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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喝酒的心情, 于是各自叫了代駕回去。
祝矜這次叫的是貨真價實的代駕,不會再有人像他一樣,冒充代駕來接她, 一上車便是纏綿的吻。
車子行駛在熟悉的回家路上, 兩旁商店飛速向后退, 路燈連成一條明亮的光帶, 消失在祝矜的視野中。
她忽然覺得暈, 那種想吐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同時伴隨而來的, 還有洶涌的慌張和不安, 她連忙讓代駕在路旁停車,然后一個人下車。
路旁有家藥店,祝矜已經等不及明天,她在藥店買完驗孕棒,就快步去了旁邊麥當勞里的衛生間。
直到看到上邊只有一條對照線, 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剛剛怕不準, 她一口氣買了三支驗孕棒,此刻三個都顯示著一條線。
祝矜在盥洗池前的鏡子里照了照, 用清水洗了把臉,水潑到臉上時, 才想起自己還化著妝。
這個粉膏防水, 這么一天下來, 竟然也沒有花, 只是眼底開始斑駁,露出原本藏也藏不住的黑眼圈。
祝矜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忽然很疲憊, 她想到今天下午鄔淮清說的話, 心中又忍不住開始泛起酸澀。
她又想起那天那個開著跑車的姑娘。
鄔淮清一定不知道,她單方面認識那個姑娘。
蔣文珊。
鄔淮清曾經的未婚妻。
早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知道蔣文珊,一個和他關系很好的女孩。
祝矜慶幸自己沒有懷孕,否則,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提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地,她給姜希靚發過去一條微信,報了個平安。
姜希靚看著她發來的微信,不由自主撫摸了一下肚子。
曾經,這里也有過一個小生命。
之所以選擇放棄,是因為她無法接受靠著一個孩子來掙得岑家同意。
那樣的話,對孩子本身也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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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祝矜趁著不用上班,乖乖地去看了醫生,不過她去找的是位老中醫,曾經給祝矜的奶奶看過病,祝家人很信任。
老醫生給她把了把脈,只說她心思郁結,肝氣疏泄,又中了暑氣,這才會干嘔想吐,要多運動,保持好心情。
祝矜拿上包好的藥包,對老醫生和他的徒弟認真道謝。
許是老醫生的藥方真的管用,她喝了兩天后,便沒有干嘔的跡象。
不僅如此,她的心也似乎被這劑藥方給熨平,心很平靜,不再像前一段日子,時常陷入悲傷和煩悶中。
她和鄔淮清,自那天論壇結束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一切都像是在那天,真的畫上了一個句號。
她把他的痕跡,從家中的每個角落都抹去。
祝矜照常工作、運動、看電影、逛街,她重新變得容光煥發。
前前后后一周多的時間,她復原得非常快速,以至于沒有人發現,她曾經哭了整整一天。
祝矜曾以為自己的淚腺有問題,結果不是。
她也曾以為自己會難過很久,結果不是。
她幾乎不會想起他。
只是,在夜深人靜時,祝矜刷到朋友圈里有人發的環球影城要內測的消息,看著哈利波特的配圖。
她還是會不可抑制地難過起來。
她忍不住找出那本被她束之高閣、沒舍得扔的《哈利波特與鳳凰社》,翻到最后一頁,暗紅色的紙張上,寫滿了“Jin”。
她頭埋進膝蓋中,久久無言。
另一邊,一周內,綠游塔接連遭到兩次顧客找茬和投訴。
突如其來的橫禍。
祝矜陪著希靚一起去解決,那邊一口咬定她們的菜品有問題,綠游塔不得不在監管局的壓力下,停業整頓。
寸土寸金的地兒,停業一天損失便頗多,更何況投訴在輿論方面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可計量。
祝矜給三哥打電話,求助于他。
從上次在酒吧之后,她便沒見過三哥。祝羲澤最近很忙,在外地出差,他派助理處理了這件事情。
綠游塔終于可以提早營業。
祝矜偶爾也會在發小群里,得知一點兩點關于鄔淮清的消息。
他的那家溫泉莊子被他們發現了,大家哄鬧著過幾天去那兒一起玩,還說他藏了好地兒,不分享。
