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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靚今天沒去餐廳。
她從醫院取回老太太的藥, 然后直接開車回了老房子。
老太太住在胡同里的一處老破小。
這房子說著地段好,值多少多少錢,可實際上, 這么多年, 喊著拆遷每次都是虛晃一槍, 賣又太破了很難賣出去。
姜希靚賺錢之后, 想把這兒的房子置換出去, 添些錢給老太太換個舒服的地方住, 可老太太身體不好, 脾氣還不小, 死活不搬,說這里是家,周圍有朋友,要她搬就是要她的命。
姜希靚沒法兒,只能找人重新把房子內部裝一裝, 盡可量的舒服一些。
老人家身體不好, 她上大學的時候,那么拼命賺錢, 都是為了給老太太攢手術錢。
爸爸媽媽不靠譜,欠債一堆, 人沒個影兒, 因而她從小被老太太帶大, 和老人家很是親近。
那會兒, 姜希靚生怕哪天老太太的病提前出什么事兒,而她卻連醫藥費都出不起。
而她和岑川談戀愛之前, 就知道他是個富家子。
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只是校園的環境, 通常會掩去很多世俗的東西。
在學校里, 比富二代更受推崇的,是優等生。
尤其是既漂亮又情商高的優等生。
所以,那會兒身為全校第一,理科成績拉第二名男生幾十分的姜希靚,和帥氣又有錢的岑川在一起,是大部分人眼中的天作之合。
連老師知道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十幾歲的姜希靚漂亮、熱情、自信。
那會兒老太太的病還沒露苗頭,她從未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了什么,她穿著幾十塊的飛躍布鞋,站在一堆穿著萬斯、匡威聊新出的哪款鞋子好看的女生之間,也安然自若。
她新概念能拿一等獎,數學競賽照舊能拿一等獎,她可以隨心所欲地拒絕清華的保送名額,只因為專業不夠喜歡。
兩人戀愛時,岑川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
但周末的時候,他會主動去她家看望老太太,老太太摔倒住院時,他還會逃課去醫院照顧。走進那間老破小的時候,姜希靚也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什么嫌棄的神情。
第一個分歧,發生在高考,岑川高考失利。
被父母送到了國外。
他們原本說好一起去北大。
也是那會兒,姜希靚才發現,原來高考對于他來說,真的是可有可無。
即使沒有提前準備出國的東西,岑川的父母仍舊可以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讓他進了一所世界排名比北大還要靠前的學校。
而與此同時,也是大一那年,老太太被確診。
姜希靚原本上了大學之后,就在兼職賺錢,每個月除了自己的開銷,還能留一點兒給老人家。
可隨著住院、醫藥費,她的那點兒錢根本不夠花,老太太也沒有養老金。
姜希靚開始沒日沒夜地找活兒干,當模特、當家教,通過老師、學姐的關系接軟文、接網劇的劇本,有署名沒署名她都會接,根本不記得自己曾經吐槽過——要是沒署名,看都不會看一眼。
祝矜有一次偶然得知她去車展當模特,委婉地提醒她要注意安全,之后,便經常托朋友給她介紹一些輕松又工資高的兼職。
那段時間,岑川打過來的電話,她經常因為太忙接不到,兩人時常吵架。
姜希靚沒辦法把自己的困境如實告訴他,也是那會兒,她意識到兩個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她會在深夜翻他的ig,看他曬新滑板、新球鞋、滑雪的新裝置等等,他也會在ig上發她的圖片,說想女朋友了。
那是她第一次提出分手,岑川一頭霧水,一氣之下買了票回國。
他把她堵在宿舍樓下,要她解釋,姜希靚急著去做兼職,連吵架的工夫都沒有。
那天,岑川跟著她來到了工作的地方。
姜希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每天在做什么,于是和老板臨時請了假。
她把他帶到五道口的一家店吃壽喜鍋,那家店不貴,都是附近的學生。
也是那天晚上,姜希靚心軟了,她發現隔著大洋,隔著電子屏幕,她可以堅定地說下“我們分手吧”。
而當岑川就在她面前,他穿著白色羽絨服紅了眼眶,和當年那個因為奶奶摔倒陪她深夜焦急穿梭在醫院的少年,幾乎一模一樣——
那五個字便怎么也說不出口。
“你最近忙嗎?”
“啊?”姜希靚從記憶里回過神,看向面前的老太太,“還行,不過要入秋了,最近在準備秋季的新菜品。”
說著,她把牙簽插在軟了的獼猴桃切片上,喂到老太太嘴邊,“奶奶,吃獼猴桃。”
老太太嫌棄地看了眼,然后咬了一口,說:“你個當老板的,怎么天天還這么忙?”
“老板也不好當呀,況且就是家小餐廳,又不是什么上市公司。”她笑道。
“隔壁你張奶奶的孫子,你還記得不?”
