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條斯理的將碗打濕,擠一泵洗潔精,潔白的泡沫附在他手上,在水龍頭下一沖,便又露出骨節分明的手掌。池夏趴在廚房的門邊,視線不自覺的就被吸引過去。
出神之際,腦海里忽然有些模模糊糊的場景一閃而過,她皺了皺眉努力回想。
似乎是很暗的環境,江聽瀾在她旁邊,離得很近。她腦袋暈乎乎的發脹,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忽然仰著頭問他:“……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呀?”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呀?
池夏猛的晃了下腦袋,心跳的快要跳出來,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都是這句話,像是被按了重復播放鍵。
她咽了下口水,背脊有些僵硬,緩慢的抬頭。
江聽瀾正抬手去拿上面的柜子里的東西。上排的柜子很高,池夏要很努力的墊著腳才能碰到,他卻只輕松的伸手就可以。
池夏被想起來的場景直接嚇傻了,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內心卻是已經發生了八級地震————
她真的說了嗎?!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辦!她該怎么面對江醫生?!
而且,重點是江醫生之后有沒有說什么?!她怎么完全想不起來?!難道是在做夢?!
池夏深呼吸,轉過身靠在墻上,抬手捂住亂跳的心臟,努力讓自己平穩下來。
她試圖在仔細回憶一下卻是一無所獲,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在做夢,畢竟江聽瀾的表現沒有絲毫異樣,如果她昨天真的說了……那樣的話,他應該會有些不一樣吧……
她先是經歷了靈魂崩塌,又說服了自己只是喝醉了做的夢,理由倒也充分,畢竟不是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喝醉之前正和姚思佳提及這件事,喝醉了之后夢到這樣的事倒也合情合理。
反正總不會是她傻乎乎的趁著喝醉‘酒后吐真言’……吧。
做了好一通心理建設,池夏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不用江聽瀾說,便踩著拖鞋去沙發上自我修復去了。
“所以說這到底是不是做夢啊?”姚思佳聽完了全過程,聽到池夏說那一瞬間被嚇傻了的樣子,不由得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
池夏整個人無力的埋在軟乎乎的被子里,翻了個身沒什么氣勢的哼了一聲,有幾分嬌氣: “我哪里知道呀,不過我倒是希望是做夢啊,這樣是真的,簡直沒臉見人。”
姚思佳樂不可支,似乎透過聲音就已經看到了她生無可戀的樣子。
“都這樣了你還笑我!”池夏嗚咽一聲,惱羞成怒的批評道。
“好啦,我也覺得你是在做夢。”姚思佳怕她真的惱羞成怒之后變成小鵪鶉,趕緊同她分析道:“要是你真的說了,他怎么會沒什么變化呢?說不定你現在已經脫單了。”
“什么啊,哪有這么快?”池夏翻了個身,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嘆氣。
“萬一他不喜歡我……”她咬了咬唇,聲音悶悶的。
“不存在的。”姚思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斬釘截鐵地說道。有了昨天那一出,她現在百分之百確定江聽瀾肯定對池夏“圖謀不軌”!
不過她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由她這個“外人”說的太過透徹,畢竟她又沒有真憑實據。感情這回事,還是要兩個人慢慢去磨的。
姚思佳語重心長的給她吃了定心丸,見池夏還有些猶豫便嘿嘿一笑,調戲道:“實在不行你就主動出擊,我看你家江醫生肯定吃這套。”江聽瀾既然喜歡池夏,她稍主動一下,那還不就手到擒來了。
池夏被她一口一個“你家的”說得正臉紅呢,聽到她這么說,想了想猶猶豫豫的問道:“怎么……主動?”
她發誓,自己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姚思佳不懷好意的壞笑:“你就和他說,我昨天夢到和你表白了,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再說一次?”