祝矜想起那個泡溫泉的地兒,曾經,他們在那兒燒烤、看落日。
他說等梅花開,落雪時,再一起來。
現在想想,未免有些滑稽。
這個周周五的晚上,祝矜接到岑川的電話,說有東西,要她轉交給希靚。
祝矜牢記老中醫的話,趁著休息第二天一早邊去朝陽公園跑步健身,岑川來找她的時候,她已經跑了好幾圈,正在拉伸。
岑川神色淡淡的,精神狀態很萎靡,他從車上下來,手里拿了個鉑金包。
對于岑川,祝矜已經變得沒什么好臉色。
“這是希靚的,你幫忙給她。”他把包遞給她。
祝矜沒接,只冷笑一聲:“一個Togo,我們家靚靚不稀罕,你扔垃圾桶吧,她喜歡什么我都會給買的。”
岑川苦笑:“我知道她不稀罕一個包,不過里邊有東西,你幫我帶給她吧。”
祝矜這才猶豫了一下,接過那個包,然后沒再看他。
岑川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卻忽然回過頭來,說:“濃濃,幫我照顧好希靚,如果可以,讓她……”
后邊的話他沒有繼續說,只是扯了扯唇角,自嘲地笑了起來,然后又背過身子,大步向車走去。
那一刻,祝矜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特別特別想哭。
她想起大三那年的平安夜,姜希靚跑到上海,要陪她過生日。
晚上吃飯時,她一直吐槽和岑川交往還不如養條狗,好歹狗勾能經常陪在身邊,異地戀就不是人能談的。
那時的祝矜笑著不說話,總是隔一會兒就看手機,還被姜希靚誤以為談戀愛了。
待吃完飯還沒上甜點的時候,她忽然說要出去玩,姜希靚不解。
祝矜拉著她,非要把她拉到外邊。
在新天地的廣場前,岑川忽然出現,他穿著精靈王子的玩偶服,在人群中給她唱歌,巨大的頭罩搖搖晃晃,像個傻子一樣,唱完歌,他大喊:“老婆,我愛你!”
圣誕燈海五光十色,旁邊樓宇上巨大的電子屏變換成了岑川和姜希靚的合照,一幀一幕,從高中他們穿著校服開始。
姜希靚看著他,又看了看一旁早已知曉一切在偷笑著的祝矜,她忽然忍不住捂著嘴巴哭起來,在人群中泣不成聲。
那天,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跑向穿得同樣臃腫的岑川,緊緊抱住她的精靈王子。
那陣子她喜歡Jellycat的毛絨玩具,圣誕節新出了好幾個特別款,姜餅人、圣誕樹、圣誕老人等等她都買齊了,唯獨買不到那個特別喜歡的精靈王子。
國內沒有賣,姜希靚找了好幾個海淘也依舊沒有。
她在電話里和岑川抱怨:“你幫我看看,你那里有沒有。”
本就是隨口說的一句話,卻沒想到他記了下來,甚至還找Jellycat廠家定制了一個大號的精靈王子玩偶服,漂洋過海,來看她。
那時的祝矜,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開心,她在人群中為他們歡呼。
周圍聚集了很多圍觀群眾,大家一起鬧著,甚至有人以為他在求婚。
后來,無數次,岑川都在想,如果那時他勇敢點,那時他就求婚。
那么結果,會不會好一些?
祝矜在壓桿上抻腿,把耳機里許美靜的音樂關掉。
這音樂,越聽越傷心。
忽然,她的褲子被咬住。
她下意識低下頭,然后驚訝地開口:“Money?”
純白色的薩摩耶站到她身前,繞著她跑來跑去,傻傻地笑著。
它的眼珠烏黑明凈,笑容純粹如天使,脖子上紅繩掛著的鈴鐺鐺啷啷響。
“Money,是你嗎?”她把腿從壓桿上放下,蹲下身子,不可置信地問。
抬頭向四周望去,紅黃瓷磚鋪就的人行道上只有正在散步的行人,他們閑散地向前走著,沒有人注意到這里。
祝矜看到幾米外,停著輛黑色的奧迪,車牌號此前未見過。
她撫摸著Money的背部,“你為什么在這里?你還認識我?”
Money叫起來,咬著她的褲子,不住地點頭。
她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意:“他們不是說薩摩耶是雪橇三傻嗎,你怎么,這么這么聰明?”
她緊緊抱住Money。
Money卻忽然掙開她,向那輛黑色的奧迪跑去。
祝矜反應過來。
她沒有跟去,目送著Money離開。
而Money卻出乎意料地在草坪前轉過頭,看她沒有跟上,又跑到她腿邊,緊咬著她的褲子,想把她帶過去。
原來它在等她。
“Money,我不能跟你過去。”她邊說邊掰開它的爪子。
白絨絨的一團抵在她腿邊,嗚嗚咽咽地叫著,讓人忍不住難過起來。
祝矜站在原地沒動。忽然。那輛奧迪的車門緩緩打開,鄔淮清從里邊走下來。
他穿著最普通不過的休閑服,站在公園上午的陽光下,神情清冷,姿態隨意。
他沒看她,只低頭皺著眉沖Money喊了句:“過來。”
祝矜從來沒有想到,過了這么久,Money還認識她。
只是,她和它真正的主人,早已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