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子，”那少女低著頭，很是嬌羞地將手伸了出來，嚅囁了半晌也沒講出句完整的話來。
　　我嘆了口氣，接過香囊看了看，笑著對她道：“手藝倒是不錯。”
　　于是她的臉更紅了，手指將衣擺攪了又攪。
　　阮阮撇了撇嘴，附到我耳邊忿忿道：“公主！您再笑下去，她都要昏倒了！”
　　聽她這么說，我轉了轉眼珠，笑得更是開懷：“姑娘，我家小娘子吃醋了，她不愿意我對你笑。你說，我這樣好看嗎？”
　　那姑娘昏昏然抬起頭來，目光聚了又散。連吞了數口口水方回我說：“好……好看……”
　　我看看她，又看看一臉不高興的阮阮，皺眉無奈道：“罷了，既然小娘子不喜歡，我不笑就是了。”
　　黃裙子姑娘趕忙擺手，很嚴肅很認真地道：“公子笑起來很漂亮，容易……容易讓人看呆。夫人不要生氣，我……我有喜歡的人了，斷不會同你爭公子的！”
　　阮阮埋怨的臉瞬間就變得愕然，我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姑娘，我不逗你了。這香囊……？”
　　“哦，是一個叫燕歸來的公子讓我給你的，”黃裙子姑娘憨憨地摸了摸腦袋，臉上又漾出那抹胭脂紅，“唔……那個……公子，茶樓上那個人……他……他是你朋友嗎？”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向茶樓，卻并沒有瞧見什么人。正疑惑，阮阮突然拉住了黃裙子姑娘的手。
　　“你喜歡的是剛才那個公子？”
　　黃裙子姑娘點了點頭。
　　“不可以！”阮阮的聲音突然緊繃起來，聽在耳里甚至有些尖銳，“誰都可以，那個人不行！”
　　我和黃裙子姑娘瞪大了眼，驚異地反問：“為什么？”
　　看我們步調如此一致，阮阮忍不住對我翻了個白眼。這么多年的經驗告訴我，那絕對是個怒其不幸哀其不爭的小眼神兒。
　　我于是更疑惑了。
　　阮阮接著說：“那個人……那個人有喜歡的人了。”
　　黃裙子姑娘愣了半晌，頗惋惜地“啊”了一聲。可阮阮一口氣還沒松下來，黃裙子姑娘就已經轉身朝向我，拉住了我的袖子。
　　“公子，我反悔了。”
　　“什么？”
　　“我決定還是喜歡你好了，”姑娘邊說邊點頭表示自己的立場很堅定，“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碧落，不知公子有沒有聽過一首詩，‘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就是那個碧落。今后……今后不管公子去哪里，上窮碧落下黃泉，碧落一定都會跟著公子！”
　　我抬起手撫了撫額，借著這個動作將自己的衣袖從她手里抽了出來。我沉默了一會兒，對上阮阮不懷好意的眼神，又對上碧落滿懷期待又脆弱的臉，遲疑又遲疑，終是問道：“可若，若我是個姑娘，要怎么辦呢？”
　　碧落的眼睛閃了閃，終于還是堅定地道：“無論公子你是公子還是姑娘，碧落認準了你就是認準了你！”
　　阮阮小聲嘀咕道：“不知道剛才跟那個公子是不是也這么說來著……”
　　也不知碧落是怎么聽見的，她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地道：“才沒有！我今天只說過一次這樣的話！”
　　“……”
　　很好，“今天”只說過一次……
　　實在無法，我只好清了清嗓子：“我確實是個姑娘啊。”
　　碧落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悚：“你！你的聲音怎么變了？！”
　　“要扮男人，自然要扮得像些才好。雖然我們楚國的男兒長得纖細了些，可聲音到底和姑娘有些不同，”我細心地向她傳授經驗。
　　阮阮嘆了口氣，向碧落解釋道：“抱歉啊碧落姑娘，我們家小姐就是這樣，你不跟她說清楚吧，她就老是抓不住重點。”
　　我怒了：“我怎么抓不住重點了！”
　　阮阮不理我，繼續拽著碧落道：“你不用理她，她時常這樣抽瘋。”
　　我抓了抓頭發：“我哪里抽瘋了！”
　　阮阮拉著碧落走了兩步，笑瞇瞇地道：“這樣，你還要跟著我們嗎？”
　　整個過程中，碧落都保持著驚怔的表情，甚至連嘴巴都微微張著沒有來得及閉上。我吹了聲口哨，這才想起方才她遞給我的香囊，好奇地抽開了袋口系著的紅繩。
　　袋子里裝著枚玉佩，碧綠碧綠的，是塊好玉。我將玉拎出來，對著陽光仔細瞧了瞧。