“張奶奶家的,忘了,比我大是不是?”
“對,他從國外讀完博士回來了,那學校倍兒棒,叫什么福,你要不要這周末見一面。”
“……”
姜希靚把牙簽扔進垃圾桶里,嚴肅地看著奶奶,說道:“老太太,您孫女我才二十二,哦不對,二十三了,相什么親?”
“什么二十三,你今年虛歲都二十五了,還不著急,胡同口王淑蘭的孫女就比你大一歲,都有孩子了。”
“……”
姜希靚聽著自己的年齡一下子被增了兩歲,炸毛地抓抓頭發,起身進屋里,邊走邊說:“老太太,我不和你掰扯,晚上想吃啥,我給你做。”
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小川也不在了……”
傍晚的時候,胡同口王奶奶來串門,帶了一盤醬牛肉。
閑聊時,王淑蘭說道:“胡同口今天下午停了輛車,一直在那兒不動,但車主也不下來,不知道在等什么?”
姜希靚聞言,手中擇菜的動作一頓,她問:“是什么車呀?”
“一輛黑色的,車標我不認識,但看著很氣派。”
姜希靚繼續擇菜,可過了會兒,眼皮仍舊在跳,她被一股直覺性的力量驅使,放下手中的豆角就往出走。
“誒,靚靚去哪兒呀……”王奶奶的聲音留在屋里。
姜希靚沿著胡同一直往出走,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出來要驗證什么。
可就是有一陣直覺。
胡同口果然停了輛黑車,是輛普通的沃爾沃。
她長舒了口氣,到旁邊的小賣部窗口,準備買根冰棍降降溫,一定是秋老虎作祟,讓她昏了頭。
忽然,沃爾沃的車門打開。姜希靚一只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正在掃碼,只覺身旁多了個影子。
她下意識抬起頭,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張許久未見的臉——
岑川。
“靚靚。”他開口。
姜希靚默不作聲地掃完碼,笑著向老板示意了一下手機,然后轉過身,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
她目不斜視地往胡同里走,沒走兩步,就被岑川一把拽住胳膊。
姜希靚深呼吸,斜睨著他,問:“你來做什么?”
“我取消了婚禮。”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姜希靚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隨即笑笑,“和我有關系嗎?”
“我和我爸媽說了,我不會再接受他們安排的聯姻了。”
“他們同意?”
只見岑川搖了搖頭。
姜希靚輕笑,眼底帶著不屑,慢條斯理地拆開冰棍袋。
“所以,我離開岑嶼了。”他波瀾不驚地說著。
岑嶼是岑家的集團名字。
“姜希靚,你現在在我面前,可是超級有錢人,以后我得指望你。”
姜希靚咬著手里的老北京冰棍,一時之間有些語塞,眼睛被傍晚的陽光曛著,睜不開眼。
“呦,靚靚,你家真難找——”
突然,一道清脆又響亮的聲音。
聽到聲音,他們兩人同時轉過頭去,只看到胡同里走來一個戴著墨鏡、打扮精致的男人——
他見到他倆,一把摘下臉上的墨鏡,然后摟住姜希靚的肩膀,笑呵呵地問道:“聊天呢?”
“你怎么來了?”姜希靚詫異地看著本該在上海的唐愈。
“這不是你昨晚說了,你想我,還研究了和我口味的菜品,我可不就來了。”
“……”
姜希靚極為無語,明明是昨晚打游戲的時候,她說綠游塔新做了一道菜,是他的口味,讓他以后可以來吃。
在這人這兒,就變成了她想他,還專門研究了和他口味的菜?
姜希靚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卻又不知唐愈是不是故意這樣說,想幫她在前男友面前撐場子。
她笑道:“上海和北京老遠的,你說來就來了?”
“那可不,靚靚讓來,我飛也飛過來。”唐愈笑瞇瞇的,臉上一副單純無害又驕傲的表情,看著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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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和鄔淮清在夏威夷待了五天,然后回國。
這五天里,除了發小群里炸了鍋以外,外邊的世界風平浪靜。
群里一些后知后覺的朋友,現在才知道她和鄔淮清在了一起。
起因是她發的那條跳海的視頻朋友圈。
老楊先是夸她猛,隨后抓住重點問誰拍的,祝矜誠實地回,是鄔淮清。
好家伙,一男一女去國外玩,這關系,不用問也明了了。
發小群里于是乎就炸了。
他倆這算是在朋友里正式公開,緊接著,久不露面的鄔淮清,往群里扔了一個特大的紅包。
祝矜囑咐他們,先不要往外聲張,尤其是不要告訴長輩。
他們都懂,當年的事兒誰都知道,況且又拿人手短,紛紛答應。
可誰知,祝矜剛下飛機,還沒出機場,就接到張瀾的電話。
張瀾的聲音嚴厲而冷靜,問:“祝濃濃,你交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