良久過后她才說道:“他根本就不是存心要保護(hù)我,只會對月至溫言聽計從罷了,新月山險些喪命,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你看這水準(zhǔn),敵我不分,能保護(hù)我嗎?”
這話蘇異也無法反駁,兩人隨即陷入沉默,耳旁只剩狂風(fēng)呼嘯的聲音。
“總之,一路小心…”
“我知道。”
月無雙眼神變得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忘記蘇異還站在身邊的事實。
那邊四壯士早便是強(qiáng)弩之末,頑強(qiáng)抵抗,也只是略盡人事罷了。
賈師爺印訣一變,狂風(fēng)隨即聚攏而起,形成一把巨大的鐮刀,旋轉(zhuǎn)著朝四人斬去。
風(fēng)刀輕易便破開四象陣的防御,推著空手入風(fēng)刃的四人,連帶林煥之一起,不斷后退著。
四人徒手抓著無形的風(fēng)刀,尚能撐到它力量消散,林煥之卻沒那個實力,止不住去勢,率先倒飛出去,重重砸在了墻上。劇痛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跪在地上。仿佛是這一下撞擊將他的氣管給擠扁了,只知道從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
待緩過勁來,才聽清楚他是在不住地喊著:“停…停手。”
再不停手,恐怕沒來得及去見那位大人,便先死在大人的園子里了。
直到風(fēng)弱了些,賈師爺才聽到他的叫聲,忙收了仙術(shù)。
見到四面狼藉,一旁的瓦舍都被吹沒了,只剩下杵在地里的幾根木樁,他略帶抱歉道:“太久沒動手,一時沒控制好,讓各位受累了。”
“賈師爺深藏不露啊。”蘇異苦笑中帶著些許抱怨道。
“公子說笑了,在你面前玩弄這些,豈不是班門弄斧。”
“師爺過謙了…”
“林公子,”賈師爺又對著跪在地上咳嗽不止的林煥之說道,“此間損失,便全算在閉月軒頭上。若是這莊園的主人追究起來,你大可提月大人的名字,如何?”
這般安排,對于林煥之這樣一個敗軍之將來說,甚至可以說是讓他占盡便宜了。但他此時心中所想,盡是該如何應(yīng)付接下來的麻煩,全然沒將賈師爺?shù)脑挿旁谛纳希B連擺手道:“就依師爺?shù)模卟凰汀!?br/>
“怎么個慢走法?”宋恣瀟卻是不依道,“你不是還要一起去官府自首嗎?一起走如何?”
蘇異忙將她攔下,道:“先離開再說,以后有的是機(jī)會收拾他。”
她也是通緝犯,此時若是強(qiáng)行將林煥之帶去官府,免不了要玉石俱焚。
蘇異見她兀自倔強(qiáng),不肯松口,便又勸道:“瀟瀟,聽話。”
宋恣瀟這才不甘地垂下了指向林煥之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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