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切選擇權都在你。”
吳九辨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理智的,他極其冷靜將利弊一條條剖析清楚,擺在諾蘭面前。
諾蘭沉默許久,不知過了多久,他深深嘆了口氣,“我會認真想想的。”
吳九辨的目光落在他脖頸間的寶石上,“還是早點做出選擇比較好。”
他拍了拍諾蘭的肩,語氣意味不明,“不然,誰也不清楚結局會如何。”
在將顧鈺送回房間之后,一行s級才各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只是利未安森與諾蘭之間的氣氛卻隱隱有些不太對勁。
利未安森還是跟以前一樣,即使經過一些小摩擦他也不會往心里去,拒絕交流的是諾蘭。
可能是因為情緒不好,他的興致不高,也有些走神,強撐起精神加入話題,對于利未安森的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聲。
利未安森也看出來了諾蘭的不對勁。
在又一次簡單的交談之后,諾蘭輕聲道,“抱歉,利未,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我有點累了。”
利未安森抿了抿唇,不再挑起新的話題,一時之間,兩人的氣氛有些僵持。
在回到房間之后,利未安森與諾蘭之間的氣氛仍舊很奇怪。
就像是在較勁一樣,誰也不跟誰說話,仿佛誰先說話就輸了一樣,這在兩人之間還是頭一回。
雙方收拾好,關掉燈,各自上床睡覺。
最終,還是利未安森沒有忍住,在入睡之前叫了一聲諾蘭的名字。
“諾蘭。”
他低低地道,“有一些事情還是坦誠地說出來比較好。”
諾蘭沒有出聲。
利未安森看著從窗戶處落下來的那一抹朗潤的月光,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煩心什么事情,但是多少能猜出來一點。”
“我不是想宣告什么,或者警告你什么。”
他伸出手,就像是貓咪抓線團一樣與那束月光糾纏。
“我只是想跟你說,如果有什么東西——我舉個例子——如果這世界上有一顆最漂亮的寶石,然后碰巧我們兩個都喜歡的話,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不是東想西想,顧慮這個顧慮那個,而是去努力爭取得到那顆寶石。”
或許是因為在黑暗里,諾蘭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聞言微微一怔,語氣如夢囈一般輕,“即使這可能會讓你得到那顆寶石的概率變小?”
“嗯,因為去努力得到那顆寶石的權力是每個人都有的,我還沒有霸道到這種地步,雖然可能平時表現得有點過火,總是大聲說喜歡。”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利未安森的語氣是很少見的柔軟。
“我的性格就是這樣,有什么想要的就去努力,有什么話就要說出來,我也不覺得內斂是錯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但是如果過于內斂會讓你感到痛苦的話,或許那是在提醒你該換個方式。”
利未安森:“生命短暫,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就更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結束了,所以還是活得痛快些好。”
利未安森點了點智能手環,“我之前在顧鈺那邊預約了一次治療,現在也記用不到了,在醫療系統上將資格轉讓給你了。”
他現在的寶石溢出值非常穩定,短時間之內沒有再進行治療的必要了,相比之下,倒是諾蘭的情況不怎么樣。
“時間是下周六的下午三點半,你要記得準時到。”
他沒有等諾蘭的回答,而是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晚安。”
……
“我不明白。”
利未安森在醫療室內等顧鈺,他將下巴放在椅背上,拉長了聲音,抱怨道,“那個半人半蛇的有什么好看的。”
顧鈺這兩天幾乎每天都會抽空去看看那個半人半蛇的獸人,這讓利未安森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他揪著自己的袖子,“可惡,明明我的退毛期已經過了,現在的鱗片正是色澤跟質感最好的時候,喜歡鱗片的時候也可以來看我的。”
此時正是春末夏初,這顆星球的溫度要進入最炎熱的三個月。
“別耍小脾氣。”凱亞給利未安森端了一杯牛奶打發他,“顧鈺平時的工作已經夠辛苦了,還要抽空應付你們這些爭寵的小崽子。”
利未安森一邊乖乖接過那杯牛奶一邊反駁道,“我可沒有給顧鈺增加負擔。”
有著小心思的他就只為自己辯解了。
其他人的確是讓顧鈺的負擔加重了,他還經常替顧鈺分擔一些雜事,對顧鈺來說是有用的,利未安森沒什么自覺地想。
凱亞瞥了一眼以前讓人頭疼的利未安森此刻乖得像是只貓一樣,慢悠悠道,“應付你確實是不用費什么力氣。”
隨口一哄就被安撫好了。
“我這次來可是有正事的。”利未安森一本正經的,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再一次開口的時候嘴巴周圍就帶了一圈奶漬,“我跟他來說一聲下周六我的預約換成了諾蘭。”
凱亞毫不客氣地點破利未安森的心思,“這點事情讓系統通知就可以了。”
利未安森理直氣壯,絲毫不臉紅,“我怕顧鈺太忙沒有看到。”
在凱亞話音沒落的時候利未安森就開口了,一看就是提前想好的借口。
凱亞見此悶笑一聲,倒也沒有直接開口戳穿。
利未安森說完,又一次趴在了椅子上,歪著頭,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好慢啊,要看那個阿爾文這么久嗎?”
