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的走到他的身后不遠,福身下跪:“恭迎皇上圣駕,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的聲音恭謙平靜,他依舊沒有回身,只是用極平淡的口氣說道:“朕說過,朕知道你是誰。”
然后他轉過身來,雙目在滿室的燈火照耀下閃著光亮,但是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隱含的怒氣。
我一直跪著沒有起來,周圍的燈火被一個人影擋住,我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金黃的軟靴,上面的團團盤龍刺目耀眼,我閉上眼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起來吧。”他的聲音透著無奈和疲憊,那些金龍在眼前消失行至遠處。
我站起身,他已經坐在了主位之上,一手支著頭,眼睛微微閉起,眉目中那威嚴之氣減弱了許多。
“把門關上吧。”他突然說道。
我依言關上宮門,外面的惠菊關切地看著我,我給她一個寬心的笑,就將她的臉隔絕在了門外。
“過來,到朕身邊來。”
我回身看他,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仿佛不勝重負般。
我走到他面前,他睜開眼:“為什么走?”
我微微的別過臉去看著燭臺上的燭火上下跳動,他的臉就在這跳動的燈火下明晦不定,我不知該給他怎樣的答復,就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嘆了口氣:“坐吧。”
說完就要拉我的手,我慌忙后退了一步,只留下他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他手上的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提醒著我,他是皇帝。是那個視我凌家如敵的皇帝;是那個在大婚之夜將我變成有名無實的皇后的皇帝;是那個在前朝聰明睿智卻手腕強硬的皇帝……
卻不是那個在燈會上自在放松的皇帝,也不是那個在蓬島遙臺上溫和隨意的皇帝……
我慌忙跪下:“請皇上恕罪。”
他惱怒地站起來:“你為何如此的怕我,為何?”
我不再說話,他揉揉眉心,停了許久終于開口:“這些人是怎么搞的?該是晚膳的時候了,怎么還沒有送來?”
他的口氣平緩下來:“你起來吧,你沒有什么罪要朕恕的。”
我長吁一口氣,這時宮門打開了,張德海走了進來:“皇上,晚膳已經在西側殿備好了。”
同時飛快地瞟了我一眼:“請皇上皇后移駕。”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卻走得從容。惠菊他們小心地和皇帝身邊的侍從跟在我們身后,她的臉上擔憂和喜悅并存,而其他人則是開心而小心地笑著。
晚膳是從御膳房送來的,雖不比蓬島遙臺上的豐盛,卻也精致無比。
張德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為他布著菜,他卻將那些全部夾到了我面前的銀碗之中,自己只拿起一只金杯喝著酒。
我看了看他,他的神情隱藏在那酒杯的后面,我站起身,示意眾人退下,自己在菜品中挑選著,學著張德海的樣子用用銀匙為他夾菜。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讓他們做,你陪朕用膳。”
我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就讓臣妾來吧。”
他看了我好半天,終于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皇上可是為什么事心煩么?”我一邊將面前的已經片好的桂枝羔羊烤夾到他面前的盤中,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
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銀光一閃,我垂下眼簾:“是臣妾僭越了。”
“不,沒什么。”他抬起頭:“朕只是好奇你為何會這樣問。”
我淡笑著說道:“皇上用膳時并不專心,就是一口酒也會喝很久,不是有心事,還會是什么。”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點了點頭。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就如同僅僅是關心一個他在意的人。
“不知裕王得的是什么病,如此嚴重。”
“不是病,是受了傷。”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我向遠遠一旁站著的張德海使了個眼色,有指指桌上幾乎未動的菜,張德海立即明白過來,悄悄地撤下了那些,只留著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我走到他身邊:“皇上不用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起來的。”
他回身朝我一笑,卻是勉強的:“朕將太醫院的所有御醫都派去了,羲赫他……”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言語中是不解和不滿:“朕真不知他是為何,四個月已是大大的少于他與朕定的期限,更何況前方戰事激烈,即便是推遲了回來的時間,朕又如何會怪罪他?”
他搖搖頭繼續道:“既然在那里受了傷,就該先治療的,卻不知為何趕著回來,傷勢惡化是在所難免的。”
“王爺一定是為了給皇上一個驚喜。”我盡量地讓自己笑得自然,可是我知道,自己說出的這話又傷了自己多大的心。
也許,只有我知道他為何急匆匆趕回來,那仗據說打得艱辛,只因他的目標是四個月結束戰事,自然更加的辛苦。
“若是戰場上受的傷朕就不怪他了,可是偏偏是一仗結束之后,他卻不知為何獨自悄悄前往白日的戰場,被埋伏的敵軍發現,奮力拼殺受的傷。”
他搖著頭,滿是憤怒:“還好是殺了出來,不然……”他沒有說下去,而是感嘆道:“朕真想知道是為何,是什么讓他又回了去。”
我也狐疑起來,是啊,為何呢?
“皇上,王爺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待王爺傷勢好轉了,皇上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我還是帶著笑,奉上一杯茶:“皇上請用。”
他接過茶水看了看我:“朕同樣不知的是,你為何要離開。”
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我的臉上,我慌忙低下頭去。
西側殿地上滿鋪著深藍的毯子,上面用金線繡著的金鳳羽毛艷麗,我盯著鳳尾的彎轉,那五彩的絲線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明麗的光。
他的聲音傳來:“是因為了朕之前對你的態度而在怪朕的么?”
我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從來沒有埋怨過皇上,臣妾知道自己進宮不是因為臣妾的樣貌才德,是因為皇上對我凌家的格外施恩,臣妾以及自己全家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皇上呢。臣妾之所以離開,是不愿讓臣妾身邊的侍從們擔心為難,免得他們遭受責難。”
我一口氣說完,既然要面對了,不論今后是否有寵,寵愛多少,我就要為自己的家族做出保護了。
他笑起來拉起我,將我擁在懷中:“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說著:“皇上曾經說過,天上的仙子是不需被凡間的規矩牽絆的。”
同時抬頭笑著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這樣的笑容有多醉人,也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可是,如果已經是躲不掉的,那么,就只有利用了。
他大笑起來,同時深深地看著我,那眼中蘊含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我耳邊低聲說著:“不要這樣對朕笑,朕會控制不了自己的。”
我羞紅了臉,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呼出的氣弄得我的耳朵癢癢的有些不適應,我不著痕跡地偏了臉去。
他抱緊了我,我低下頭嬌羞地說道:“皇上……”
心里卻十分的排斥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認真的論起,這算不算是勾引呢。
不過還好,這里不是寢殿所在的東暖閣,我也就不是很擔心,也許我可以想到辦法躲避掉今夜。如今我的心情是無法接受侍寢的,雖然我知,逃掉,很難很難。
可是他卻似受了鼓勵般,將我打橫抱起就向里室走去。
在他的懷里,隔著單薄薄的衣衫,我能聽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的心卻涼了下來,緊張和恐懼涌了上來,里室有休息用美人榻,我知道,可我不知他也知道。
衣衫褪盡,我縮在榻上,雙手抱肩不敢看他。
因是夏天,美人榻上鋪著一層玉石席子做消暑用,可是光身在上面卻會覺得冰涼入骨。
我別扭的扭動了一下身體,他看了出來,輕輕地環住我,他的身體溫暖還有淡淡安定人心的香味,我閉上眼,感覺到他的熾熱,自己心里卻恐慌抗拒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