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論看大變活人是什么感覺？
    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一排半條腿快邁進棺材里的老年人精神抖擻地穿著騎士裝, 踏著騎士步，雄赳赳氣昂昂地用“星星眼”看著她，好像等待上級檢閱的隊伍。柳余還在其中看到了幾張熟面孔, 大概率是……艾爾倫大陸上遇見的？
    她不太確定地想。
    “母親，您來是有什么事嗎？”
    莫里艾親切地問候。
    柳余努力讓自己忽略“母親”這一稱呼, 問起他關于“父神喜好”的問題來。
    騎士們排著縱列, 像唱號一樣依次有序地回答。
    “白色的。”
    “純潔的。”
    “忠誠的。”
    “光明。”
    “羔羊。”
    “大海。”
    “森林。”
    ……
    最后, 還是莫里艾提供了一個有用的信息：
    “父神喜歡一種酒。”
    “酒？”
    柳余想起喝醉那日, 他喝的酒。
    “艾諾酒，那是父神唯一無法釀制出來的酒。”
    “他還會釀酒？”
    柳余奇了。
    “父神什么都會！”
    騎士們揚高聲音，自豪地道。
    “繪畫！”
    “雕塑！”
    “唱歌！”
    ……
    “謝謝，我知道了。”
    柳余看向慈眉善目的“布魯斯大人”，認為自己最近見他見得有點多，“艾諾酒是什么樣的？”
    “父神嘗試過無數次, 可總在最后一步失敗……”
    莫里艾帶她去神的酒窖看，酒窖在地底下，嵌在墻壁上的壁燈像傳說中的阿拉神燈。
    整整齊齊排列著的酒罐子如稻田里一茬又一茬的麥苗，一眼看不見頭，醇厚而濃郁的酒香飄過來, 還未靠近，柳余就已經微醺。
    “父神會的很多，雖然他能輕易地變出來, 比如衣服, 比如食物, 但父神很少這樣做。他說過, ‘萬物從無到有，當它存在時, 就有自己的規則。遵循它的規則，以誠意和時間做出來的東西，才擁有永恒的魅力’。”
    柳余若有所思：
    所以……是誠意嗎？
    莫里艾帶她走了大概十分鐘，才走到目的地。
    這是一塊專門圈出來的地盤，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精美酒罐放在一格又一格的陳列柜里，壁燈幽幽……
    柳余聞不到酒香，甚至可以說……一點氣味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東西都會有氣味，動物、植物，食物就更別說……
    “看來母親也發現了。”莫里艾拿起一個酒罐，撥開封口的東西，“父神創造出很多酒，醇厚的、辛辣的，醉人的、不易醉的，可唯獨有一種酒，即使有了酒方，他也釀造不出來……就是艾諾酒。傳說，它是由布宜諾世界一個平平無奇的酒商釀造出來的，最后那酒商成功用這酒娶到了他心愛的女人。”
    “這是父神的遺憾，他研究了無數年……可不論他怎么添加，艾諾酒都沒有任何香氣，它嘗起來就像水一樣。”
    “酒方能讓我看一下嗎？”
    柳余問。
    “噢，當然可以。”
    莫里艾腳尖一踮，就從陳列柜的頂端取到了一個發黃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用金筆寫上了華麗的神語：
    “金錢草半磅，覆離子六顆……鐘愛之心。”
    旁邊還有更小的、看起來十分隨意的字，泄露出了筆者的疑惑：“鐘愛之心？愛之心？……”后附上尋找到的各種“愛心”，密密麻麻一排，幾乎要將羊皮卷填滿。
    最后一行龍飛鳳舞：
    “失敗了九十九萬次……還差一次，保留。”
    “這些就是父神最后一批釀制的，只差了最后一步。現在……被他封存在這。”
    “不能買嗎？”
    柳余好奇地問。
    “那商人死了。”莫里艾遺憾地道，“即使是他的兒子，也釀不出來同樣的酒。”
    “真的很好喝嗎？”
    “據說能讓人幸福。”莫里艾憧憬地看著這些酒罐，“父神說過，那是他嘗過最美味的酒，能讓他美美地睡上一覺，做個夢。”
    他期待地看著她：
    “母親，也許您可以試試。”
    柳余的關注點在另外一個：
    “您的意思是，神平時沒辦法睡上美美的一覺？”
    “父神不需要睡覺，更不會做夢。”莫里艾驚訝地看著她，“母親您竟然不知道？”
    “……噢，我會努力試試。”
    柳余想起，每一回做完，他都會抱著她……直到入睡。
    “祝您成功。”
    莫里艾真誠地祝福她。
    柳余也希望自己能。
    追求人，需要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誠意。
    這次她不想用什么套路，她只想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真誠地、認真地追一次。
    當然，她同時還要學習神語……
    參觀完酒窖，柳余去神宮外的花圃摘了些花，薔薇上的刺細心地拔去，束成一束，而后，帶著去了神殿。她還準備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大中華歷史上下五千年，總還是能挑出符合的故事來的。
    神座下，又來了一批新鮮的圣子圣女。
    柳余視若無睹地穿過他們，在他們歆羨的的眼神里走到神座前。
    銀發青年用那清透的綠眸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將花遞給他：
    “早安，蓋亞。”
    他看了那花一眼，最后安靜地接過。
    “謝謝。”
    “我聽說，一大早看見花，一天的心情都會很好。”
    “你看起來確實不錯。”他看著她神采奕奕的笑臉，“睡得……也不錯。”
    “托您的福。”
    柳余還給他講了個有趣的小故事，才開始一天的神語教學。
    每當教學時，他就異常的認真。
    只是，柳余是個好學生，還是勤快、悟性又高的學生，
    “是這樣，對嗎？”
    即使是艱澀的神語，她也能很快地掌握，并流利地念出來。
    “是的，非常不錯。下一個……”
    時間過得無聲無息。
    柳余一半時間用來學習神語，一半時間用來認真地追求蓋亞。
    每天清晨的一束花，每天挖空心思的一個故事，偶爾，是一些笑話……可他的笑容和好心情，就像天邊的彩虹――
    稀少又昂貴。
    柳余發現，蓋亞的心情不但沒見好，反倒越來越壞了。
    他不回內宮，不再跟她同床共枕，除了偶爾的禮貌問候和神語教學，幾乎不和她說額外的話。
    柳余沒有氣餒。
    她不會輕言放棄，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成功，將會品嘗到最甜美的果實。從來沒有輕易得來的東西――
    她自小就知道，這樣一個道理。
    ……
    三天后的傍晚。
    在學完神語后：
    “跟我去個地方。”
    “不論是什么地方，我都不會有興趣。”他合上手中的書卷，金色的羽毛筆也一并消失在他的手里。那沉靄的綠眸落到她攥著他衣角的手指：“放開。”
    “不，”少女執拗地，“除非您答應。”
    一股力量拂開了她，他起身要走，柔軟的袖口卻又被攥住了：“您跟我去。”
    “貝莉婭?弗格斯。”
    他用警告的口吻喊她。
    她抿緊了嘴一言不發，只是攥著他的手指都發了白。
    “如果是你那些無聊的把戲，那就算了。我沒有興趣知道，”他擰著眉，“我不是愚蠢的萊斯利，會上你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