……
裝著半人半蛇獸人的培養罐被移到了新的實驗室,就如同一件裝飾品一樣,擺在了工作臺旁邊。
顧鈺在事情過后仔細查看過他,確認沒有一點傷之后才放下了心。
只是他也因此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細節——比如偶爾可以看到如同冬眠一樣沉睡的阿爾文眼睛轉動——雖然不能確定這是他即將醒來的征兆還抑或者只是陷入夢境,但總歸是個好消息。
顧鈺也因此將每兩天一次對他的治療增加到了每天一次。
只是今天,在顧鈺對阿爾文進行完每日例行的治療過后,程青君叫住了他。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程青君道,“在談判人員&30記340;名單上。”
聯賽被迫終止以后,贏家也就無從談起,第四軍區在顧景云的領導下,以一種可以稱得上是強悍的姿態介入了聯邦與第二軍區的合作傾向。
目前是第四軍區占據優勢,壓制著第二軍區,與聯邦的合作,或者說是談判也已經提上了日程,至少在雙方的官方網站上都已經放出了消息。
進行談判人員的名單也已經列出來了。
帝國這邊,人員列表最末尾的一個名字是顧鈺。
“我不知道是否該恭喜你,但我還是要警告你。”
程青君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這是他慣常的穿著,外面是白色大褂,領帶打得一絲不茍的。
他垂下眼簾,左眼在單片眼鏡的遮掩下顯得有些冰冷。
“這是我身為你的老師給出的衷告,你現在的處境就已經足夠危險了,沒有必要更加涉險,你之前曾經跟我提過的愿景,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推演計算之后得出的結論并不理想。”
“太過于理想導致無法實現的愿景也不過是小孩子的妄想而已。”
程青君的語氣冷靜,他將推演計算的過程投影出來,淡藍色的數據流在他的眼睛中流淌,仿佛一條藍色的河流。
“在你之前,也有人想過解放s級,但是他們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顧鈺并未被說動,“我不是他們,也跟他們不一樣。”
程青君:“確實,但是即使你有著治愈能力,成功的幾率仍然渺茫,你不能因為這個治愈能力,就覺得自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你無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將一部分人拉回來。”
他掃過一旁的培養罐,“甚至在某些時候,你也無法挽救這一部分人。”
“我的建議是,在事情變得更壞之前,在你將自己推入絕境之前,趕快收手,任何一個想要推翻舊制度,并妄圖在此之上建立新制度的人都要冒著偌大的風險。”
顧鈺輕輕嘆了口氣,只是并未有絲毫動搖,“我并不是因為治愈能力而自大到覺得可以改變一切,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程青君沉默半晌,在察覺無法說動顧鈺之后,他最終讓步,“既然你對此一意孤行,我也無法阻攔,只能給你一點建議。”
“好好跟那些s級打好關系,他們將會是你的依仗,也可以成為你失敗時的退路。”
“這就是問題所在,也是我想改變的。”顧鈺低低道。
“我的意思是,將s級視為工具這種想法本身就不對。”
顧鈺抬起頭,注視著程青君的眼睛,“我想,你或許誤會了什么,也誤解了我的意思,我自始至終想做的也從來不是什么復雜的事情,所謂的推翻舊制度,建立新制度,我的野心不在于此,也并沒有那么龐大。”
“我只是想改變人們的想法,一些錯誤的想法,不要將一部分人視為工具或者其他取樂的什么東西,而是來將其當作同類對待。”
顧鈺沒有辦法將一條鮮活的記生命當作籌碼或者武器、財產,或者其他什么東西。
“我會一點點努力,一點點改變,哪怕是讓一個個人改變也好,即使我一天只能說服一個人,扭轉一個人的想法,那么我距離我的目標就近了一步。”
他所想所做的,都太過遙遠夢幻,以前所見所看到的東西讓他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若是想見到震撼人心的日出,是要耐心等待的。
耐心些,再耐心些,直到他掌心這捧微暗的火光安穩地燃燒,將那個腐朽的世界燃燒殆盡。
“我知道我失敗的可能很大。”
“但是,至少現在。”顧鈺輕聲道,“我邁出了第一步。”
顧鈺站在培養罐前,冰冷的藍色液體在他背后映照出微微的瑩藍色的光。
半人半蛇的獸人在他的話語之中,半睜開了眼睛,仿佛居高臨下地看著顧鈺,暗金色的眼眸仿若金屬般冰冷,他舒展了一下身體,做出了一個仿佛要擁抱的姿勢,水色波紋隨著動作一圈圈往外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