“……”
哼!池夏氣的想要掛電話。
‘追人’的計劃還沒個章程,池夏就重新投入工作中。即將到5月的勞動節,臺里決定在節日前后播放一部為期一周的關于A市中普通勞動者的故事采訪。時間緊任務重,連池夏他們這些實習生也全部動用上了,不過他們并沒有分組,‘正所謂沒有分組的人,就是屬于所有組的人’,她充分發揮了螺絲釘的作用,跟著不同的組跑了好幾天。
這天是最后一站了。最后的一場采訪被選在了古樸巷子里的一家開張了幾十年的包子鋪。
香氣蔓延,如同往常,漸漸地有人來買包子,老板說很多都是‘熟臉兒’,也有的顧客表示,這家的包子,他們從小吃到大,聞到這個味道,就跟小時候一個樣。
采訪完,他們索性關了設備也坐在一起吃包子。池夏卻不能多待,和大家說了一聲便要離開。
晨光熹微,整個城市正慢慢蘇醒,陽光穿過院內婆娑的樹影灑落一地的碎金。這是家老字號,幾十年如一日的只做包子,現在的老板已經是位耄耋老人,已經退休了,店里的一應大小事,都是由他的徒弟來完成。
“什么事這么急?”一旁的攝像大哥咬著包子問道。
池夏和老板點好了要帶走的早餐,笑著說是要去醫院跟傅忱的那個項目。攝像大哥一臉了然,一起工作了這么多天,大家也都混熟了,對于她這個認真的后輩眾人也都很喜歡,便親近的跟池夏說:“這和項目不錯,你好好干,爭取早日轉正。”
臺里的工作繁雜又辛苦,遠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光鮮,他們在這工作了這么多年,每年都有不少實習生一腔熱情的來,但最后能夠留下來的是少數。幾天的接觸下來,眾人自然能看出她是真的喜歡做這行,遇到這樣的后輩,他們自然是能提點的便提點一句。
“這個機會不錯,想來也能學到不少。”一直坐在一邊的老劉喝了口粥,適時開口說道。
老劉和趙哥是臺里的兩座大山,平時沒少有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偶爾也會互相看不順眼。他看了看忙不迭點頭的池夏,難得承認老趙這次眼光不錯。想到自己手底下的那個實習生,做事沒有條理不說,還沒轉正呢就已經一副準備養老的樣子,心底扼腕——這樣的好苗子怎么就到老趙手里去了,真是暴殄天物!
池夏到達醫院的時候,收到了陳光的熱烈歡迎。
“哎呦這可真是雪中送炭,我們這熬了半宿,感覺要餓死了。”陳光咬了一口包子,頓時覺得活過來了。
池夏有些詫異:“你們都沒睡覺嗎?”她四下看去。不大的臨時休息室里,大家臉上都有些疲憊,此時吃起東西來都狼吞虎咽。
“今天凌晨來了一例病人。”陳光說道:“是個年輕人,才不到30歲,急性心衰,來的時候心跳都停了,萬幸的是搶救回來了。”
他嘆了口氣,回想起剛剛的兵荒馬亂,仍然心有余悸。搶救講究黃金時間,他們有幸見識了一次。持續二十多分鐘,幾名醫生輪流不間斷的做心肺復蘇,有條不紊,一旁看著的他們端著攝像機的手都緊張的有些抖。
池夏聽到這段驚險的流程也心緒翻涌,不過得知最終還是穩定下來了,也松了口氣。
“誒?”她左右看看,有些奇怪的問:“傅老師怎么不在?”
“他帶著人在里面呢,要不我們哪里出的來,而且昨天是情況緊急直接拍攝了,還要去和家屬溝通,不然是不能播出來的。”
池夏受教的點點頭。陳光吃飽了,走到機器前想給她看看剪輯的片段,正當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眾人來這里幾天,早已經熟悉了有些東西的含義,互相之間對視一眼,立刻帶上設備起身出門。
按照規定沒有消毒換衣服是不能進去的,他們只好守在門口,急診室的門開了又關上,護士步履匆匆,隱隱能聽到里面急促的電話聲。
陳光架著設備,目光在看到門前哭著的人忽然一頓。
“怎么是他們?”他皺著眉,低聲說道。
“是誰?”池夏也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剛剛和你說的那個病人,那是他的家屬。”他語氣里平時的調笑都不見了,語調沉重,顯然知道,這看起來情況并不好。
池夏的心也一沉。
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急匆匆的趕來,江聽瀾也在其中。
他臉色不是很好,此時眉心折著,一邊走一邊和身邊一位老者交流些什么。
他看到了門口的池夏,匆匆掃了她一眼,便跟著護士推門進去。
池夏回過頭去看那扇已經關緊的門,心里莫名的有些擔心。
不多時,有護士將病人家屬叫了進去。
傅忱出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已經換下了衣服,臉上的口罩卻還沒來得及摘。
他走過來,面對著他們探求的目光,垂目停頓了一瞬朝他們搖了搖頭。
雖然有預感,但是大家還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