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相磨三</br> 可是這孩子心機是有些心機，卻到底太天真。</br> 鄭緒那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看中并準備重用的地方重臣,位置的重要性不亞于手握重兵的邊關大將。</br> 又怎么可能將你賜婚于他？</br> 是,大周朝沒有駙馬不可入仕不可領兵的規定。</br> 甚至大周歷來就有將公主許嫁邊疆大將和武將世家的舊例，可那也要因時論事，要看那公主是什么公主。</br> 皇帝他怎么可能把犯了弒君奪位,謀反大罪的溫氏的女兒賜婚給自己要重用的地方大將？</br> 這孩子可真是......</br> 她看著明珠，心里嘆了口氣,這孩子到底是被太上皇和溫氏給養得心太高又太淺薄了些。</br> 她搖了搖頭,道：“明珠,陛下既已作了決定,就不會更改。鄭將軍的婚事,陛下自有主意，你切記歇了這個念頭。那嚴公子,祖母也讓人查過,不管是相貌還是才能，都是不錯的,你嫁給他,好好過日子,以后不會差的。”</br> 明珠聽完這句話眼淚卻是一下子又飆了出來。</br> 什么叫不會差的？</br> 她是公主啊,是公主啊！</br> 一直是全京城貴女仰望羨慕的存在,現在母族被落獄，母妃被剝奪封號，還要再讓她嫁給一個因罪奪了官身的人......什么相貌和才能都是不錯的,只不過是尚過得去而已！</br> 以后她在這京城還有什么臉面？還要怎么過下去？</br> 她悲憤交加，可也不敢在太皇太后這里撒潑，只能手掐著地面“嗚嗚”了好一會兒，打算再繼續求太皇太后，殿門口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稟道：“太皇太后，大長公主殿下和明禾縣主回京了，現在正在外面候著要給太皇太后請安呢。”</br> 太皇太后一聽，原先被明珠公主弄得亂糟糟的心一下子陰轉晴，高興的立了起來，道：“竟是這么快就入宮了嗎？快，快，帶了她們到內殿來說話......”</br> 說到這里卻頓住了，笑道，“不，不了，就在正殿吧，想來用不了一會兒，皇帝和玄凌就要過來了。”</br> 說著那腳上的步子就已往外走，可是跨了兩步又想起了跪在地上的明珠公主。</br> 她頓住步子，回頭就對明珠道，“你也起來吧，洗一洗臉好好收拾一下，今兒個的事皇祖母就當沒聽到，你自己也把這想法爛在心里，否則，最后難堪的也只有你自己。”</br> 說完就往外去了。</br> 明珠公主呆了呆，隨即心里臉上都一下子燒起來，只覺又羞辱又難堪。</br> 嬤嬤說的對，皇祖母對她所謂的疼愛，不過就是浮于表面，對小貓小狗般的疼愛罷了，心情好了，你會賞口吃的給小貓小狗，可若小貓小狗沖撞了當權的那位，你還當真會為它作主不成？</br> 不過，明禾縣主，明禾縣主......她指甲掐著地面，她倒是想知道，這明禾縣主到底是何方神圣。</br> *****</br> 太皇太后迎了出去。</br> 她見到嘉寧長公主和阮覓自是一番激動。</br> 當然，阮覓只是個附帶的，太皇太后主要還是見到嘉寧長公主激動，她是著實疼愛這個女兒。</br> 而嘉寧長公主一向灑脫不羈，在太皇太后面前竟然也會有些小女兒嬌態。</br> 阮覓含笑的聽著兩人說話，心里又感動又酸澀，</br> 三人說著話，而躲在簾后的明珠公主手按著柱子，指甲都差點掐斷。</br> 她再沒想到，害她落入如此不堪境地的竟然是阮氏，那明禾縣主竟然是阮氏。</br> 那個她不曾看在眼里，她突然冒出來的皇兄在外面娶的那個女人。</br> 她不會認錯。</br> 因為這女人生得太漂亮，哪怕是在美人無數的宮中，也是那種讓人忽略不去的漂亮。</br> 她失魂落魄的盯著殿中的眾人，看她們其樂融融的說著話，她們的臉上，全是志得意滿的笑容......曾幾何時，這宮中是她母妃的地盤，在殿中說笑撒嬌的是她，含笑看著的是她的母妃？</br> “公主，要過去給大長公主殿下請個安嗎？”</br> 她身后的嬤嬤低聲問道。</br> 明珠公主緩過神來，正待回答，卻聽到大殿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大喚聲，道：“阿娘！”</br> 緊接著一個小身影就撲到了阮覓的懷中。</br> 明珠公主的手一抖，原本差點就說出口的那句“嗯，我出去給姑母請安”就吞了回去。</br> 她瞪著玄凌，臉上閃過一抹慌亂和怨恨，好一會兒才道：“不，不了，我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了也是失禮，你讓人跟皇祖母傳個話，就說我先回去收拾一下，稍晚些時候再來給她老人家還有姑母請安。”</br> 說完就轉身從后殿離開了。</br> 她不敢出去，因為那趙玄凌就是個惡魔。</br> 小小年紀，卻又刻薄又狠毒。</br> 她這個時候出去，怕是臉面都會被那惡魔撕光......原先她還不知道那趙玄凌是發的什么瘋針對自己，只以為他本性惡劣，卻原來，原來是因為明禾就是他娘，所以他才針對自己。</br> 所以，她怎么能留在京城？那明禾縣主就是阮氏，趙玄凌對自己惡意滿滿，又沒人替她作主，她怎么能留在京城？</br> 而鄭緒，她腦中閃過那日在宮中偶見到他的模樣，年輕，英俊，位高權重，只要她嫁去了江南，就還是高高在上，受人尊崇的公主。</br> 所以她一定要嫁給他。</br> *****</br> 明珠公主從內殿后門離去。</br> 而正殿中阮覓正拉著玄凌說話，明明是在笑著，但眼圈卻是紅的，眸中更是有些許淚光。