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神色不定，看向白凜。
　　只見他的臉上并無意外之色，想來，這是他們?cè)缇鸵呀?jīng)說好了的。
　　知道了自己不曾連累南海仙翁和仙山，荼蘼松了一大口氣，可當(dāng)她再看向北斗星君，又有些猶疑。
　　“那……星君呢？”她問。
　　北斗星君瞥她一眼，昂著頭，似不屑回答。
　　“星君亦不知情。”白凜道，“他一直待在天庭里，宮中的仙官皆可作證。”
　　說罷，他看向北斗星君，道：“縱然如此，只怕星君也要被責(zé)難管教不嚴(yán)。”
　　北斗星君輕“哼”一聲，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你若真的知道這道理，也不會(huì)一而再再而三惹是生非。”
　　白凜沉默片刻，忽而向北斗星君深揖一禮。
　　“是我愧對(duì)星君。”他說，“星君放心，我不會(huì)一走了之，亦不會(huì)辜負(fù)星君多年教誨。”
　　北斗星君的目光微微一動(dòng)，神色卻變得不耐煩。
　　“從哪里學(xué)來這許多啰啰嗦嗦的言語。”他說。
　　白凜還想再說話，南海仙翁掐著手指，道：“你們是該上路了，天庭已經(jīng)派出仙官，四處搜索神君。星君的本體在宮中佯裝靜修，如今也該回去才是。”
　　荼蘼這才驚覺，自己面前的北斗星君不過是出竅的魂魄。
　　北斗星君不多言，看著白凜：“星輝都收好了？”
　　“收好了。”白凜道。
　　“去吧。”他說。
　　荼蘼有些不解，道：“我們?cè)撏翁幦ィ俊?br />　　“我不過上仙，幻化出來的隱界藏不住神君。”南海仙翁道，“神君要躲藏，唯有到上古神祇的隱界里去。”
　　荼蘼有些吃驚。
　　“可上古神祇早已經(jīng)遁入太虛，他們又怎能再……”話沒說完，荼蘼卻突然回過神來。
　　縱然上古神祇們已經(jīng)不在，這世間卻仍然有他們開創(chuàng)的隱界。
　　比如，收藏辰元珠的清墟，它就是女媧留下的隱界。
　　白凜也不解釋，只向南海仙翁和北極星君道：“我等就此別過。”
　　南海仙翁頷首，抬手，白玉芰重新回到了荼蘼手中。一片花瓣飛起，變作仙鶴。
　　荼蘼跟著白凜坐到仙鶴上，回望向身后。
　　南海仙翁和北極星君站在那里，注視著二人。
　　“師父，”荼蘼忙道，“保重！”
　　南海仙翁沒有答話，只將拂塵輕輕一抖。
　　一陣強(qiáng)風(fēng)吹來，仙鶴馱著他們，長(zhǎng)鳴一聲，展翅乘風(fēng)，直上云霄。
　　*
　　出了南海仙翁的隱界之后，荼蘼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回到天地之間。
　　白凜放出北極星君的星輝，點(diǎn)點(diǎn)星光，在前方飛舞追逐，帶領(lǐng)仙鶴沖入一片黑暗之中。
　　說是黑暗，其實(shí)也不然。
　　四周出現(xiàn)許多光點(diǎn)，有大有小，如螢火一般飛過，流光溢彩。
　　“這是什么地方？”荼蘼吃驚地問。
　　“暗道。”白凜道，“這世間有許多隱界，它們由修真者或仙人開創(chuàng)出來，散落各處，乃各不相通。”
　　荼蘼頷首：“又如何？”
　　“所謂各不相通，其實(shí)不過是面上所見罷了。”白凜道，“開創(chuàng)隱界之術(shù)，無論天庭還是凡間，皆同根同源。世間有一種秘術(shù)，可用暗道將這些隱界連接。那連接的通道，便是暗道。經(jīng)由暗道行走，可隱身于三界之中，不被發(fā)覺。”
　　荼蘼了然。
　　方才南海仙翁抖的那一下拂塵，想必就是在施術(shù)，幫助他們從這暗道里逃脫。
　　“如此說來，這些光點(diǎn)，就是隱界？”荼蘼仍然驚奇。
　　“正是。”
　　荼蘼又想了想，再度轉(zhuǎn)頭看向他。
　　“我還是覺得你不該來救我。”她說。
　　“為何？”
　　“陽鈞真人既然無法從我這里問出任何東西，就算他猜到是你，他也無處指證。”她說，“而且你忘了？元光神君也知道我，你可以去找他將我救出來。”
　　白凜愣了愣，目光冷下。
　　“你怎知他會(huì)救你？”他說，“我去找他，豈非要向他坦誠一切？他和陽鈞真人一樣，都是天庭中的上神，這與自行投案有何區(qū)別？”
　　荼蘼有些語塞，卻仍然嘴硬：“反正你若不管我，無論如何也比現(xiàn)在強(qiáng)。你是上神，陽鈞真人沒有證據(jù)，不能隨隨便便處置你。可如今我成了逃犯，你也成了逃犯，都自身難保，豈非虧大了。”
　　白凜露出不屑之色。
　　“做逃犯又如何？”他冷冷道，“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不聽我的話，非要去邙山幫我。”
　　荼蘼瞪起眼：“我怎能袖手旁觀？當(dāng)初你我說好了一起尋找辰元珠，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
　　“我如今救你亦是此理。”白凜反駁，“你非要插手我的事，我為何不可插手你的事？”
　　這話簡(jiǎn)直強(qiáng)詞奪理，荼蘼怒起，正要反駁，突然，她發(fā)現(xiàn)暗道四周的流光抖動(dòng)起來，扭曲變形。而前方引路的星輝亦變得混亂，四下里飛舞，踟躕不前。
　　二人皆神色一變。
　　荼蘼生出不好的預(yù)感：“怎么回事？”
　　白凜望著四周，目光沉下。
　　“是天庭。”他說，“陽鈞真人大約也算到了此法。”
　　說話間，四周的扭曲愈發(fā)厲害，仙鶴左沖右突，卻仿佛又無形的墻壁，將它擋了回來。
　　“怎么辦！”荼蘼忙道。
　　白凜的眉頭亦深深蹙起，少頃，似心一橫，看著荼蘼：“只怕清墟去不得了。白玉芰乃混沌中的靈根所生，應(yīng)當(dāng)可在混沌之中保你周全。稍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必管我，只跟著仙鶴，知道么？”
　　荼蘼愕然：“你要做什么？”
　　白凜不說話，突然，從仙鶴背上一躍而起。
　　神光，如太陽般耀眼。
　　荼蘼只來得及看到白凜額間那鮮紅的印記，便連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那神光將仙鶴和荼蘼淹沒，她只覺自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住，如破空的箭矢，疾馳飛行。
　　荼蘼明白了白凜的意圖。
　　既然清墟去不得，那么三界之中便沒有了他們的容身之處，他們只能去往混沌。
　　但荼蘼心中想的，卻是白凜。
　　他此時(shí)的模樣，與初遇時(shí)大戰(zhàn)魔族，以及朔替發(fā)病之時(shí)并無不同。
　　這神力，是他突破禁咒使出來的。
　　而那禁咒遇強(qiáng)則強(qiáng)，最后的結(jié)果，很可能會(huì)將他自己撕裂。
　　“住手！”她大喊，“你不要命了！”
　　可白凜恍若未聞。
　　那神光愈發(fā)熾烈，只聽一聲巨響襲來，荼蘼幾乎被震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