　　不僅是塊好玉，還是塊挺眼熟的好玉。
　　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我皺著眉想了又想。
　　這個當口，不知是誰在我身后推搡了一下，還順手抓了抓我的腰帶。我警覺地回頭望他。
　　“額……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腳……腳軟，”身后站著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小公子，生得很好看，是楚國男兒特有的俊秀。他一個勁兒地低頭道歉，連眼都不敢抬。
　　我覺得更奇怪了。因我不僅看玉覺得眼熟，如今看到這小公子亦覺眼熟。
　　莫不是生了什么毛病？我被自己嚇得一個哆嗦。
　　正要打發他走，就見他盯著我手里的玉佩兩眼直了直：“咦？”
　　“怎么？你也認得這個？”我摸著下巴挑了挑眉。
　　“挺眼熟的……”他嘀嘀咕咕地嘖嘖嘴，慢悠悠地將臉抬了起來。
　　他這一抬頭抬得甚妙，我突然福至心靈地樂了：“小白！”
　　他摸了摸后腦勺，眼里似有一道精光閃過。不過一瞬，他便瞇起了眼，露出靦腆的笑來：“原來是姑娘你啊。好巧，好巧。”
　　我樂呵呵地點頭：“我撞你一下，你還我一下。咱倆扯平了？”
　　他只是傻笑。
　　如今想起這段往事，只覺得緣分是太奇妙的東西。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想，我與小白在前世不知要將頭扭斷多少次，才得以在同一條街上兩次撞個滿懷。可惜，沒撞出我同他的緣，倒把我和燕歸來死死纏在了一起。
　　而那時那日那街上，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悶氣來。這是燕歸來的佩，他將它給我，我很開心。可是為什么要避而不見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他！
　　小白見我皺著眉不語，以為是自己又做錯了什么，在一旁又是抓耳又是撓腮的，生生把一張白凈面孔憋得通紅。阮阮見他急得這幅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忙拉了拉我，叫我回神。
　　“又走神！瞧你把人家嚇得！”
　　因她口氣里帶著幾分綿軟的楚地口音，此刻聽來便分外地像是在嬌嗔。尤其配上親昵的姿勢，連我都覺得有些尷尬。余光里，果然瞥見小白的臉更紅了。
　　我摸了摸鼻子，轉眼看向小白，惡念突起。
　　“咳，小娘子，”我瞇著眼笑，順手摟過阮阮的腰，將臉湊到她跟前去，語氣輕佻，“你看這個公子長得好不好？”
　　不枉阮阮跟了我這許多年。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地道：“白白凈凈，細皮嫩肉，很不錯。”
　　我點了點頭，在小白驚悚詫異的目光里邪惡地道：“不如，你也從了我罷？”
　　小白一臉快要吐血的神情，清亮的目光都有些呆滯了。恰逢此時，一個嫩黃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我的懷里。
　　是剛離開不久的碧落又轉了回來。她沖到我身邊氣喘吁吁地道：“我，我決定了……無論你說什么，我，我都得跟著你！”
　　我有些頭疼地敲了敲額角，被阮阮狠狠地剜了一眼，有些無辜。卻見小白一臉了然的神情，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看不出來姑娘你也是如此風流的人物，竟然真的男女通吃”，我瞬間就明白了自作虐不可活的道理。這回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為什么非要跟著我？你看那個公子也長得很好看啊！”我順手指了指小白。
　　碧落眼睛一亮，果然聽話地向小白看過去，眼睛也就變得更亮。我悄悄吐了吐舌頭，對小白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又用口型無聲地對他道：“后、會、無、期！”而后拉著阮阮，頭也不回地跑了。
　　想到此處，我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