</br> 玄凌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br> 這孩子，在外人面前時是個小大人，或者是個滿身都是心眼和詭計的小惡魔，但在阮覓面前，他卻還只是個孩子而已。</br> 而趙允煊站在后面看著他們母子。</br> 那是他的妻子和兒子。</br> 他心里脹得滿滿的。</br> 這時候他想起以前，想起以前她問他說，待他日他尊貴顯赫，會不會降妻為側，會不會再娶他人。</br> 他想到了當初的猶豫......此時他無比的痛恨起了那時候猶豫的自己，有她，有玄凌，他怎么還可能會再娶旁人？</br> 他很清楚，他喜歡她的是什么特質。</br> 若他娶了旁人，不管他能不能留她在身邊，怕是都會失去她的，那并不是他想要的。</br> 他更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旁窺伺，對她和他們的孩子心懷算計。</br> 想一想都不能忍。</br>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此刻眼里只有那對母子的皇帝，輕笑了一下，就對嘉寧長公主道：“蕊兒，我還有話跟你說，你陪母后去外面走走吧。”</br> 嘉寧長公主閨名云蕊。</br> 她聽了自己母后的話，目光從阮覓和玄凌的身上再轉到皇帝的身上，會意過來，自是笑著應下。</br> 阮覓正在問著玄凌話，太皇太后和大長公主悄無聲息的離開，她甚至都沒注意到。</br> 阮覓問道：“玄凌，這段時間住在宮中，可還習慣？”</br> “還好，只是出宮有些麻煩，還有阿娘不在，也有些不習慣。”</br> 他并不太認生。</br> 這宮中騎射場大，功夫高的師傅多，陪他習武跑馬射箭的人也多，他其實覺得還好。</br> 阮覓敲了敲他腦袋，道：“什么阿娘不在就不習慣，你不是大人了嗎？”</br> “哼！”</br> 他撇嘴。</br> 阮覓笑了出來，道：“回頭等阿娘看你的功夫如何了，阿娘說過，等你能接過武師傅二十招，阿娘以后出門就帶你一起。”</br> 兩人說著話，也完全忽視了趙允煊。</br> 不過趙允煊也不以為意，只在旁看著他們，面上更是罕見的帶了些笑容。</br> 隱在暗處的墨七看著心中十分感慨......他們主子的地位可真是越來越低了。</br> 可他還笑成那樣......墨七見都沒見過，簡直沒眼看。</br> 不過阮覓并非是真的忘記了趙允煊。</br> 她也不是故意不理會他。</br> 一是玄凌抱著她她抽不開身，二是昨晚上兩人不是才那般過......雖則兩人也曾是夫妻，可已經過了這么久，現在兩人的關系又不是那樣，讓她有些不想面對他。</br> 但她也知道不能太過了。</br> 這還是在太皇太后的宮中呢。</br> 是以她和玄凌說了一會兒話后，就扒拉了他到一旁，抬頭掃了一眼趙允煊就給他行了一個屈膝禮，道：“臣妾見過陛下。”</br> “嗯，覓覓不必多禮。”</br>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可是兒子就在一旁，很多話很多事也不好說，不好做，但他又想跟她說話，吸引她的注意力......現在她低著頭，連目光都不肯放他身上。</br> 他道，“今日一早，朕就看到了皇姑母讓人送過來的折子，是替你請封郡主的折子......覓覓，朕想過了，你既暫時不愿入宮，朕便先冊封你為郡主，就將北苑的蓮上園賜給你為郡主府可好？”</br> 阮覓一愣，萬沒有想到趙允煊會跟她說這個。</br> 她更不知道長公主何時已經給她遞了請封折子。</br> 而北苑其實是皇家的別宮，就在皇宮北門之外不過一盞茶的車程，嘉寧長公主和明月公主的公主府也都在北苑之內。</br> 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br> 可是......有些太好了，讓她一時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br> 她抬頭看他，就對上他溫柔又寵溺的目光，她心一跳，竟是又慌亂的垂下了目光。</br> “臣妾謝陛下賞賜。”</br> 不管怎么樣，總是好事，謝恩還是要的。</br> “阿娘不住在宮中，住在別處嗎？那兒臣也要搬過去和阿娘一起住。”</br> 阮覓還在琢磨趙允煊這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在一旁的玄凌就已經先嚷嚷道。</br> “好。”</br> 趙允煊根本沒怎么猶豫就應了下來。</br> 阮覓更疑惑了。</br> 總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問題。</br> *****</br> 而在明芳閣的明珠公主得知皇帝竟然把北苑的蓮上園賜給了阮覓為郡主府之后卻是一把將桌上的茶碗都掃到了地上，隨即就趴在桌上“嗚嗚”地哭起來。</br> 那蓮上園離皇宮最近，就在北苑后山的半山坡上，依山傍水，冬梅夏蓮，風景獨佳，本是她父皇應承她，待她出嫁，就賜給她做公主府的。</br> 她身旁的乳嬤嬤勞嬤嬤看見她這般，也是心疼得眼睛都紅了。</br> 她上前摟了明珠，道：“我的公主，您要嫁去江南，這些就都不重要了。老婆子聽說江南富庶，風景更是秀麗，屆時您就在那邊造一個行宮，想要什么樣的風景名花就造什么樣的風景，種什么樣的名花，豈不是要比那蓮上園更強？”</br> 這般勸著，明珠公主才慢慢收了哭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